第28章 山雨欲來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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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孫堅好像又要不行了,他的手下們心急如焚,一窩蜂地湧上去。
“主公!堅持住啊主公!”
“藥呢?快把藥端過來!”
“來人!速速去請華神醫!”
華佗“……”老夫就在這兒呢,但凡你們回頭看一眼啊?
“不要吵!聽我的!都散開別圍在榻邊!”呂昭深吸一口氣,厲聲喝道,“破虜將軍!穩住!跟我的指示走!”
孫堅雙手捂住胸口,眼神渙散,呆滯地望向呂昭,在暈與不暈之間搖擺不定。
“深呼吸……慢點……哎好,”呂昭笑容仁慈,周身泛著一圈柔和的聖光,語氣平緩溫和,充滿鼓勵的意味,“吸氣……呼氣……好,再來一遍……”
華佗的神色一言難盡,他看看呂昭,又看看孫堅,不住地搖頭歎息。
光聽動靜還以為破虜將軍在這兒難產呢。
幾個深呼吸之後,孫堅好歹是撐住了,周圍人紛紛鬆了口氣。
“我是誰?”呂昭盯著孫堅的眼睛問,“我父親呢?”
“湖、湖陽君。”孫堅艱難地回答,“奮、奮武將軍。”
看來是沒事了。呂昭很滿意,“好,那我繼續——”
周圍人紛紛使眼色,小祖宗哎!求求了!您可悠著點吧!
用了我的藥,想死都難,一點點刺激而已,不用害怕啦。
呂昭隻當看不見,從容不迫地續上了剛才的話題“——我父輕車簡從,僅攜帶百餘人,不日便將抵達襄陽,他此番前來,是為解決爭端,調停矛盾,說服您與劉荊州暫且罷手言和……”
五天之前呂昭說這話,孫堅方的所有人都會認為她是來故意挑事的,但時過境遷,現在她說這話,明顯是在給孫堅砌台階。
隻是……
“百、百餘人?”孫堅氣兒喘得不太勻,說話斷斷續續的。
“您也知道,人太多走路就慢。”呂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父性急,等不得。”
孫堅悄悄鬆了口氣,心想性急好,性急好啊!
如此一來,這父女倆匯合後,總共才五六千人,單獨拎出來數量並不算多,但若隨機選邊站,再加上呂布的身份,對劉表和孫堅任意一方來說,都是頗有分量的助力。
孫堅認真思索該如何說服呂昭站在他這邊。他覺得自己的贏麵還是很大的,否則呂昭大可以坐視他死亡,再把並州軍開進南陽,從容吞掉他的殘部。
她沒有這樣做,別管是忌憚袁術,還是別有所圖,至少說明事情還有商量的餘地。
聰明的腦筋剛開動一圈,孫堅就聽到呂昭用隨意的語氣補充了一句“剩餘部隊跟在他後頭,慢慢行進。反正一般也用不上他們,走得慢就走得慢吧。”
孫堅“………”不還是都來了嗎?說話不要大喘氣啊!
他又要窒息了。
“還未感謝君侯救我性命……”孫堅想了想,掙紮著坐起來,試圖拜謝呂昭。
“您太客氣了,可千萬別亂動,當心傷口崩開。”呂昭趕忙推拒。
祖茂等人湊上來,七手八腳地將孫堅按回床上。
“……我冒昧一問,”孫堅堅持要把話說完,“奮武將軍入南陽,究竟所為何事?”
呂昭微微睜大眼睛,神色頗為詫異,好像不理解孫堅為什麽要問已有答案的問題,但她還是耐心地重複了一遍“解決爭端,調停矛盾,說服您與劉荊州暫且罷手言和。”
調停矛盾需要帶這麽多人嗎?孫堅欲言又止,心想這行為看起來真的很像趁機撿漏的……
不是孫堅小心眼,而是這年頭的傻白甜都已經死絕了。
呂昭要是知道孫堅的想法,肯定會微笑著回答當然需要。
天子詔書是個非常好用的道具,但想讓它發揮作用,是需要前置條件的。
如果呂布背後沒有兩萬並州軍當後盾,他就是捧著十張、一百張、一千張詔書,也不過是無用的廢紙罷了,根本不會有人將他放在眼裏,更別說願意聽他的話了。
反正不管孫堅如何旁敲側擊,呂昭的回答始終隻有一個。
感覺氣氛營造得差不多了,她結束話題,起身告辭,臨走前再次關切地囑咐孫堅要好好休息。
孫堅頭痛欲裂,還得強撐著笑臉目送呂昭離開,確認她走遠後,他趕緊吩咐侍從關好門,與祖茂等人商議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呂昭走時,華佗也識趣地告辭,跟著一起出來了。
呂昭想了想,又取出一瓶藥交給他。
華佗挑了挑眉,“君侯之前不是說隻剩下最後一瓶了嗎?”
“這是另外的,效果主要是加速術後恢複。”呂昭笑道,“還跟上瓶一樣,您要是能複原出配方,配方就送您。”
華佗瘋狂心動的同時,隱隱感覺前方埋伏著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他隨口開了個玩笑“所以這也是丟了配方的祖傳秘藥?”
呂昭的笑容意味深長,“沒錯。”
華佗“……”您還真是丟三落四,祖宗就沒托夢譴責過嗎?
“咳,容老朽問一句,”華佗試探地問,“像這種藥,您家還有多少啊?”
呂昭開始從袖子裏往外掏東西,一,二,三……
最後她在華佗懷裏堆了一小捧藥,共十份,有的是瓶,有的是罐,有的是盒。
華佗“………”
“帶太多東西出門不方便,就隨手裝了幾個應急的。”呂昭輕描淡寫地說。
這一刻,華佗忽然微妙地理解了孫堅為何會差點兒暈過去。
在華佗無比渴望的注視下,呂昭將瓶瓶罐罐們收回袖子裏,施施然走了。
她說她還得想辦法給劉表送請帖,就不打擾神醫鑽研醫術了。
華佗確信了,呂昭就是在釣魚。
可這魚餌真真對了他的喜好,令他隻嚐過一口,便饞得日思夜想,抓心撓肝。
華佗長歎一聲,握緊瓶子,努力壓下心中的渴望,決定先把手頭這兩瓶藥研究透徹再說。
孫堅已經用生命驗證過金創藥的含金量了,如果能把那藥複原出來,確如呂昭所言,是造福蒼生的大好事。
給華佗眼前吊上一根鮮美的胡蘿卜,確保這位大神短時間內不會忽然消失去雲遊四方後,呂昭暫且放下招攬神醫的事,轉而全心應對即將發生的議和事件。
情況是這樣的——
來襄陽前,荀攸派貂蟬給呂布送信,提出的建議是扼守通往荊州和豫州的通道,暫且按兵不動,充當呂昭背後的威懾,令她在荊州行動更加方便。
才過去三天,呂昭就收到了呂布入南陽的消息,從時間上看這封軍報要早於荀攸的信,意味著呂布那邊得知了某件事,權衡利弊後,認為此時進入南陽收益更大,便當機立斷,全軍開拔。
到底是什麽事,賈詡在信中寫明了公孫瓚的弟弟公孫越在豫州協助袁術對抗袁紹的手下,雙方激戰時,公孫越被流矢射中身亡。公孫瓚聞訊,勃然大怒,當即宣布要為弟弟報仇,迅速點兵入侵冀州渤海郡,暫時駐紮在磐河。
袁紹剛從韓馥手裏騙走冀州不久,根基未穩,如果不管公孫瓚,很快就會被他從後方一點點蠶食根據地。好不容易得到的地盤當然不能吐出去,袁紹無奈地決定放棄其他戰場,集中全部的精力,優先對付公孫瓚。
南陽的局勢從一開始的袁紹、劉表、袁術、公孫瓚四家博弈,到袁紹、劉表虎視眈眈,孫堅岌岌可危,又經過一係列的變化,最終定格的局麵是,劉表和孫堅死鬥,雙方都人困馬乏之際,路過了一隻很可能會趁虛而入的呂布。
孫堅圍困劉表將近一個月,劉表躲在城裏,咬咬牙還能忍;
呂布來了再圍困劉表一個月,劉表真的會受不了,城內糧草要不夠吃啦!人快餓死啦!
即使黃祖能搬回救兵,劉表也不想繼續打了。連打兩場太要命,而且再打下去,就趕不上今年秋天的播種了,明年開春糧食緊缺怎麽辦?
這時候再跟劉表提借道,他不會質疑呂布的要求是真是假,隻會迫切地希望是真的,然後當場同意,敲鑼打鼓把人送走。
呂昭之前最擔心的,就是和平借道失敗,最後還是得訴諸武力。
在別人的地盤上打架,尤其是打襄陽這麽難啃的城市,終究有些吃虧。
現在好了,唯一的憂慮迎刃而解。
呂昭召集所有人來開會,商量該怎麽給劉表寫信。
說是所有人,其實隻有她、張遼和荀攸。
呂昭左看右看,感覺自己宛如一個悲慘的月光族,手頭隻剩下兩百塊,她把這兩百摸來摸去,怎麽算計都不夠花,恨不得一張能撕開當成兩張使。
“公達,此事還得麻煩你。”呂昭捏了捏眉心,用誠懇的目光望著荀攸。
她隻給賈詡寫過畫餅信,並沒有積累太多有用的經驗。
“君侯言重了,此乃攸分內之事。”荀攸慢吞吞地說,“您想好要怎麽送信了嗎?”
劉表即使有心和談,也不敢貿然打開城門放信使入內,萬一後麵埋伏著一堆人,趁機嘩啦啦湧進來怎麽辦?
他說話的風格怎麽逐漸向我蟬姐靠攏了?這個疑問在呂昭的腦子裏一閃而過。她回答“簡單,路邊逮隻鳥,綁它腿上讓它送過去。”
荀攸“……”看吧,我之前說什麽來著?您的腦子有時候也挺天馬行空的。
“哎,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呂昭微微一笑,“你寫就是了,等會兒就讓你見識一下。”
抱著滿肚子的懷疑,荀攸很快寫完了信,呂昭小心地將紙疊成方塊,裝進一隻小荷包裏,用手指勾著荷包,走出營帳。
張遼和荀攸跟在後麵,看呂昭轉了一圈,停在一條小溪前。她把手指置於唇畔,吹了一串綿長清脆的哨子。
起初毫無動靜。就在張遼試圖說點什麽為呂昭挽回尊嚴的時候,嘰嘰喳喳的叫聲由遠及近,大大小小各種顏色的鳥兒們撲扇著翅膀從四麵八方飛來,在呂昭頭頂匯聚盤旋。
荀攸和張遼不約而同地愣住了,兩人睜大眼睛,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擅長禦獸之人在對某些種類的鳥雀進行長期訓練後,確實能使其對特定的指令產生反應。
但如此大規模地指揮山間野生飛鳥……聞所未聞!
“怎麽來了這麽多?”呂昭也有點驚訝,“一隻就夠啦,誰幫我送封信?要體型大一點的。”
鳥叫聲此起彼伏,似乎在商量著什麽,過了一會兒,一隻黑漆漆的大烏鴉收攏翅膀,乖巧地落在呂昭的掌心中,一雙亮晶晶的小黑豆眼轉來轉去。
呂昭把小荷包掛在烏鴉的腿上,輕輕揉了揉它圓乎乎的腦袋,叮囑道“送去襄陽城,交給……嗯,讓你辨認特定的人,是不是過於難為鴉?這樣吧,你直接飛到城牆上,把荷包隨便扔給一個守城的士兵就行。”
烏鴉呱呱叫了兩聲,拍打翅膀飛走了。
呂昭又吹了串頻率不同的哨子,鳥兒們才漸漸散去。
搞定,收工!
“接下來就等劉荊州的回複了。”呂昭一手一下,分別拍了拍荀攸和張遼的肩膀,“看到了吧?我沒騙你們吧?好啦別發呆,回去了。”
荀攸如夢初醒,他定定神,快步跟上呂昭,謹慎地詢問“君侯,那些鳥是您之前訓練好的嗎?”
“你猜?”呂昭背對著荀攸,嘴角勾起,笑容意味深長。
你覺得是就是,我不反駁,也不解釋,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聽到侍從慌慌張張跑來匯報,說有一隻大烏鴉送來了奮武將軍的請帖時,劉表揉揉耳朵,差點兒以為自己的聽力出現了嚴重問題。
我還沒老眼昏花呢吧?!
在劉表懷疑的注視下,侍從恭恭敬敬地奉上一隻空荷包和一張寫滿俊秀小字的白紙,然後他詳細解釋了一遍前因後果。
“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劉表對此嗤之以鼻。他快速瀏覽了一遍內容,目光在落款上略一停頓。
奮武將軍印,確實是呂布的印鑒。
這煞星怎麽來荊州了?也沒人攔他一下?難道冀州有變?
劉表捏著荷包的手不自覺地收攏,他在襄陽城被困太久了,消息閉塞,根本不知道外界都發生了什麽事。
這樣下去不行,如果呂奉先信中所言為真,我確實該走一趟。
可就怕他別有所圖,這其實是場鴻門宴……
劉表陷入了糾結中,眼神搖擺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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