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見龍在田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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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布這個成語用的不太合適,不過沒人會軸到特意去提醒他。
    除了張魯之外,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呂布對聯姻這事有多抵觸,董卓的直接死因不就是他瞞著呂布、擅自用呂昭去跟孫堅聯姻,後來被呂布知道了嗎?因為這事孫堅還跟著吃了掛落,有很長一段時間被高高掛在了呂布的黑名單上。
    謀士們很理解呂布的心情……就算不理解也不會提出異議,這種無傷大雅的性格小缺點根本無所謂。
    但是有一點,他們必須得勸勸——雖然主公您看哪個敢覬覦君侯的毛頭小子都不順眼,但婚該結還是得結啊!至少要有個孩子!否則打下來的基業傳給誰呢?便宜不相幹的人嗎?
    其實大家都覺得馬騰的提議很不錯,因為他提到了入贅。
    呂昭這個情況是絕對不可以出嫁的,哪怕她自己樂意,其他人也會拚命阻攔——他們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樂意看到繼承人嫁出去。
    招贅就沒問題了。呂昭是女性,完全掌握生育主動權,男人或許還得擔憂一下老婆生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女性就完全沒這個煩惱。
    賈詡甚至覺得可以選個家族沒那麽顯赫的、身強體壯的年輕帥小夥,等呂昭生完繼承人,確定健康無誤,直接手起刀落去父留子,徹底杜絕男方背後的勢力野心膨脹,利用孩子摻和一腳爭權奪利。
    互相交換視線後,大家達成了共識。
    而呂布還在碎碎念,他沒有說官話,而是換了九原縣的方言,其他人完全聽不懂,但從他凶狠猙獰的眼神來看,多半不是什麽好聽話。
    “主公,”荀攸詢問道,“您——”
    他話剛起了個頭,就被打斷了。呂布單手攥拳“嘭”地一砸桌麵,怒道:“當然是拒絕!”
    我就知道……荀攸感到頗為無奈,他溫聲道:“攸有一言,懇請主公靜聽。”
    呂布對荀攸非常尊敬,即使知道荀攸接下來說的話很可能是他不愛聽的,他還是點頭同意了。
    按照這個時代的風俗習慣,勸諫之前往往會舉出旁人的例子作為佐證,既能使言語委婉,又可以增加說法的可信度。但跟呂氏父女相處了這麽久,荀攸早就摸透了他倆的性格,跟他們交流最好直入主題,沒必要彎彎繞繞兜圈子——呂布是聽不懂,呂昭是嫌囉嗦。
    因此荀攸直接了當地問道:“關於君侯的婚事,您是否已有心儀的人選?”
    呂布的眉宇間閃過一抹煩躁之色,他憋了一會兒,硬邦邦地回答:“……沒有。”
    短暫地停頓了一瞬,他繼續說道:“隻要她喜歡就好。”
    所有人:“……”
    最淡定的是高順,作為跟隨呂布最久的人之一,他以前可沒少聽軍中流傳的關於呂布的八卦,早就對頂頭上司的家務事有了全麵的了解,並且已經十分習慣了。
    荀攸和賈詡默默把他們所認為的呂昭在呂布心裏的重要等級又調高了一級。說實話,每當他倆以為已經是最高級別、到頂峰了,呂布總能用實際行動告訴所有人——這才哪兒到哪兒。
    張魯則認真反思起來,他覺得以他的身份,留在這兒實在是太不合適了,繼續聽下去真的不會被滅口嗎?
    兩位謀士互相對視一眼
    ,賈詡輕輕搖了搖頭,荀攸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荀攸本來就是想勸呂布別那麽抗拒聯姻,現在呂布表示隻要閨女喜歡,當爹的都行、可以、沒問題,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如果執意要繼續解決這個問題,接下來他該去找呂昭談。
    可是這要怎麽談啊!
    他們一幫大老爺們,關起門來跟主公參詳一下自家女郎的婚事,還能解釋成為了團隊未來的發展考慮。
    如果換成跟呂昭聊她的婚事……太唐突太冒犯了!
    別說荀攸,即使是賈詡也開不了這個口。
    這一刻,大家深刻地意識到了一件事:他們應該多招攬幾位合適的女性給呂昭當助手。
    不僅能方便跟呂昭聊一些敏感的話題,還能有效避免她徹底被男性包圍,從而減少某些卑鄙無恥的勾引行徑。
    色|誘可不隻是女性能用。
    賈詡用不帶任何感彩的視角,平鋪直敘地描述了整件事。
    當然他沒寫那麽詳細,適當省略了一些內容。
    “聯姻啊,其實可以考慮一下。”郭嘉慢條斯理地說。
    呂昭看信看到一半,郭嘉就抱著一大摞公文回來了。見他老老實實完成了任務,呂昭也沒把他轟走,任由他繞著書房來回溜達。郭嘉摸摸這個動動那個,最後還是在呂昭旁邊坐了下來,眨巴著眼睛,光明正大地探頭瞄。
    “為什麽?”呂昭既沒有害羞,也沒有惱怒,平靜得仿佛婚事與她毫不相幹。她仔細把信疊好,繼續去看下一封。
    “既然是入贅,就無所謂對方的身份了。”郭嘉倒了兩杯茶,一杯推給呂昭,一杯自己捧著暖手,“出身高低都有好處,全看您如何取舍。”
    出身高可以借勢,但有己方勢力被吞並的風險;出身低可以隨意拿捏,但卻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助力。
    “我不太想把婚姻跟利益綁定。”呂昭說。
    “可這不就是婚姻的目的嗎?”郭嘉攤開手,回答。
    呂昭拆信的動作停住了,她偏過頭注視著郭嘉,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兩人對視了很久,最後是呂昭先妥協的,她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繼續拆信,同時輕聲回答:“對我來說,不是。”
    郭嘉也跟著歎氣:“那可麻煩了。”
    他們默契地終止了這個話題,繼續看賈詡的信裏有沒有新情報。
    ……還真有,而且重要程度比聯姻高得多。
    就像汝南一樣,開春以來,關中多日不見雨水,土地幹旱,江河枯竭,本就荒蕪的田地更加難以耕種,民間連續組織了好幾輪祭祀儀式,半點效果都沒有,拖到四月初,百姓們去年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一點兒存糧都吃光了,恐慌的情緒迅速蔓延,糧食的價格短時間內飆升了幾十倍,一斛穀達到了恐怖的五十萬錢。
    朝廷還是很負責任的,反應也非常快,小皇帝開倉賑災,救濟百姓,但還是有很多百姓吃不飽餓死了,長安城內甚至發生了人食人的事件。
    小皇帝聞訊震怒,下令徹查,最終發現是負責賑災的官員侵吞糧食中飽私囊。他黑著臉直接命人把官員拖去鬧市口砍了以儆效尤,自此官員們勤勤懇懇辦事,饑荒問題總算得到了一點緩解。
    但新的問題隨之誕生了——秦漢以來,關中的土地經過數規模的開發,目前已經不太適合耕種了,再加上氣候異常,導致朝廷的儲備糧總量一直都不多。去年靠著抄董家好歹補充了一筆,本以為至少能撐個五年十年,如今救濟完百姓後,餘下的糧草又不夠了。
    王允向所有雄踞一方的諸侯寄送了征調糧草的公函,回應者寥寥無幾。
    公孫瓚跟袁紹撕得你死我活,倆人誰也不把隻剩下空殼的朝廷放在眼裏,反而轉頭向朝廷哭窮,氣得王司徒在小皇帝麵前破口大罵。倒是劉虞十分忠心,瞞著公孫瓚籌集了一批糧食,繞路悄悄送去長安。
    袁術已經被趕跑了,正跟揚州土著鬥智鬥勇,試圖霸占一塊新地盤,連信都沒收到。
    西涼方麵的操作跟公孫瓚和袁紹如出一轍,王司徒早有預料,情緒十分平穩。
    陶謙也搜羅了一些糧食送去長安,數量雖然不多,好歹也是一番心意。
    益州已經是“閉關鎖國”的狀態了,信幹脆直接落在了呂布手裏。呂布的選擇是把信轉交給呂昭,由她定奪。
    怪不得有段時間沒收到小皇帝的回信了,呂昭想,我還以為是蒼鷹被哪位英雄獵下來了。
    “這可麻煩了。”瞄完信的郭嘉第一時間發表看法。
    “哪有那麽多麻煩?”呂昭抽出一張宣紙鋪平,又慢慢地磨墨,“待我給文若寫封信詢問一下——”
    她話音未落,仆從通報,陳群來訪。
    陳群剛進門,還沒來得及開口,忽聽“噗通”一聲悶響,木製的窗戶上映出一團龐然大物的影子。
    在陳群和郭嘉困惑的目光下,呂昭一手扶額,一手拉開窗戶,放進來一隻暈頭轉向的蒼鷹。
    “怎麽撞窗戶上了?”呂昭哭笑不得,用手指小心地揉了揉蒼鷹的腦袋。
    蒼鷹奓著翅膀,發出與長相截然相反的綿軟叫聲,聽上去非常委屈。
    “在天上飛也得看路啊!”呂昭一邊解下蒼鷹腿上的信囊,一邊語重心長地教育道,“下次再超速我就要吊銷你的飛行執照了。”
    蒼鷹:“嚶嚶嚶。”
    把蒼鷹放到旁邊的架子上休息,呂昭握著一張寫滿文字的紙走了回來,她對陳群笑道:“今天我這兒還真是熱鬧啊。”
    郭嘉就不提了,他最近就像個綁定了呂昭的掛件,基本上呂昭去哪兒,他就跟著去哪兒;
    王粲來報道,帶來了賈詡的若幹信件;
    失聯多日的蒼鷹總算送回了小皇帝的信;
    已經離開的陳群再度折返。
    呂昭發誓她真的隻是隨口感歎一下,沒別的意思,或者說就是單純的、字麵上的意思,但陳群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奇怪。
    就好像……做錯了什麽事似的。
    呂昭看看郭嘉,郭嘉保持著乖巧的微笑。
    呂昭看看陳群,又看了看
    手裏的信,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但她沒吭聲,而是示意陳群坐下,自己先看信。
    多日不見,小皇帝的字又精進了,整體結構比之前更加嚴謹縝密,看來是受了名師指點,呂昭懷疑這個人很可能是鍾繇。
    信的內容與往常相比似乎沒什麽不同,前麵談的都是生活中有趣的小事,以及對王司徒的吐槽——這已經形成了慣例。呂昭看得飛快,一眼就掠過去了,直接跳到結尾。
    最後一段,小皇帝的筆鋒陡然變得猶豫起來,字形沒了之前的氣勢,呂昭從中讀出了一股微妙的為難情緒。
    小皇帝支支吾吾地說關中大旱,他開倉賑濟百姓,朝廷的餘糧因此迅速見底,問呂昭能不能借他一點。
    呂昭盯著那段話看了很久,久到空氣逐漸凝滯。
    她閉了閉眼睛,輕聲問道:“為什麽你覺得我不會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