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卡薩蘭特家族的問題並不是出在金錢上。我也不關心你這個如同天外來客一般的德林格爾少爺手裏有多少錢支持銀行周轉。需要這些東西的是那些不明真相的暴民們，給他們點兒信心，讓領主議會不將目光集中在卡薩蘭特身上，才是最重要的。”
    “這樣的合作，恐怕對我沒有一點兒好處。”卡爾皺眉道，“我同樣對卡薩蘭特真正麵對的問題一無所知。”
    “你沒有必要知道，也沒有理由拒絕。”維克托陰鷙地笑著，“你隻是諸多甘願送上門的替死鬼中，比較合適的選擇。”
    維克托將腰間佩戴的變種劍投擲在桌麵上刺入三分，劍身的蜂鳴聲在狹小的房間內尤其刺耳：“來到深水城的，有安姆的富商，有科米爾的貴族，或是更遙遠國度的旅者。你不是最富有的一個，也不是最聰明的一個。深水城的渦流已經將他們的骨骸都碾成了齏粉，你比他們，多了什麽？”
    他背過手踱著步子，絲毫未將卡爾的慍怒放在眼裏：“如果你能活到明年的第一輪日出，那時候，或許我會承認我的眼拙……離開的時候開心一點兒，沒有人拷打過你，這隻是一場稀鬆平常的審訊而已。哦，我猜你或許會想問那場血案究竟是怎麽回事？誰知道呢，隻有城市守衛會有閑工夫去管這些事。”
    在他轉身的刹那，卡爾敏銳地從維克托眼中捕捉到了一絲不自然的猩紅，這赤裸的惡意轉瞬即逝，但那仿佛來自九獄之下血腥讓卡爾感到了一簇刺骨的恐懼。
    “你會被看押二十四個小時，這是慣例。也能讓我的人沒有後顧之憂地將我們的合作傳達給每一個深水城的公民。放心，衣食都是守衛們準備好的，現在的你，是活著更加有用。”
    ……
    維克托走後，整個房間霎時陷入寂靜，但卡爾仍掙紮在剛才的那股恐慌之中。即便暫作人形，又被希雅用啟智術壓製了龍性，但骨子裏的龍血絕不會讓自己輕易陷入如此刻骨的恐懼。那一定是某種非自然的力量！
    他深吸了兩口氣，將思緒漸漸收束回來。
    逃離是沒有意義的，二十四小時配合審訊或調查符合深水律本身，擅自離開反而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區區一個命懸一線的貴族……”
    正如維克托所言，直到次日清晨，都不再有人造訪過這個房間。守衛們隻是將食物推入送餐口中，等著卡爾自行取用。
    城市的一切事務在整個宮殿之中井然有序地運轉著，但這一切與卡爾無關。他仿佛逐漸明白過來，自己進城那天，城市守衛將自己誤認為貴族後，無比畏懼的眼神究竟是何種內涵。
    在深水城之中，一枚貴族的徽記，顯然象征著比地位更深層次的東西。
    “卡爾·德林格爾先生，您可以離開了，感謝您對深水律堅定的守護。”
    卡爾並不清楚自己在渾渾噩噩中睡了多久，但薩斯的聲音很合時宜地將他從睡夢中喚醒。原本卡爾對這位公正廉明的士官很有好感，但現在，他也有可能是卡薩蘭特家族的人。
    “我對凶案的受害人表示遺憾，薩斯先生。在您調查了如此多的人之後，是否捕捉到了什麽關鍵線索，甚至是已經抓獲了凶手呢？”卡爾的語氣雖然平淡，卻又多了些許揶揄。
    隻是薩斯似乎非常熟悉每一位被關押了二十四小時的貴胄們應該有的反應，隻是淡然到：“我們已經初步確認，這場罪惡的謀殺案正是一次可恥的嫁禍。一群受雇傭的流寇想將眼下經濟的危機澆一桶油，借此收割深水城寶貴的財富。您放心，我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幕後策劃者繩之以法。”
    薩斯帶著卡爾走出了深水宮，天氣不太好，紛紛揚揚的雨幕讓本就稀少的行人更加行色匆匆。
    “您似乎非常支持卡薩蘭特家族啊，薩斯中士。外界有些流言蜚語告訴我，他們所做的一切，實際上在深水城並沒有多少深得人心，不是嗎？”離開之前，卡爾對著薩斯的背影反問道。
    薩斯有些詫異地回過頭，反複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小男孩。但他似乎對這若有若無的指控並不在意，隻是對卡爾笑了笑：“不，先生。我並不忠於任何一個世族貴胄。從城市守衛創立至今，上流社會迭起興衰，有無數曾耀眼的姓氏已經退出了曆史舞台。而我，隻負責守護這個城市的安全。在公開領主被領主議會彈劾有罪之前，我們是她意誌的踐行者。”
    “真的這麽高尚嗎。如果您能恪守對城市的誓言，您的同僚們，每一個人都能如此堅定嗎？”
    ……
    薩斯不再回答這個有些幼稚的問題。而是提起自己的長棍，再次巡邏在深水城的街道上。
    人類，可以被財富和權力輕鬆腐化，進而為了利益不顧風險地追逐自己的貪欲。父母所構築的龍巢，迎來送往，許多偉大的冒險者的骨骸成為了遺跡入口的裝飾物。即便如此，他們仍然樂此不疲。
    曾經，他試想過父親的想法實現的可能，但色彩龍生性就殘酷、貪婪、嗜血、暴戾，似乎和解本身就是一個不應該存在的偽命題。而現在想來，自上而下的殺伐，或許效果遠不及自下而上的變革。
    卡爾對薩斯並沒有多少信任，但在他眼中，這個被退休返聘的默默無聞的守衛，比自己這兩年的矮人酒友格爾登更值得高看兩眼。
    一輛出租馬車駛過深水宮，被卡爾揮手攔停。在指明了德林格爾莊園的位置之後，那個車夫顯然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您就是德林格爾先生！您真的資助了卡薩蘭特家族大筆的現金嗎？！”
    馬車在暴雨中行駛著，車夫幾次把不穩韁繩，還要轉過頭多看卡爾兩眼，卡爾也釋然地點了點頭。
    “沒錯，是我。卡爾·德林格爾。”
    既然已經被迫走上台前，那不如就看看，搖搖欲墜的卡薩蘭特究竟有多大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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