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外麵收回視線，轉身慢慢走下一樓，然後走出菲亞街二號，來到一輛準備好的馬車前，抬頭對駕車的老泰德說道:
    “泰德大叔，很不好意思，本來您接下來的時間應該是回到姆爾達街二十八號，享受迪莉婭準備好的晚餐。”
    “哈哈哈……。”
    那一頂厚厚絨帽下，傳來了老泰德略顯沉悶的笑聲，他抬起被厚厚手套籠罩住的手掌，拍了自己的胸口:
    “我隻是一名馬夫，為自己的雇主效力不是很正常嗎，還是說克倫斯你在嫌棄我太老了，認為你的泰德大叔被美好生活衝昏了頭腦，隻知道享受美味的食物。”
    他這番話說的無比正式，讓人難以去反駁，更不忍心去反駁這麽一位敬業的馬夫。
    克倫斯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麽，隻是連忙擺了擺手，扯開話題，可就在他登上馬車的過程中，看向老泰德的目中泛起些許擔心。
    他的年齡確實太大了，要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經曆上次的生病後，克倫斯敏銳察覺到老泰德強裝出來的健康下，多年傳教生涯中積累的病症似乎有些蠢蠢欲動。
    一旦徹底爆發，真的很難想象老泰德會不會被徹底擊垮，而且這種經年累月的病症很難通過藥劑手段去治療，或者說隻有神靈才能真正幫助他祛除頑疾，但神靈又怎麽會為一個普通人出手呢。
    “唉，希望這個難熬的冬天快點過去，等到春天時，泰德大叔的病症能得到緩解。”
    克倫斯也隻能在心裏這麽想，老泰德輕輕扯動了韁繩，讓車輪在小布尼爾的拖拽下慢慢動了起來。
    “呼呼呼呼……。”
    “啊，我快不行了，還有十五圈，我感覺自己快凍僵了………。”
    “該死，我明明什麽沒說過，為什麽要和你們這些家夥一起接受懲罰，我要向治安官舉報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私下裏怎麽評論他的……。”
    “伊夫力憑什麽你這個婊子養的不用接受懲罰，明明你才是說的最多的那一個，這不公平，我要狠狠揍你一頓……。”
    “嗚嗚嗚嗚……，我錯了，我保證自己再也不多說了，我真的跑不動了…………。”
    …………。
    隱隱約約，老泰德和車廂內的克倫斯同時豎起了耳朵，聆聽寒風帶到他們耳邊的聲音。
    其中有怒罵，有埋怨，有對某人的威脅和嫉妒，還有來自年輕女性的哭泣，總之這些聲音的主人都很不開心。
    克倫斯隻是會心一笑，老泰德卻順著聲音來源，回頭看向被馬車拋在身後的某棟建築，那裏可不就是菲亞街二號嗎。
    “克倫斯，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聲音，似乎來自你的警員們，他們沒事吧。”
    “不需要在意，泰德大叔。”
    車廂內傳來克倫斯的聲音，他像是在猶豫該怎麽用最合理，最能說服其他人的理由去解釋奇怪聲音:
    “嗯，他們隻是在鍛煉，或許是真的累了，才選擇用這種語氣抒發心裏的情緒，您知道的，聖約翰帝國警員們的脾氣都非常糟糕，並且不夠紳士。”
    “在這種天氣下鍛煉，不會感冒嗎。”
    聽到這話的老泰德當即詫異開口，克倫斯也是隨口回答:
    “您放心，這是許多警員們共同的想法，他們想要模仿北方班亞夫市的一些喜歡在冬季遊泳的人，可因為拉克絲雷不靠近大海，所以選擇用這種方式，但我還是能聽出他們的高興和喜悅。”
    老泰德頓時聽的一愣一愣，總覺得哪裏有問題，卻又說不出來，而且從聲音判斷，他為什麽沒有聽出高興和喜悅，難道是自己因為年齡的關係耳朵也有些不好使了。
    抱著這種疑惑，老泰德心情逐漸變得複雜，馬車依舊不急不緩的行駛著，約一個半小時後，才停在一棟威嚴，占地麵積寬闊的建築前。
    克倫斯走下馬車，抬頭看了眼天空，隻見西斜的太陽已經徹底失去了蹤影。
    而藍月雖然已經升起，卻被厚厚的烏雲遮蓋，隻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在天空上顯得有些詭秘，這座城市也因為月光的暗淡，仿佛蒙上了一層迷霧。
    看到走下馬車的克倫斯後，建築內也走出兩道身穿醒目製式服裝的高大身影，他們先是用一種俯視的姿態審視起克倫斯的打扮，然後交換一個眼神，冷聲道:
    “你是什麽人，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他們是故意的，就因為我是被多米尼克.傑斐遜硬塞過來的。”
    克倫斯從對方兩人的小動作中察覺到了這一點，他並沒有生氣，反倒是麵露微笑，從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證件，將它顯示給兩人看。
    可誰能想到，這兩人隻是撇了一眼就飛快移開目光，有種東西不管真假，就是不讓你進去的架勢，克倫斯的臉色這才沉了下來，隱隱有不滿正在心裏醞釀。
    還未等他開口說些什麽，馬車上的老泰德直接坐不住了，從馬車上跳下後，他就幾步來到克倫斯身邊，甕聲甕氣的大聲嗬罵:
    “你們兩個混蛋，難道不明白對待一名貴族，你們的長官該用什麽態度嗎，如果我能年輕十歲，一定會對你們提出決鬥的要求，你們這是在對所有貴族的不敬，我一定要在報紙刊登上這條消息，然後讓你們為我的小布尼爾釘馬蹄鐵…………，”
    當這麽一番話從平日裏帶人親切的老泰德口中說出來，克倫斯整個人都懵了，隻能眼巴巴看著，壓根輪不上他插嘴。
    聽著老泰德將兩人的不敬，上升到對聖約翰帝國所有貴族的不敬時，那兩人心裏微顫，額頭滲出了好幾滴冷汗，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畢竟他們隻是普通人，要是真的被宣揚出去，說不定明天就丟掉了這份工作，甚至會隨便安上幾個罪名，不經過審判，關上好幾年。
    想到這裏，兩人臉上的強硬頓時軟化了很多，雖然談不上多麽恭敬，卻也不在用審視的目光看向克倫斯和老泰德。
    克倫斯見狀悄悄將手掌中的金邊眼鏡重新放回了衣服口袋裏，或許是爭吵聲引來了其他人關注，也可能是察覺到不太好收場。
    建築內走出來一位年齡四十多歲，留著金色短發，五官端正，臉上帶著柔和笑容的中年男性。
    他穿著和克倫斯身上類似的治安官服裝，但肩膀位置的圖案卻是三顆金色星星，這代表了他的身份，聖約翰帝國警官部門的最高長官，總督察長，巴奈特·哈裏。
    對於自己這位名義上的頂頭上司，克倫斯其實並不熟悉，原因自然是對方剛剛坐上這個位置，之前他隻是副督察長，並沒有掌握太大實權，徹頭徹尾的空頭銜。
    “發生了什麽事。”
    他首先詢問起那兩名身材高大的警員，兩名警員明知道是自己理虧，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話，巴奈特·哈裏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看著兩人的雙眸變得冰冷。
    兩名承受不住壓力的高大警員決定不在隱瞞，聲音顫抖著說道:
    “我們，聽說帕安區的治安官居然隻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年輕人，而且還獲得爵士爵位，讓我們非常嫉妒，所以，所以，想故意讓他丟了麵子，成為貴族的笑話。”
    “巧合的嫉妒嗎，嗬嗬………。”
    克倫斯在心裏冷笑，臉上看不到任何一點多餘表情，巴奈特·哈裏怒視兩名警員的時候也悄悄打量了克倫斯一眼，似乎想看出什麽東西。
    但很遺憾，克倫斯的表情，讓他看不出任何端倪，甚至是完全看不出他是否在生氣。
    可就算如此，作為這兩名犯錯警員的上司，巴奈特·哈裏也必須表現出憤怒，才不會讓貴族，以及更多人產生猜忌，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
    “作為懲罰你們將會從三級警員將至一級警員，停職一個月，並扣除三個月的薪水，在段時間裏，你們將失去一切特權。”
    兩名警員臉色頓時白了下去，不過巴奈特·哈裏還是保留了他們的身份，這算是對整個警官部門的平衡，照顧了所有警員們的麵子。
    “嗬嗬嗬……。”
    巴奈特·哈裏看著克倫斯重新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然後伸出右手做出自我介紹:
    “你好，克倫斯督察，我們之前見過，但這是我們第一次的正式對話，希望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是的，我也非常高興能在這裏見到您，更榮幸能作為您的副手負責唐納德·多德男爵的審訊。”
    克倫斯同樣伸出右手，回以溫和的笑容，仿佛剛才的一切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來吧，我猜你肯定還沒有吃晚餐，怎麽樣，要不要嚐一嚐北方的圭拉那牛排，經過優秀廚師的烹調後，它的肉質不僅不會很柴，反而還非常鮮嫩，我相信隻要品嚐過，你一定會愛上它的味道。”
    巴奈特·哈裏態度十分熱情，就仿佛和克倫斯是非常熟絡的老朋友，克倫斯也沒有拒絕這份熱情，笑著點了點頭:
    “總督察長先生，您的邀請很難讓人拒絕，而我也確實沒有吃晚餐，現在的肚子已經開始抗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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