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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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說完了事,  海保還在地上跪著不起,謝氏笑罵道:“磨磨蹭蹭的幹什麽呢?還不快起來?”
    海保露出靦腆的笑容,正要說話,  卻被謝氏打斷:“你一個七尺大漢,  還當自己是個小媳婦兒一樣嗎?有話說話,  臉上莫要做出這樣的怪表情,  看著叫人寒磣。”
    海保哭笑不得道:“還有一事,正是要請娘您拿主意。”
    說著,  便起身將那菜譜遞給謝氏:“娘,您看看這個菜譜……娘覺得怎麽樣?”
    謝氏倒也識這些字,看了一遍才回道:“看著用料,都是些平常人家吃不起的昂貴食物,  製作手法也精細,  要是真能做出來,  應當味道不差。”
    海保麵露喜色:“那娘覺得,  當做賀禮可能拿得出手?過幾日跟四阿哥賀壽的時候,  能否請府裏大廚一做?”
    謝氏不答,反問道:“這也是葉林給你的?”
    海保點頭:“正是呢。”
    謝氏暗忖,難得他想出來這麽一個惠而不費的禮來,用料全是人家府裏的,  他隻動動筆就完了。她將菜譜遞給李登雲。
    李登雲接過來一看,  這菜倒不像是北方的做法,裏麵海鮮用料極多。葉林一個家在北方的人是如何得來的?看來,  他還是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海保見兩人都不吭聲,催促道:“葉林說若是不便,也可隻將菜譜獻上去當做賀禮。”
    謝氏見丈夫不反對,想不想便答應下來:“那行,  你待我先琢磨琢磨,看看這方子裏有沒有什麽相生相克的食物,若是沒問題,我與府裏大廚也算熟悉,到時候請他定奪吧。”
    “哎,那就多謝娘親啦。”說著,海保上前給謝氏又捏肩肩膀,又捶胳膊的討好。
    他大哥李文濤見他這般模樣,冷哼了一聲,轉過臉去。
    心中哀歎,可惜自己早生了幾年!不然就能像海保一樣,跟著娘進府,去時時拜見四阿哥了。
    真是生不逢時啊,他的命怎麽這麽苦?貴人就在眼前,可卻怎麽都挨不上去。
    後兩日,謝氏將這菜譜顛來倒去,翻來覆去的看了無數遍,細細的對照了一些食物相生相克的忌諱,覺得確實沒什麽問題,這才來到了阿哥府後麵一溜的小宅子處。
    她敲響了其中一家的門,不一會就有個小子過來應門,抬頭一看,臉上就笑開了:“這不是謝保母嗎?您今日怎麽來了?”
    謝氏一笑:“小路子啊,你今天不當值啊?我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這手裏有個新鮮菜譜,琢磨著能不能獻給阿哥爺呢?他的壽辰也快到了不是,
    想著你們家大廚手藝最好,就來問問他呢。你去幫我找找他,看他要是不忙,就到後角門來見我一下呀?”
    說著就從懷裏摸出幾塊包好肥皂來,遞給那小子:“這個你拿著,我們自家做的肥皂,給你們大廚淨手最好了。”
    那小子笑嘻嘻的接過來,塞到懷裏,想著自己怎麽也能分上一塊:“好勒,我這就去,勞煩您在府門口等一會”,說著就一溜煙兒小跑著走了。
    他們這些灶上的人,時刻聽著主子的吩咐,主子想吃什麽就得做什麽,臨時缺了哪味調料食材,出來跑個腿兒也很正常,因此進出倒是比別個方便些。
    這會子正是主子歇響的時候,灶上也剛做好了一批茶點,若是主子們醒了,想吃立刻就能上。
    幾個大廚也都各自歇著呢,就見那小路子輕手輕腳的進來,張望了一番,溜到了他師傅吳大廚身邊,清了清嗓子。
    吳大廚睜眼,看見這小子擠眉弄眼兒的,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站起身來跟他一起走了出去:“怎麽啦?你小子弄什麽鬼呢?”
    “哎喲,我的師父哎,我哪敢呢?”他從懷裏掏出肥皂,“這不是剛從外麵買的新式肥皂團子,想請您試一試呢。”說著又對他眨了眨眼。
    吳大廚接過來:“哦,對,那就去打盆水來吧。”說著就往他值夜的房間走去。其他幾位大廚一聽是這事兒,暗自撇了撇嘴,這才把豎起的耳朵放了下去。
    吳大廚和徒弟進到房間,小徒弟邊伺候他淨手,邊將謝氏來找他的事情說了。吳大廚眯著眼聽著,感覺到這手洗得幹淨,又被擦拭的幹爽,這才嗯了一聲。
    他溜達著出了府,見到謝氏,聽她說明了詳情,這才謝過了謝氏,笑嗬嗬地收下了菜譜。至於做還是不做,到底也沒給她一個準話。
    謝氏也不在意,畢竟涉及到了飲食,再怎麽慎重都不為過。
    吳大廚回去就說身子有些不適,進屋躺著了,拿著菜譜還是跟前兩天的謝氏一樣,翻來覆去的琢磨。
    當然,此時四貝勒府裏,正在費盡心思琢磨的不止他一人。
    胤禛此時坐在書房,手裏捧著本書看的認真,可心思卻全沒在這上麵。
    屋裏燒著上好的銀絲炭,暖融融的,半點兒寒意都感覺不到。可外麵的天,已經冷得厲害,蘇培盛這小子進進出出的,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每每都要打幾個哆嗦。
    這京城的氣氛,就跟這屋裏屋外的溫差一樣,表麵上冷冷清清,看似都安心窩著貓冬,可能內裏頭卻是像有座火山一樣。這氣氛實在讓人坐立難安。
    自從十月十一那日,皇上帶著太子胤礽,老三胤祉和十三弟胤祥隨駕西巡,各位皇子就像是去掉了緊箍咒的孫悟空,整個京城的氣氛都為之一鬆。
    胤禛也難得地放鬆了下來,皇阿瑪和太子兩位大神走了,京城裏最大的就是直郡王,下來就是他了,自然感覺也鬆快些。
    剛好遇到十阿哥胤俄過生日,幾個兄弟都過去慶祝,可幾人笑鬧之間卻讓他越發覺得心驚。
    看著老十在馬上的颯爽英姿,老九、老十四也輪流上馬馳騁,老八在一旁笑得溫文爾雅,不知不覺間,這些個小兄弟們都已經長成大小夥子了。
    可他卻總覺著,有個什麽東西,在他腦中不停的敲著警鍾。是什麽呢?
    撇開那點子親生弟弟不跟自己親近的失望,胤禛安慰自己,畢竟兩人差著十來歲呢,而且也沒有自小長在一處,自然不如同齡的那麽熟悉。
    腦海突然閃過十三的臉,他也跟老十四一樣的年齡,同樣沒有一起長大,為什麽卻能跟自己親近?
    胤禛皺了皺眉,將這念頭壓了下去,繼續分析。
    早年間皇阿瑪獨寵太子,令其他皇子都跟太子學□□為尊,太子為君,他們為臣。
    大臣們見了皇上是三拜九叩,可見了太子也要兩拜六叩,太子的朝服各種規製,都跟皇阿瑪差距不大,這可是眾兄弟誰都沒有的,足以見得太子的地位之高。1
    而自己因為養在皇額娘宮中,比起在大臣家裏養大的老大、老三來說,更是常常見到太子,自然是聽皇阿瑪的令,跟著太子。
    十三跟著自己親近,加上這些年但凡皇阿瑪出巡,也必然帶著他一起,跟太子接觸的多了,自然的也成了太子一黨。
    可誰曾想,後來大阿哥屢次跟著皇阿瑪出征,立下赫赫戰功,常常被皇阿瑪褒獎,又封了直郡王,漸漸就跟太子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老八自小養在大阿哥的生母惠妃宮裏,自己的生母衛氏出身不高,因此自然的就跟隨在直郡王身後。
    雖說是分庭抗禮,可因為皇阿瑪貶斥了明珠,太子又最得皇阿瑪喜愛,他們這方還是占盡了優勢。
    可誰知這些年索額圖竟然私底下小動作不斷,勾連大臣,結黨營私,明明皇阿瑪還年富力強,竟然就想拱著太子上位!
    皇阿瑪心裏門兒清,本以為將他休致也就罷了,誰知竟然還不消停,今年終於忍無可忍將他拿下,九月就已經餓死在了牢裏。
    不知不覺間這形勢又產生了變化,原來招貓逗狗的小阿哥都長大了,眼裏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思量,不再是那些上書房中乖乖聽師傅講課的孩童了。
    老八在四妃之首的惠妃宮裏生活,素來是一個會說話做事,討人歡心的。
    別的事都做得很好,隻字寫得不好,常常引得皇阿瑪對他關心問詢。老九、老十同他一樣的年齡,一起長大,十分親近也很正常。
    可仔細一想,老九身後還有他的親哥老五,老十的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又跟蒙古的王公貴族們扯得上關係。再加上十四這個不省心的。可就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老三胤祉是個騎牆派,左右不靠,哪能得便宜,他就站哪,天天修書修個沒完,想在皇阿瑪麵前顯出他的文才來,也吸引一些文官的好感。
    老七腿腳不好,皇阿瑪反而放心的寵著,和由蘇麻拉姑養大的老十二一樣,看著不怎麽摻和這裏頭的事。
    胤禛將手中的書放下,取來棋盤,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將這棋子擺開。
    看著代表太子、自己和老十三的三顆白子,被直郡王,老八,老九,老十等等一圈兒的黑子團團圍在中間,真是越看越心驚,越看越覺得太子這邊勢單力薄,而周圍已經群狼環飼,情勢十分不妙!
    胤禛揮手將這棋盤上的棋子打亂,閉了閉眼,這些重要嗎?當然重要。但及不上皇阿瑪的聖心更重要!
    可皇阿瑪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胤禛揚聲喊到:“蘇培盛。”
    蘇培盛一直在門口候著呢,這幾日主子心情不好,他站在這兒大氣都不敢喘,這會兒聽到主子傳喚,忙整了整臉色,掀簾子進來:“奴才在,爺有什麽吩咐?”
    胤禛揉了揉額頭,低聲道:“你去把戴先生請來。”
    “喳。”蘇培盛瞄了一眼四爺有些倦怠的臉,低眉順眼的退了出去。
    說起來各府都養著些幕僚清客,擅長什麽的都有,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是基礎,還有些偏門兒的,如養花兒養得好。
    大阿哥府上,自然是善於行軍打仗舞刀弄槍的多些,太子一直在宮裏住著,皇阿瑪給配齊了各式的老師,就算是缺了哪方麵的,隻要他感興趣,說一聲就有了;
    三阿哥府上的,說起來自然是多擅長經史子集;
    老八願意折節下交,他那兒什麽樣的人都有。
    老五老七那裏,說起來也是收了些跟自己癖好相關的人。
    自己這裏當然各類型的也都有,善棋的、善畫的、善講佛理的。這都是擺在明麵上的人,說起來不會遭什麽忌諱。
    至於私底下幫著出謀劃策的,各府裏肯定也都有,隻是都藏的深,定是不敢叫其他兄弟和皇阿瑪知道的。
    自己這裏就屬這個戴先生算得上了。
    他也是個奇人,以前不過是普通的清客,誰知竟是個膽子極大的。
    前年索額圖休致的時候,竟跑來跟自己分析一通皇阿瑪的想法,若是被人知道了,敢私自揣測皇上聖意,可是大罪!
    自己當時幾乎就叫人將他拖了下去!
    這府裏府外的,不知道埋了多少眼線盯著他呢,年年的清洗,年年刷人,可難保還會不會還有人在。
    隻是當時看到屋裏確實隻有他們兩人和蘇培盛這個奴才,這才放下心來。
    衡量了再三還是放過了他,隻是警告了他一番,又當場罰了他兩個月的月銀。
    雖說是有些冒進了,可有時候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若是能有個人從旁分析一番也是好的,這人便在府裏留了下來。
    不一會兒戴先生就被請了來,他早就想著四貝勒會召見他了。自從索額圖下獄,到九月份他死在獄中,一直等著呢!
    沒想到四爺倒是個沉得住氣的,這都快十月底了才見他。他這腹稿改了又改,悶在肚子裏這許久,終於可以一吐為快了。
    一進來就見四爺坐在棋盤旁邊。黑白子已經擺好了,看這架勢是正等著他呢。他忙過去請了安,就聽見一聲低沉的聲音說道:“坐吧,許久沒有找你下棋了,今日得空,來下上一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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