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山雨欲來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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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昭宛如一隻卷起來就不知疲憊的發動機,直到臘月二十四小年夜,官署都已放假了,賈詡和高順強行把她塞進去襄陽的馬車裏,她還捧著自製的宣紙筆記本和毛筆寫規劃書。
“都要過年了,好歹歇歇吧,您再不回去主公要親自來綁人了。”賈詡已經徹底服氣了,“您來宛城到底是休假的,還是幹活的?”
她隻在宛城待了半個多月,就搞出了雕版書和書局這麽大的動作,據貂蟬說還在醞釀新法子,專門賺富得流油的閥閱世家的錢貼補她的小書局——要是能有盈餘用於別處會更好——似乎已經有些眉目了。再讓她留下過個年,怕不是連月亮都能被摘下來當照明工具。
聽到賈詡的疑惑,呂昭寫字的動作突然頓住,她緩緩皺起眉,咬著筆杆思索片刻,陡然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
對啊,我來這個世界的最初目的,不是度假嗎?
要不是她確實能隨時打開空間門走人,她真的要懷疑自己其實根本沒通關遊戲,而是又被無良係統扔進了一個大型副本裏。
“如果整天躺平也能過得很幸福,誰會樂意幹活呢?”呂昭一手按著筆記本,一手舉著筆,神色苦惱,語氣無奈,“可是世道就是這麽個爛世道,情況就是這麽個破情況,如果我不想後半輩子都在戰火中度過,一把年紀了還得披掛上陣去打仗,那就隻能趁年輕時發奮努力,早點結束這個該死的亂世了。”
字裏行間看似都在為自己的未來考慮,但以呂昭的能耐,走單純保全家人的簡單模式,是不必如此卷生卷死的。
之所以天天都在工作,總是恨時間不夠,歎這個也缺那個也缺,是因為她走的是保全天下人的地獄模式。
沒毛病,父母不也是天下人中的一員嗎?
有的人思想保守,嘴上說著隻想過好小日子,開始行動後卻沒命地狂奔,直接朝著最高理想就去了。
聽了呂昭的抱怨,賈詡目光閃爍,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道“得君侯如此,乃天下之幸事。”
呂昭手一抖,在紙上畫出了一道長長的墨痕。她對著墨痕歎了口氣,又對著賈詡歎了口氣,幽幽道“你們最近總是誇我,但人很容易在一聲聲的吹捧中迷失自我。”
賈詡微微一笑“君侯如此清醒,定能堅守本心。”
臘月二十九的夜晚到來前,一行人終於抵達了襄陽。
呂昭先送賈詡和高順去了早就準備好的府邸,這倆人一直推辭,她再三強調是順路,他們才將信將疑地同意了。送完人,她笑著指了指後麵隔著一條街的一座顯眼高樓,告訴他們溫侯府就在那邊,等會兒安頓好了,她派人來接他們去吃飯。
明天是年三十,此刻街上的行人已經非常稀少了,呂昭放開韁繩縱馬狂飆,眨眼就穿過街道,回到了家門口。
聽到清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機靈的仆從飛奔前去稟報,層層通傳,很快主人們就都收到了消息。
激動的魏夫人挽著貂蟬衝了出來!人高馬大的呂布竟然慢了一步,被可憐兮兮地擠到旁邊,默默跟在後麵。兩個女人在府門前熱情地圍住呂昭,把她從馬上扒拉下來,捧著她的臉摸摸捏捏。
“我才走了幾天,怎麽又瘦了?”魏夫人滿眼心疼,“身邊沒個人就是不行,你以後出門帶個侍女吧,好歹能添點茶倒倒水……”
娘啊,我真的沒有瘦!呂昭有心解釋,卻不知該如何將其組織成不嚇到普通人的話——她的身體經過係統改造,隻會按照最健康的狀態穩步成長,哪怕連著餓了七天或者連著炫了七個月的可口可樂,也不會暴瘦或增肥。
最後她隻能祭出老生常談的幾句安慰之言“您放心,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呂昭並不知道,有
一種瘦,叫你媽覺得你瘦,講道理是沒用的。
果然,魏夫人無視了呂昭的糊弄言論,苦口婆心地勸道“趁著過年,多吃點,好好補補身子。”
呂昭招架不住母親殷切的目光,隻得應下。
“你一定日日熬夜。”貂蟬似乎長了雙火眼金睛,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從呂昭白如凝脂沒有一絲瑕疵的臉上看出真相的。
“沒有沒有,我睡得可好了。”呂昭差點兒想說不信你去問賈詡,幸虧她嘴沒那麽快,轉念一想這事賈詡根本沒法作證,如果他能作證,那就要出大問題了。
貂蟬完全不信,表示接下來的日子裏她會與呂昭同榻而眠,定要幫她改改晚上不睡覺的惡習。
魏夫人和貂蟬關心完了,終於輪到呂布,他拍拍呂昭的腦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回來就好。”
三十那晚,溫侯府裏開宴會,襄陽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參加了,府門前車馬來往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呂布去接待官員們,呂昭、貂蟬、蔡琰和諸葛亮陪著蔡邕與荀爽在清淨的角落裏坐著,前麵擋了道屏風,用來隔絕一些湊上來攀關係的陌生人
幾人隨意地聊著天,蔡邕跟呂昭溝通《尚書》的排版問題,蔡琰偶爾提點意見,多數時候跟貂蟬竊竊低語,說些女兒家的私話。荀爽時不時考較諸葛亮一番,無論問什麽,諸葛亮都對答如流,看得呂昭十分欣慰,恨不得多澆灌點營養液,讓這棵茁壯的小苗子明天就長成參天大樹。
諸葛亮莫名感到一陣背後發涼。
少頃,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飄了過來,荀彧擺脫掉追著他攀談的世家子弟們,逃向屏風後。
“逃”隻是呂昭的個人想法,實際上荀彧神色從容不迫,步履沉穩堅定,沒有絲毫狼狽之相,仍然是英俊又風度翩翩的郎君。但呂昭剛剛貼著屏風往外偷瞄時,看到荀彧被人團團圍住、熱切搭話的場麵,確實有種一群大公雞追著一隻仙鶴嗷嗷啄的即視感,令她忍俊不禁。
“叔父,蔡公。”荀彧先是禮貌地對長輩問安,隨後望著呂昭,雙眼亮如星辰,“請問君侯,彧能否有幸借《周易》一觀?”
呂昭忍不住看向荀爽,心說你家老爺子那有啊,你借他的看看豈不是更方便?
“老夫尚有疑問未曾參透,需日日觀摩,絕不可輕易離手。”荀爽微微一笑,表情高深莫測。
換句話就是,我的,不借,自己想辦法。
荀彧適時露出無奈的神色。
呂昭警覺地懷疑這對叔侄是在騙她的書,但她還是吩咐婢女去將《周易》取來了。
得了書的荀彧情真意切地感謝呂昭一番,捧著書告辭離去。沒過一會兒,荀攸前來拜訪,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果然是來騙書的吧!早有準備的呂昭邊腹誹邊從袖子裏取出一本《周易》,直接遞給荀攸。
荀攸笑道“那攸就卻之不恭了。”
荀攸走後,徐庶來了,徐庶走後,王粲來了,王粲走後,孫策來了,孫策走後,這接龍般的借書活動終於暫時告一段落,呂昭長舒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極了網絡遊戲裏隻要完成對話就能掉落獎勵的npc。為了避免接下來還有人找過來(估計不會有,剩下的都不熟,但萬一呢),她幹脆悄悄溜了出去。
三十晚上沒有月光,漫天星辰清冷如水,呂昭躲開來往的侍從們,獨自在回廊上坐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為何自己會隱隱覺得借書事件沒有徹底結束。
與她相熟的人來了一圈,唯獨缺張遼。
呂昭去找呂布問怎麽回事,呂布正快樂喝酒,喝得臉頰微紅,神誌已然有點不太清楚了,他握著酒杯思忖片刻,“文遠鎮守軍營,不得擅離。”
“今年也是他留守
嗎?”呂昭想了想,從呂布身後撈出一壇酒,“一個人怪可憐的,我去看看他吧。”
留守這個詞總會讓她想起留守兒童之類的……反正聽起來就很慘慘,尤其是當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在的情況下。
呂布盯著呂昭,表情有些奇怪,片刻後他慢慢點頭,“唔,去吧,早點回來,記得告訴你娘。”
怕呂布喝多了撒酒瘋,或者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呂昭專門拜托了沉靜穩重的高順,請他幫忙看著點。
她悄悄給高順支招“實在不行,伯平你就遣人去請我娘。”
聽到我娘的名字,我爹醉得再厲害也能立即清醒!
高順點點頭,哭笑不得。
除了酒,呂昭還打包了幾個嚐著不錯的肉菜。她捧著小包裹親自跑去跟魏夫人說了一聲,然後在魏夫人臉上看到了與呂布同款的奇怪表情,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
南營距離襄陽城並不算遠,就在對麵的峴山上,與襄陽和樊城互為犄角之勢,目的是防備可能會從南邊北上的軍隊。
佳節已至,留守的諸位將士們得到了放鬆的機會,整個營帳點起了數堆大篝火,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空氣中飄蕩著誘人的肉香,到處都有士兵勾肩搭背,歡笑嬉鬧,氣氛熱鬧非凡。
張遼被很多人簇擁包圍,敬到他麵前的酒一杯接一杯,他全都接受了。無論喝下多少杯,他的眼神始終清明,臉頰也未曾泛紅,與呂布相比,可以稱得上是海量。
很快就沒人來灌張遼了,因為其他人都被他喝趴下了,醉了的士兵們三三兩兩湊做一堆,舉著粗陶碗,不約而同地唱起了歌,聲音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去,最終組成一首跑調的北地歌謠。
原曲豪放粗獷,但由這幫破鑼鍋嗓子吼出來,不知為何竟帶了點幽怨的味道。張遼靜靜聽了一會兒,放下碗筷,起身走出營帳。
他站在山上,眼裏倒映著山下襄陽城內的萬家燈火,開始在腦海中悄悄嚐試勾勒一張明媚的笑臉。
身後傳來隱隱的馬蹄聲,張遼神色一變,以手按著配劍的劍柄,轉過身,死死盯著前方漆黑的路,整個人蓄勢待發。
呂昭騎馬緩緩而來,窈窕的身影在深沉的夜色中隱隱發光,她晃了晃手裏拎著的酒壇子,笑道“文遠,我來看你啦。”
張遼愣住了。
真的出現了,他呆呆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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