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人是一個卡爾並不太相熟的鄰居。北部區人口並不密集，鄰裏之間打個照麵也算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主要是卡爾並不在德林格爾莊園久居，因此一時間叫不出名字。
    而站在他麵前，拿著個草叉的形銷骨立的男人，臉上見了血，正穿著粗氣看著卡爾。
    對視隻持續了一秒鍾，那男人又一聲低沉的暴喝，提著手中的草叉就衝了過來。無論身手還是武器，這人都是一副戰場區貧民的做派，真要動起手來自然不會是卡爾和雷納的對手，更何況，其他在德林格爾莊園內的人此時也已匆匆趕了過來。幾秒鍾功夫，那男人便掙紮著被放翻在地。
    “怎麽回事，為什麽當街殺人？”卡爾將那男人摁在了地上，厲聲問道。
    在北部區居住的人非富即貴，他們殺人的目標顯然相當明確。
    “曼德裏希大人罩著咱呢？你敢怎麽樣！”男人麵對雷納手中的刺劍沒有絲毫畏懼，反倒猖狂地叫囂了起來。
    隻兩句話的功夫，更多的尖叫聲、謾罵聲、喊殺聲便從更遠的街區傳來。一個身上沾血的城市守衛迎著卡爾的方向匆匆跑去，又有另一批人從不同的轉交跑了回來。
    整個深水城仿佛亂成了一團，每個城市守衛小隊像是都在維持著基本的秩序，然後被迎麵衝來的難民潮給擊垮、打散。
    這樣的亂局短短幾分鍾就在卡爾的麵前上演了三次。顯然，這過分刻意的混亂也是有人安排製造出來的。
    “這升鬥小民忽然喊出曼德裏希的名字，是不是也有些問題？”雷納邊跟在卡爾身後，盡量避開那些衝突嚴重的街區，一邊問道，“這動亂如果真的要是曼德裏希這樣的人物一手策劃出來的，會透露給這群連嘴風都守不嚴的家夥嗎？”
    “提前通知是不可能的。否則無論是豎琴手還是領主聯盟的密探都一定會提前知道有人在布局針對整個城市的陰謀。”
    雖然米爾特平時看起來是萬分的不靠譜，但是對於豎琴手的業務水平他還是相當放心的。豎琴手的宗旨倒是不會去幹預一座城市政權的迭代，但是暴動與武裝政變給平民帶來的傷害，卻是領主聯盟一直在極力避免的事情。
    “那剛才的家夥……”
    “深水軍的構成原本也就是那些戰爭難民與在龍巫教戰爭中幸存下來的殘兵，稍加訓練，就成了他曼德裏希麾下的人。策動政變時，隻要有人振臂一呼，再讓深水軍的人裝扮成貧民滲透到內部去率先響應，調集一些被壓迫已久，頭腦發熱的家夥還是很容易的。”
    “可那家夥昨天深夜明明還在宴會廳喝酒……”
    ……
    幾人匆匆來到北區大門，這裏是城市與戰場區的分隔之地，也是卡爾第一次進城所走的地方。此刻，這裏已經被一群不知是難民還是深水軍的家夥所占領，而原本駐紮在城門的城市守衛，已被殺退，留下了一地狼藉和幾具屍體。
    城門正下方，一根繩索吊了下來，上麵綁著的是一個卡爾看著眼生的家夥。
    “查特·阿鬆巴，阿鬆巴家族的領袖，也是深水城的新興貴族之一。就是他們家族現在主營的業務……是特殊服務業，而且服務人員基本都是從戰場區強行擄走的少女少年。所以阿鬆巴家族在戰場區名聲很差。”
    雷納和卡爾此時距離事端的中央大概還有幾十尺路，雷納便湊在卡爾耳邊小聲解釋。
    聞言卡爾也是無語：“這他媽和奴隸貿易有什麽區別？仗著家族勢力擄掠平民嗎？”
    “在大多數人眼中，居住在戰場區的人比碼頭區還低一個檔次……算不上平民。”雷納補充了一句。
    此時，那些守在城門附近，手中武器形製不一的家夥顯然也注意到了卡爾幾人的存在，光是雙方服飾穿著的差異，對方顯然就篤定了卡爾不是自己的一夥人，於是紛紛舉起武器——
    “滾遠點兒！否則你們都得死在這兒！”
    卡爾正準備開口解釋兩句，忽然，大概兩個小隊，十幾人的城市守衛從他們的身後衝了出來。幾人根本不廢話，提著短棍便向人群衝去。
    甚至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兩撥人就扭打在了一起。眼見城門這最關鍵的卡口遭到威脅，原本留在對麵戰場區的幾個難民也抄起了手邊的各種還算像樣的家夥什衝了過來。
    桌腿、石塊、鐮刀、礦搞應有盡有。那些暴動的難民光從裝備上來看，哪有分毫事先準備的樣子。但城市守衛也算是臥龍鳳雛，為了慶祝遠征的勝利，萊拉·銀手親批戰爭狀態解除，深水城重新進入和平年代。而非戰爭時期，按照深水律，城市守衛所被允許佩戴的武器也隻有一根短木棍而已。
    “都給我停手！”
    站在卡爾身後的莉莉安一聲嬌叱，響徹四周。那些原本還廝殺成團的家夥聽見這帶著陣陣餘威的震喝也不由地回頭。但見到對方隻是一個普通的半精靈女孩後，又更加疑惑。
    直到莉莉安亮出了那枚她幾乎從來不展示出來的徽記。
    安民法師會給了分辨每個成員實力最好用的證明，就是徽記上印刻的符印數量。莉莉安是整整七道。
    而七環的法師在此出手，他們幾個作為一時熱血上湧的家夥，結局應該不會太好。
    這時，城市守衛之中已經有人認出了卡爾等人，連忙殷勤地湊了上來：“德林格爾伯爵！您快出手吧！前兩天您和您手下的英姿全城人都看見了，拿下這幾個深水城的叛徒肯定易如反掌……”
    “別廢話了！先去把查特救下來，死了就讓他入土為安……凶手的事情先不要追究，在北部區範圍內維持好治安。”
    換到別的時候，一個伯爵並不一定指揮得動城市守衛。但特殊情況下，一個能拿主意的主心骨自然是求之不得。
    於是幾個城市守衛連忙繞開了守著城門的難民，借了梯子將已經被吊死的查特從城牆上撈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