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馬燈的來者催促道，但蜷縮在角落中的那道身影似乎仍舊沒有擺脫噩夢，口中繼續低喃著。
    “沒聽到我說的話嗎，你這個幸運的家夥可以不用繼續待在這裏了，如果再不起來，我可要先離開了，這裏的氣味實在是讓我想要嘔吐…………。”
    抱怨的同時，他小心翼翼邁出腳步，眼神四處觀察，仿佛是在擔心地麵上會突然出現某種危險，接著彎腰伸出右手想去推搡對方，但就在即將靠近的時候，那隻伸出的右手猛然回縮，換成了穿著嶄新皮鞋的右腳。
    砰，砰，兩聲，聽得出他用了不小力氣，像是在發泄情緒，也像是在伺機報複。
    蜷縮成一團的身影猛然驚醒，瞬間從地上爬起抱住腦袋，可誰想，他的這番自我保護的舉動，竟使得提著馬燈的來者明顯嚇了一跳，腳下一滑差點沒摔倒在地上，但仍是如此，他的手掌還是不得按在牆壁上，勉強撐住了身體。
    一時間，手指清晰的將牆壁上的滑膩觸感傳達給了大腦，令他迅速收回手掌，在自己那件價值一百索契的黑色正裝上抹了一把，然後他整個人的神色就不對了，他看起來很憤怒，卻又不敢爆發出來，隻好咬牙說道:
    “史密斯.比爾，現在，立刻，馬上跟我離開，不然你就永遠待在這裏吧。”
    “離，開……。”
    雙手抱頭瑟瑟發抖的史密斯.比爾，顫聲重複了一下這個單詞，然後像是記起了什麽般身體顫抖的更加劇烈:
    “不，我不要，離開，我不，想死，不是我做的，不是…………。”
    史密斯.比爾的拒絕讓他臉色更加難看，深吸了一口混雜各種異味的空氣，眼底閃過一抹思索，轉頭朝著身後的那片黑暗看了一眼。
    旋即就有兩道高大的身影走出，邁著沉重的步子，一左一右靠近了史密斯.比爾，伸手抓向他顫抖的身體。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史密斯.比爾的掙紮顯得無力且可笑，隻用了幾秒鍾，他就被兩人輕鬆製服，盡管口中依舊在喊著什麽，但沒有人理睬他。
    拖拽著他的身體走出囚室，走在幽邃的監獄過道中，看著遠處那近在咫尺，仿佛隻要伸手就可以觸摸到的光亮，史密斯.比爾突然變得極為安靜，臉上的麻木居然出現了些許絲索，早就流幹的眼眶裏滑落兩滴淚水。
    他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家人，等等一切，記憶始終停留在當晚那一刻，他甚至不敢閉上眼睛睡覺，腦海裏總是縈繞著槍聲，慘叫聲，哀嚎聲，有一個聲音總是在重複著這麽一句話:
    “那些都是他做的，那些人都是他殺死的，你就是邪神的信徒。”
    “不，我不是，都是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終於要結束了嗎，嗬嗬……，也好反正沒人會相信我說的話，在很多人心裏，史密斯.比爾就是邪神的信徒，是該被審判的罪人。”
    史密斯.比爾努力睜著眼睛，幾個月看不到任何光亮的時間裏，讓他的視力嚴重退化。
    太陽的溫暖對很多被寒冷困擾的人來說不亞於一場救贖，可對他來說就是毒藥，會變瞎的毒藥。
    縱使如此，史密斯.比爾還是咬著牙讓眼睛保持著睜開，雖然很痛，可比起眼前的那一幕幕場景又算得了什麽，他想永遠記住這一抹光亮，將它銘刻在腦子裏。
    這一段不算的路程很快來到光亮的終點，史密斯.比爾的眼睛終歸是無法承受太陽的猛烈，更何況今天是冬季裏極為少見的晴天，正常人都不敢直視。
    隨著越走越遠，坐上了一輛柔軟的四輪馬車，緊閉眼睛的史密斯.比爾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這並不像要去審判自己，而是要去別的地方，但這些似乎都和自己無關，他隻能任由馬車緩緩行駛，一聲不吭的保持沉默。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停穩，似乎是來到了預定的地方，史密斯.比爾抬了抬眼皮，卻還是無法順利睜開。
    這時，史密斯.比爾忽然感到有兩雙強有力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整個身體拖拽出了車廂內，耳畔又想起了之前聽過的聲音，他似乎在抱怨自己的衣服和發型被弄髒之類的話。
    “哦，該死，這是什麽惡心的東西，我要洗澡，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染上了這股味道，如果還有下次，我一定會拒絕父親，他的提議簡直太糟糕了，為什麽不能換一名傭人，而且我為什麽要為那個家夥提供幫助，這難道不會被上流社會的先生們取笑嗎，聖約翰帝國內政大臣的兒子，居然要為一名下屬提供幫助…………。”
    這是一位相貌，氣質都極為不錯的年輕紳士，臉上帶著幾分傲慢和惱怒，金色短發在太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隻可惜，他此刻的打扮頗為狼狽，整潔筆挺的黑色正裝上有兩個明顯的手印，褲子上滿是點點滴滴的汙漬，閃亮的皮鞋上也沾著褐色的固體，從他身上還能嗅到淡淡的臭味。
    這對於一位貴族紳士簡直是無法接受的，不僅會失了體麵，更會成為很多上流社會討論的對象，尤其是對一位英俊的年輕紳士來說，他搭訕年輕小姐的概率將會大打折扣，畢竟誰也不希望和自己美好夜晚的先生身上都是臭味。
    而他也不是別人，正是多米尼克.傑斐遜的兒子，瓊納斯.傑斐遜，此刻的這番狼狽模樣，如果被熟悉他的人看到一定會笑的很開心，誰能想到，平時總是作威作福的貴族少爺，居然也會發牢騷。
    旋即，史密斯.比爾被兩隻強而有力的大手架著走了很遠，然後就聽到響起了一陣開門聲，在之後他就被狠狠丟了進去，無人前來詢問，更沒有人像之前那般毆打自己，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他這麽一位邪神信徒的存在。
    漸漸的，太陽的光線不在那麽強烈，黃昏悄無聲息的降臨了，經曆了幾個小時的適應後，史密斯.比爾的眼皮緩緩抬起，露出了一雙既茫然又恐慌的黑色眼眸。
    眼前的景象雖然依舊模糊不清，卻已經可以看到大概的輪廓，這裏是一間不大的小房子，更確切的說同樣是一座監獄，隻是不在黑暗潮濕的地下，而在溫暖陽光的地表。
    這種獨立的囚室一般是用來關押中產階級，商人，不過並不是免費，警官部門往往會收取一筆不小的額外費用，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拒絕。
    但這樣你隻能選擇去往陰暗潮濕的地下深處，在寒冷中懺悔自己的過錯，說不定還沒等你的案件了結，就會死在黑暗中。
    史密斯.比爾呆愣了好一會，卻始終沒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接下來會遭遇什麽，可不管在什麽差勁也要好過之前的處境，至少這間囚室還有一扇不大的窗戶，自己還能透過它去看外麵的世界。
    “嗬嗬嗬…………。”
    他努力扯動嘴角，嘴巴開合，發出了一聲古怪的聲音，裏麵夾雜著喜悅，還有一絲絲的哭腔，仿佛像個孩子。
    可悲的是，他並不想哭，但幾個月的時間裏他甚至忘記了怎麽去微笑，怎麽去表現自己的開心，所有時間裏似乎隻剩下了悲傷和自責。
    史密斯.比爾一邊用他那獨特的笑聲表達喜悅，一邊用雙手撐起身體，緩緩站起，透過那扇隻有掌心大小的窗戶看向外麵的世界。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睛裏流露出激動的神色，因為外麵的黃昏實在太美了，是自己從未欣賞過的景色，他維持這個姿勢看了好一會，哪怕黃昏消失，夜晚降臨，也沒有因為雙腿酸軟選擇坐下。
    “噠，噠，噠……。”
    一陣皮鞋踩踏地麵的腳步聲傳入史密斯.比爾耳朵裏，疑惑，好奇從他眼睛裏一閃而逝，很快便有兩道身影由遠及近的出現，這讓史密斯.比爾像是受到了刺激，立刻從金屬門前離開，將整個身體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口中再一次低喃道:
    “不，那些不是我做的，你們都是騙子，騙子……。”
    吱呀，由金屬打造的門發出難聽的摩擦聲，史密斯.比爾的恐懼瞬間達到頂點，他用雙手死命捂住自己的腦袋，拚命搖頭，眼神裏全部是慌亂和害怕。
    兩道人影相繼進入了這間不大的囚室，使得本就狹小的空間更加擁擠，角落中的史密斯.比爾握緊了拳頭，眼睛裏閃爍著如野獸的凶光，他在緊張，他在害怕，他在試圖用這種方式嚇到來者，讓對方離自己遠點。
    “這就是你說的線索嗎，看起來他受到了嚴重的心靈傷害，精神處在崩潰的邊緣”。
    其中一人率先開口，聲音略帶幾分調侃，而另外那人的舉動，則讓史密斯.比爾放棄了掙紮的打算，由內而外的感到恐懼。
    一顆顆如螢火蟲般大小的火球，從那人的手指尖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最後落在四周的牆壁上，落在史密斯.比爾的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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