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在樹尖上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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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雲法師仍然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他又停了下來,看向一麵石壁。
我也看到了牆上的線條,那又是一副壁畫:
畫麵上有四個人,兩兩相向對跪著,都背著包,包是長方形的,上麵還有一根細長的棍子,衝上直立著——
看到這幅畫,我居然有種熟悉的感覺!
再往前麵走一步,又看到一個人,也是跪在地上,身子挺直,雙手放在頭的兩邊,在向遠方看著什麽;
他的身邊,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同樣向上伸出一根細棍子;
往前麵走,是兩個人麵對麵跪著,似乎是在磕頭;
兩個人後麵,有一個人,也是跪在地上,雙手撐地,頭伸起來;
他的視線所及的地方,是一個扁平的東西,像是一項草帽,或者是被雲層隔擋住一部分的太陽……
看完這一幅圖,我的心開始狂跳起來!
我不但想起這一幅畫我看到過,還記起了是在哪裏看到的——
這是在老盛店裏,他收的一隻陶罐上看到的!那天我們還討論了好久。
“這幅圖畫我原來見過!”我說,“在我朋友的一隻陶罐上見到過,跟這副畫完全一樣!”
弘雲法師沒有說話,向前走上幾步,又出現一幅壁畫,似乎還是剛才那一組人,或者是同一類人。
他們是同樣的裝束,穿著一種我沒見過的衣服,下半身很緊很細,上半身略顯寬鬆,像芭蕾舞演員一樣。
他們列成一排,很整齊,我數了數,有11個人,他們身邊的背景很空曠,似乎什麽都沒有;
他們的身邊,仍然是那個草帽形狀的東西;
草帽形狀的東西跟他們是平行的,隻比他們高出上麵那個草帽頂。
第三幅壁畫,還是那些人,隻是人似乎是分散了。
我隻看到畫麵上有三個人,他們正站在一塊正立方體的像屋子一樣的東西麵前。
那個東西對他們來說,很高大,他們小到隻有那東西的五六分之一大小,我剛猜測他們是在建房子,可房子頂上卻沒有坡度,是平坦的;
第四幅壁畫,是四幅畫裏麵最簡潔的,隻有一個人;
他似乎是半躺在地上,他的身邊是樹林,還有一些房屋;
——房屋是我所認識的。跟我們以前住的瓦屋房子差不多;
沒有山,也沒有了頭頂上的草帽形狀的東西,而是一個圓圓的東西。
看那個人的臉型,似乎是正在看著那個圓東西……
但是,我總感覺這幅畫的視角有些古怪,可是我卻怎麽都看不出來問題出在哪裏。
這幅畫往前,又都是光滑的石壁,顯然畫沒有了。
我說:“我還記得,當時見到陶器時,就猜測應該是一組,果然是一組四幅。”
弘雲法師平靜地看著我,問:“這畫的是什麽?說說你的想法……”
我說:“首先,大師您剛才說到的‘臉’,我特意觀察了一下,這一組畫,同樣沒有畫出臉。
所有的人,都沒有畫出臉部特征。
整個頭部,呈現出一種長圓形。
像一個立著的雞蛋。”
陳小花也說:“哈,確實像雞蛋,可以**蛋臉!”
我接著說:“這兩組畫都很奇怪,明明是1000多年前的畫,卻富有現代氣息,感覺不可思議。
當時看到陶罐上的畫時我就這樣想。
我當時隻認真分析過第一幅圖,猜測這可能是一組日本的畫麵。
似乎是十五圓月夜,一群人在玩遊戲什麽的,當然,我也是瞎猜的。
後來的幾幅,還需要仔細琢磨,但感覺總體來說,確實不像我們已知的古代人的風格。
尤其是第四幅畫,視角很奇特——
大師你看,這個人,他的身材和身邊的樹的比例嚴重不符合。
猛一看,好像是在自己家的院子裏賞月;
酒已經喝多了,半躺在地上,可能還在吟哦著什麽詩句。
可仔細一看,他、他似乎是坐在樹的中間——
不,好像是坐在樹尖上,你看是不是?
這一片樹,我原來還以為是樹林,現在看起來更像樹尖……”
“樹尖?”弘雲法師若有所思地說了兩個字。
“樹尖!”我肯定地說。
同時,我也根據畫上的景物,想像著人在樹尖上的樣子,果然,這時候的視角就沒有問題了。
我頓時靈感迸發!
“這個人,跟大師一樣,也是個修道人,可以輕鬆到樹尖上去看世界。
或者,他有一間屋子,建在樹上——
樹屋!
對,是樹屋!
很多人都想有一間樹屋!
可以站在樹尖上看世界,是我一直的夢想!
也是很多人的夢想……”
他又仔細看了看那第四幅畫,忽然說:“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
對,是的,是這個角度!
哈哈,不錯不錯!
這個地方——
我……
嗯……”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忙問:“大師您的意思是?”
“沒什麽。”弘雲法師又淡淡地說:“也沒什麽……”
然後他轉身繼續往前走去。
我感覺他一定從這幅壁畫裏麵看出了什麽,隻是不想告訴我。
他說話,從來沒有帶絲毫情緒。
一直是得道高僧的樣子。
但是他剛才的話,卻明顯帶著亢奮的色彩……
是為什麽?
陳小花疑惑地說:“這些奇怪的壁畫,為什麽會出現在九華山的洞裏?
是不是可以結合九華山這裏的曆史研究一下,也許就能找到線索。”
我沒想到陳小花居然能說出這麽專業的話來,忍不住讚歎道:“小花說得非常好,你怎麽想到的?
確實可以從九華山的曆史脈絡裏找找,也許能找到解析這些壁畫的端倪。”
陳小花說:“冰哥你忘了。
那次去日本前,你讓我惡補旅遊文化之類的知識,當時看到要吐,現在才明白過來裏麵的意思。”
“這裏不是九華山。”
不料,弘雲法師頓時澆了一盆冷水,說,“這裏是神農架林區。”
“啊!”陳小花驚叫了一聲,她一下子抓住了我,說,“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可能包含了多層意思,
怪不得褚滿兒能步行一個多小時,從十堰的山裏到南天寺走了400多公裏;
怪不得張慶文和宋俊傑在洞裏亂轉了一天一夜,從南天寺到甘露寺,走了1000多公裏;
怪不得在這裏遇到那兩個尼德霍格會的關鍵人物——
因為他們一直就在神農架……
我沒有對弘雲法師透露過尼德霍格會的事情,現在也不能節外生枝。
反正他也沒問,我就裝糊塗。
“這組畫跟剛才看到的一組畫是同一個人畫的。”
我轉移了話題,說,“那組畫,隻有一個人沒有臉;
而這一組,所有人也都沒有臉——
或者說沒有畫出臉來。
這是為什麽呢?”
弘雲法師麵無表情,輕輕地說:“也許是,那個畫畫的人,或者說那個畫畫的女子,
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那群人的臉!”
“你怎麽知道?”我問,“你知道這些畫?”
我剛才已經產生了疑惑,想再次套他的話出來。
弘雲法師搖搖頭,說:“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些畫。
這條洞我雖然早就知道,但也不常走。
何況這洞裏麵的路非常多,也經常變換,很難走到同一條路。
我隻是從這些畫的氣息上看到的,這是個女子,她沒看到過那個人和那些人的臉。
而且,這個女子,還是個修行的修道人。”
我恭維說:“大師修為很深,什麽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弘雲法師淡然一笑,說:“魯施主可能聽過小僧很多傳說。
但是,小僧並沒有傳說中那麽神通廣大,小僧也是肉眼凡胎。
小僧跟你一樣,隻是根據畫風和環境來推測的。
在這裏畫畫,一定是長期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地方,心甘情願生活在這種地方。
隻有修道人,也隻有修行的人,才能把畫畫得如此恬淡。
看到這些畫,小僧仿佛有與她心意相通之感……”
陳小花想了想,臉上露出憧憬和向往,突然插了一句話:“大師,那她一定是個仙子吧。”
弘雲法師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他又停下來。
我很快也看到了,這一塊的石壁上有些字跡,字跡清晰,很好辨認,我認出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這句子好熟悉啊,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出自哪首詩。
就繼續往前看,上麵寫著“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我還是沒想起來,再往前看了一行,“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到這時,我才想起來,這是那首著名的唐詩《春江花月夜》!
弘雲法師站在詩的中間,把詩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說:“魯施主可識得此詩?”
陳小花說:“冰哥,這首詩,是不是藤原敏行辦公室裏掛著的那一首。”
“對,是同一首詩。”我點點頭,說,“這是唐代詩人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因為影響很大,很多人都會背誦,我也很是喜歡。
不過,這首詩在當時以及後世,並不出名。
可能是因為當時寫詩的太多,大腕大牌也很多,
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維、孟浩然、王勃、李商隱……著名詩人燦若星河。
再加上傳播渠道太狹窄,用現在的話說,流量都給了那些名人。
所以注意到這首《春江花月夜》的人並不多。
但從清末學者王闓運評價其‘孤篇橫絕,竟為大家’之後;
緊接著,民國大師聞一多先生也稱其‘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人們才發現此詩的文學藝術價值。
我個人認為,這可能與國人的審美變化有關。
過去求精求短,文人墨客都追求傳世精品,字斟句酌,一字千金,字字精品;
而現在則貪大求洋,喜歡長的,掛在書房或者辦公室很豪氣。
哈哈,我是亂說了。
其實是因為後來人們的閱讀欲望更加豐富了。
短篇已經不滿足人們的需要,人們喜歡長篇……
不過,看這書寫的痕跡,似乎是與前麵那畫壁畫的是同一個人。”
“你的說法也有一些道理。”
弘雲法師點點頭,說,“更夐絕的宇宙意識,一個更深沉,更遼闊,更寧靜的境界……”
我知道,他說的,正是當年聞一多先生對《春江花月夜》評價。
他看著那首詩,反複吟哦著這句話,過了好一會,才又移步前行。
再往前,石壁上便再沒看到畫或字。
連那兩個尼德霍格會的人也沒有看到,不知道去了哪裏。
我已經看出來,弘雲法師原來並沒有想要走這條路的,自從看到了他們和壁畫,才臨時改變了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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