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 1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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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偶逐漸意識到,有時出現在心底的聲音,似乎不是幻覺。
    那個聲音,和他如出一轍的聲音,時常會在他親昵蒼木時響起,說出的話不好聽,多是一些語氣厭惡的詞語。
    至於其他時候,老實說,人偶獨處時是什麽也不會想的,他隻是在“注視”罷了。
    這也很好理解,畢竟人偶沒有心呀。
    麵對那些熱情,甚至有些熱切的人類,隻需要模仿他們臉上表情便能得到讚揚。
    對憂愁的人報以憂愁,與落淚的人共同落淚,和憤怒的人同樣憤怒……人在人偶身上看到自己的身影。
    而人偶從人的身上,見證了一顆顆鮮活的“心”。
    蒼木的心。人偶的思緒很快又滑到那個女孩身上——蒼木的心很鮮活,很生動,見過所有心中,最漂亮的。
    他想到這一點,忍不住去抱她,好像一刻接觸不到,女孩就會消失一樣。
    蒼木正在製作漆器,對梅的突然襲擊已經很習以為常,隻是叮囑一句“不要亂晃我哦!”
    他看到黑發的女孩皺著眉,將碎片一一挑選,隻留下一部分,其餘全都小心拂起,傾倒在窗邊。
    “為什麽,要丟棄?”梅掛在她身上問,呼出的熱氣吹著蒼木耳朵,她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頭,被梅執拗地抱住,將她轉了身,整個舉起,直視自己的眼睛。
    “因為那些壞了呀。”蒼木無奈,她發現梅不僅天生傻白甜,還很缺乏常識,簡直如同一張白紙。
    梅繼續問“壞了的東西,要丟掉?”
    蒼木點頭,又覺得這樣不夠實際,補充道“如果是很貴重很需要又或者很喜歡的東西,一般會先拿去修一修的,實在修不好,需要的東西再買新,喜歡的東西留下當個紀念。”
    人偶想起製作者看向自己的失望眼神,這個國家最為尊貴的女人對著她的第一個造物歎息。
    對她來說,自己是不貴重,不需要,也不喜歡的東西,所以才會被丟棄。
    我是,壞掉的東西。這個認知出現在人偶心中。
    蒼木發覺梅有些失落,明明表情並沒有什麽變化,卻無端散發出一種濕漉漉的感覺。
    梅凝視著女孩“你要把我丟掉嗎?”
    蒼木大驚失色,終於想起梅的疑似身世“怎麽會呢!你是人啊!丟東西就算了,哪有丟人的!”
    我不是人,他在心裏糾正,我是人偶。
    女孩很寬容地抱著他,柔軟身體緊緊貼著他,用手輕輕撫摸背“別去想那些過去的事情了,我是不會丟下梅的哦!我們會去一起看煙花,坐船去璃月,去很多很多地方,我想和梅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他又聽到心裏那個聲音發出一聲冷笑。
    這是否意味著他壞得更嚴重了呢?不過沒關係,蒼木,隻要能一直注視著她就好。聽著她所描述的未來,人偶的心裏似乎也不再空蕩了。
    “不過梅要多吃點啦。”蒼木憐愛地將下巴擱在她脖頸間,摸了摸對方纖細的腰部“你瘦得渾身都硬邦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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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治病掙錢終究不靠譜,所以蒼木打算搞點副業。她會的手藝也不多,家裏教過孩子們如何畫符,蒼木隻會畫個靜心符,其他一律不知,另外,她也不是太想靠這個掙錢。
    福利院的孩子們其實經常會去隔壁的敬老院當義工,兩個院的經費都不怎麽充裕,大家去幹一天活就能吃到不錯的飯菜,至少蒼木覺得很值得。
    敬老院的老人條件稱得上不錯,真正特別貧窮的家庭付不起敬老院的費用,家中老人往往還要進行生產勞動。
    在這其中,大多數老人都有一技之長,畢竟活了一輩子的人,無論愛好還是生活,總能掌握些東西。蒼木記得有個住在南邊院子的老人家,小孩們可以用貝殼到她那裏換取些糖果,因為她會用貝殼碎片做些螺鈿。
    螺鈿是一種手工藝,專門用貝殼拚湊出各式好看紋樣,一般用在漆器上最多,這門手藝倒是蠻值錢,老人家也想找個徒弟,可惜福利院一眾孩子年齡都偏小,發現刷漆會過敏就再也不敢接近了。
    最後隻有年齡最大,過敏程度最輕的蒼木會去幫著打下手,也在老婆婆的指點下動手幫過忙。
    可惜最後經費不足,加上院長奶奶身體條件與日俱下,福利院解散,孩子們送養的送養,該被其他福利院接手的接手,蒼木被一對外省的夫妻領走,等她想辦法回來,一切物是人非。
    漆器要用大漆來塗,好在這附近就有漆樹,蒼木提前備製了些。
    她做的漆器隻是為了充當螺鈿的載體,並非真正的複雜漆器,後者製作周期太久,要反反複複的髹漆,形成紅黑交錯的塗層,再經過剔刻和打磨來完成。
    木胎用紗布打底,之後層層髹漆,再將提前拚湊成型的貝殼碎片小心放置上麵,後續重複髹漆的步驟,再進行打磨,使原有的漆麵褪去,露出下方的螺鈿圖案。
    整個步驟不複雜,卻很耗費時間,漆每次不能上太厚,必須等它一層幹透才能塗抹下一層,即便身為半吊子的蒼木製作的簡易版,也足足花費一個多月時間。
    要是再加上之前準備材料,後續打磨什麽的,時間就更長了。
    不過因為是分步製作,所以每天工作量並不大,蒼木完全在閑暇時製作也綽綽有餘。
    材料成本也很低,貝殼是拜托附近的孩子們幫忙撿到的,報酬為甜甜花中提煉的糖果,即便如此他們還覺得是自己占了蒼木姐的便宜。
    打磨用布料,除了費時費力沒缺點,附近就有漆樹,醫用來包紮傷口的邊角料紗布,木胎是附近的一個木匠的贈禮,蒼木救了他的孩子。
    那孩子因為和夥伴們比賽生吞漿果而噎住,還好情急之下,蒼木想到海姆立克急救法,硬是把嗆住的給顛了出來。
    她頭一次上手,沒敢做多,統共製作5件,分別是一個喜鵲繞枝的首飾盒,三隻花紋各不相同的黑底描金盤子,以及給梅的一支新簪子。
    之前那根花紋全無的贈品簪子未免太樸素,雖說梅無論如何都漂亮,但蒼木還是更偏向珠光寶氣的審美。
    梅對兩支簪子一視同仁的歡喜,因為在他眼中,這兩支都是蒼木送給他的禮物,僅此而已。
    蒼木甚至懷疑自己就是隨手折個樹杈,這小笨蛋也會同樣珍惜。
    這也太好騙了吧!蒼木又開始憂心忡忡,桂木太善良,梅太單純,她深感自己才是這個家裏唯一的操心人。
    三隻盤子交由定期來踏韝砂的商人,對方看著盤子嘖嘖稱奇“你自己做的?看上去不像稻妻風格,倒像璃月那邊的手法。”
    說不定偽裝成高檔的外國貨售價會很不錯,商人剛想拿喬殺價,就被蒼木一語擊中了要害“東西是我做的,你要出一次性的價格,還是長期合作的價格呢?”
    言下之意,你是低價坑我一筆隻做這次的交易,還是高價換來長期合作。
    看來對方年紀雖小,卻不是個好糊弄的角色,商人訕訕地將應得的摩拉遞交給蒼木,又等她挑了些東西離開,才忍不住將那盤子拿出來細細觀賞。
    真是漂亮啊!雖然風格不同,但這樣美麗的東西,總會有人喜歡的。
    商人高高興興地挑著擔子走了,另一邊的蒼木則抱著首飾盒,拉上梅去參加婚宴。
    首飾盒是給女方的添妝,雖說她不懂稻妻和婚俗是否和地球一樣,但這類鄉下的窮苦地界,規矩不多,也並不那麽看重。
    蒼木送的這件首飾盒,已經算是贈禮裏相當貴重的了。
    婚禮流程被簡化了很多,村裏最有威望的老人擔當著主事人的角色,讓新婚夫婦站在鳴神神龕前,祈禱以後的生活安康,祝福家庭繁榮。
    整個流程是安靜的,因此也帶有一種莊重感。
    新娘是蒼木曾經的患者,因為無力支付藥錢,病好便常常來幫忙抵債,一來二去和蒼木熟絡起來。
    蒼木有意尋找一個接班人,如果她和梅去了璃月,這裏的居民豈不是又要麵臨有病無醫的局麵了嗎?
    那些識字的孩子們年齡太小,再大點的便被父母一同拉去采礦,踏韝砂對特殊礦石的需求量很大,礦工們常常沒日沒夜地開采,累死和被責罰的事情屢見不鮮。
    不過新娘如今才17歲,蒼木心裏有些嘀咕,這麽結婚生孩子未免太早,但她也清楚這話不能說,底層人民夭折率高,因此不得不將生育時間提前,用多生的方法來換取孩子數量。
    這導致她回家的路上一直有些悶悶不樂,梅拉著她的手,輕輕搖晃,按兩人之間的習慣,便是詢問的意思了。
    “我很不習慣。”蒼木的聲音發悶“我以為我適應了這裏的生活,實際上還沒有,這裏的文明程度,對我來說,有些太……殘忍了。”
    她擔憂的事情有很多,但眼下擺在麵前的,必然是和自己有關的問題。
    剛剛的新娘子由於是孤女的原因,前一個未婚夫兩年前發燒不治去世,因此結婚時間還算得上晚……
    “我不想結婚。”她緊緊握住梅的手,想從中汲取力量“我不想和不認識的人結婚,生孩子,在這裏過一輩子。”
    可去了外麵,假如真的去了璃月,她又能適應那裏生活嗎?
    梅眨眨眼,她的麵龐永遠那麽寧靜祥和,蒼木有時感覺她像一麵鏡子反射人們的喜怒哀樂,又像是天空上的一輪明月般疏離。
    現在月亮握著她的手,蒼木忽然感到一股無言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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