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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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狗蛋的處境李家人無法知曉,但在陶桂芬的打聽下,她知道了自家兒子進的是最苦最累的打石場。
    這讓她有些受不了了。
    她家狗蛋從小糞都沒挑過,哪有力氣去打石頭?
    而且聽說那裏麵關的都是些激進分子,萬一欺負她家狗蛋咋辦?
    陶桂芬連忙趕回來跟李村長說情:“爸,咱家狗蛋咋去的是打石場啊?你到底跟他們領導是咋說的?他得去多久啊,啥時候能回來?咱家可就他一個獨苗,您要不跟他們談談,早點放回來得了”
    李村長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感覺這輩子沒見過這麽蠢的婆娘,之前是怎麽沒發現她不長腦子的呢?
    “你以為我是誰啊?還我跟他們談談那可是勞改場!那是我能說得上話的地方嗎?”
    他舉起煙杆重重敲在桌簷,灰黑色的沉積絮絮落在桌麵上。
    “我都還沒說你呢,那執法隊的人在這的時候,你跟他們提我幹啥呀?是嫌我村長這個位置做得太牢靠了嗎?”
    拉著他的名號威脅勞改場的人,虧她想得出來!
    要是再回來晚點,怕是這婆娘都能把他也送到勞改場去
    陶桂芬愣了愣,心想勞改場咋了,那地方還不是人管著呢嘛,公社那邊的人都能被她公公收買,勞改場又咋不行呢?
    嘴上說是他靠不過去的地方,但是真的攀不上,還是不舍得拿錢呢?
    她瞥了眼李村長,試探道:“那咱家狗蛋咋辦呢?總不能真的讓他勞改三年吧?交點錢能讓提前出來不實在不行,也要送點東西進去讓他過好點啊,那可是你們李家的香火啊!”
    陶桂芬一再強調獨苗,香火之類的話,聽得李村長煩躁不已。
    這婆娘,是覺得自己生了兒子就拿到啥免死金牌了嗎?
    天天地掛嘴邊上,威脅他啊?
    “勞改三年又咋了?他李狗蛋是啥寶貝金疙瘩嗎?打個石頭能把他打死?”李村長語氣十分冷硬,“他就是在家裏被你們寵壞了,十五歲還不知道收斂,整天沒幹個正事正好借這個機會在勞改場好好教育一下,說不定出來就像個樣子了,到時候他年紀也到了,就給他娶個媳婦收收心,也比在家裏混吃混喝要好得多!”
    李狗蛋被抓的時候,他也不是沒嚐試過塞錢。
    但當時就被姓程的那個知青發現了啊,她還大大咧咧地喊了出來,那他總不能在人的眼皮子底下賄賂他們吧?
    等人走了之後,他也想清楚了,不讓李狗蛋回來也好,省得在村子裏給他找事做。
    等他把兒子李長平推上村長之位,坐穩之後,他再回來也不遲。
    李村長一副因禍得福的模樣,叫陶桂芬一陣心寒。
    瞧瞧,這就是李家人啊
    連自己的親孫子都不管死活了。
    “長平李長平呢,他咋還沒回來?”陶桂芬忽地想到了孩子他爹,作為親生父親,他總不能不管吧?
    李村長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暗中冷笑了一聲。
    “他在屋裏呢,你去找他吧。”
    看他會不會聽你的!
    陶桂芬不知他心裏所念,起身就回了屋裏,一路還想著要怎麽跟她男人說這件事才能讓他跟李村長多要點錢送到勞改場去
    “長平”她推開門,立刻換上傷心欲絕的表情,一邊還著抹眼淚。
    “你這是咋了?”李長平回來跟李村長把魚吃了,正躺在床上歇息,回想著他爸跟他說的那些話,不一會兒就聽到了陶桂芬哭喪一般的聲音。
    “李長平!咱兒子都被抓去勞改了,你還有心思睡覺!”
    陶桂芬進來一看到他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剛擠出來的眼淚一下就沒了。
    李長平坐了起來,臉上毫無驚訝,“我上了半天工,累死了,還不能睡覺啊?”
    陶桂芬動作一頓,擰眉瞅了瞅他:“我說咱兒子被抓了,你咋一點反應都沒有你早就知道了?”
    李長平眼神閃了閃,躲著她的視線道:“你還說呢,鬧得那麽大估計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好啊你!”
    陶桂芬氣極了,上手就要錘他:“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自己兒子在勞改,你是一點都不心疼是吧?”
    “哈,也是,又不是從你的肚子裏出來的,你有啥可心疼的可你養了他十幾年,他也叫了你十幾年爸,你好歹也要像個當爸的吧?”
    “你爸他不想管,你不能不管啊!狗蛋是你兒子,你得想辦法把他給我弄出來!”
    她捶了兩拳,李長平眉頭一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不耐煩地往一邊扔過去。
    “哎呀行了!天天兒子兒子的煩不煩啊,狗蛋在勞改場有吃有喝有睡的地兒,你還擔心啥啊?”
    陶桂芬哎喲兩聲,勉強抓住了櫃子才站穩,隨即便聽到他這一聲毫無責任心的話,當即心塞得不得了。
    “啥叫有吃有喝有睡的地方就行了啊?那勞改場裏麵關的是啥人你不知道啊,咱狗蛋在裏麵能過得好嗎?你不為他著想就算了,還這種態度,你想幹啥啊,兒子不想要了是吧?”
    麵對她的聲聲控訴,李長平並沒有生出愧疚感,而是隻有厭煩。
    他爸說得對,女人就知道守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
    為孩子、為自己,日日吵架撒潑,根本就不顧男人的死活。
    總想著要從他身上搜刮出什麽,來讓她過得好一點,可是他到頭來得到了什麽?
    一地雞毛?
    李長平看著陶桂芬的眼神越來越冷。
    心想要不是自己選舉村長不適合離婚,他肯定把這個女人趕回去再重新找個漂亮溫順的,到時候生他十個八個兒子,還怕老了沒人養老?
    至於李狗蛋,到底是他的兒子,肯定不會不管。
    但是,現在把他弄出來怕又給李家惹事兒,到時候影響到他選舉村長就壞了。
    而且他要當村長的話也少不了用錢,要把狗蛋弄出來,錢不一定夠。
    所以,還是讓他在裏麵關個幾年,像他爸說的,教育一下磨磨性子,說不定還是個好事兒
    “狗蛋隻要好好聽領導的話,老實幹活,受勞動教育的態度積極,他們自然會讓他提前出來的,你就不用管這麽多了。”
    李長平說完,又躺回了炕上。
    陶桂芬瞪著眼,完全不知道自己男人到底受了什麽刺激,居然這種冷血的話都說得出來!
    “李長平!你個殺千刀的慫包軟蛋,不就是不想拿錢嗎?說得那麽好聽,那你替你兒子勞改去!”
    她衝上去把人揪下來。
    “唉唉唉放手放手!你個死婆娘想幹啥啊?”李長平捂著耳朵哎喲叫喚著,惱怒地大吼。
    陶桂芬自從生了李狗蛋之後就硬氣起來,自然也沒怕過李長平,當即上手就跟他掐起了架。
    叮叮咚咚的混亂中夾雜著咒罵聲,被雨滴阻隔在李家的小院內。
    李村長鎖著門在屋裏數著家裏剩下的錢,思量著要疏通哪些關係,對隔壁的聲音毫不在意。
    柴房裏,李婆子被綁著手套在柱子上,癡癡呆呆的症狀越來越嚴重,到現在已經說不出一句囫圇話,而李家人說要送她去看病的話頭結束之後,所有人都好像忘了這件事一樣,再沒人提起過。
    任由她關在裏麵,每天神神叨叨地嘟囔著:“雞,我的雞,雞抱進來”
    這一場夏日雷雨持續的時間格外的久。
    直到河流的水位上漲到淹沒蘆葦蕩的位置,直到田裏的水關不住嘩嘩地向外流,直到村裏地勢低的位置都有了沒過腳脖子的積水,大家的心情才從還好今年不幹旱的想法轉變成了雨水太多,莊稼要爛根的憂慮。
    暴雨之下,村裏人沒辦法上工,甚至連正常生活都影響到了。
    他們日日坐在門前,望著田野上銀白色的一片,愁得眉毛都擠在了一堆。
    譚國棟作為上嶺村大隊長,首先領著一群村民去把淤泥堵塞住的水渠清理了一下。
    但不斷衝刷下來的泥水很多,沒過多久又會堵住。
    而且積水已經不是村裏挖的小溝渠能夠排通的量了,地裏的莊稼一直都是淹著的。
    在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四五天之後,上嶺村的人們終於坐不住了。
    一個個帶著鬥笠披著蓑衣,全都跑到地裏去挖溝渠。
    地勢低的,就用搪瓷盆舀,一盆一盆倒進河裏去。
    所有的村民默默在地裏幹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哀戚。
    李村長和李長平當然也在地裏,隻是李村長望著山的那頭,眉間疊起層層的峰巒,很是心不在焉。
    他幹了一會兒,忽然起身,拽著李長平就走。
    “誒,爸,你幹啥呢,我正”他神色不解,明明這是他表現的好機會,他爸幹啥打擾他啊?
    李村長瞪了他一眼,“我能害你嗎?趕緊跟我過來,我有事兒說!”
    李長平最近受了他爸的教導,覺得他爸確實有點本事,很是聽他的話,見他這樣,立馬端著搪瓷盆就走。
    地裏埋頭舀水的人很多,雨聲轟鳴不絕,他們的離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走到遠處,身邊再沒有別的人之後。
    李村長望著李長平道:“眼下有個讓你順利當上村長的好事兒,你想不想要?”
    李長平一怔,連忙點頭:“當然要了,爸,你快說是啥事兒?”
    “看到那邊山頭沒?”李村長指著村落背後的山林問。
    “那不是咱李家祠堂的位置嗎?”
    當年上嶺村還沒分為生產隊的時候祠堂就已經建在山腳了,至今都快五十年了吧?
    李村長拍了下他的腦袋,壓低聲音給他透露了一點:“那不僅僅是李家的祠堂,那裏麵還存著我們家的命根子!”
    “啥?”李長平驚愕道。
    他看著李村長諱莫如深的表情,忽然反應過來,“爸,咱家地窖那些糧食”
    “你知道就行了。”李村長看他一眼,“這幾天雨下的這麽大,地裏全是濕氣,祠堂裏又沒個人氣兒,我怕東西藏在裏麵要壞,必須去後麵挖一條水渠出來才行!”
    “沒錯,是該挖,可是這跟我當村長有啥關係?”
    李長平納悶地撓頭。
    “你是傻子啊!”李村長抬手又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你瞧瞧現在全村都在幹啥啊?我看今年這雨水是停不下來了,要是村裏的莊稼都泡爛了,咱所有人年底都得啃樹皮!”
    “但如果有人替村子出馬,去挖一條能把山裏衝下來的雨水全都排出去的溝渠,你猜他們會不會感謝你?”
    李長平恍然大悟,臉上瞬間冒出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