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海妖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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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妖
    晉江檀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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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煥欽在寅時自然醒來。
    些許燭光透過帷幔,&bsp&bsp營造出混沌黯淡的氛圍。
    適應片刻,他依稀能看清懷中人的側臉。
    時光荏苒,有人人老珠黃,&bsp&bsp有人歸於塵土,而她依然如故,還是那個綽約如處子的妍潔少女,任誰都不能改變她分毫,包括他這個九五至尊。
    他起初以為,頂多一兩年,他就會厭棄她。
    海珍海味吃久了,&bsp&bsp也會膩煩。
    可是,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bsp&bsp寒來暑往,&bsp&bsp四序遷流,&bsp&bsp到如今已是第八個年頭,&bsp&bsp他不僅沒有厭棄她,&bsp&bsp反而嗜她成癮,&bsp&bsp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最近這小半年,&bsp&bsp他夜夜宿在泠泉宮,從未碰過除她之外的女人。
    上個月太醫來請平安脈,&bsp&bsp說他腎陽虧虛,乃房勞過度所致,為了保重龍體,最好戒色一段時日。
    他隻忍了兩天,就功虧一簣。那夜,他猶如一頭餓了許多天的野獸,&bsp&bsp終於捕到了獵物,於是狼吞虎咽,暴飲暴食。而她,則好似狂風暴雨中的一朵嬌花,承受著無情的摧折,但她不哀求不躲避,甚至竭盡全力地迎合他,就算受傷也在所不惜。
    第二天他昏睡到天光大亮,登基十八年來第一次缺席了早朝。
    那天醒來後,他亦如此刻這般,靜靜地凝視著她的睡顏,腦海中反複回蕩著一句話我該殺了她。
    守宮尚且知道斷尾求生,他若不想縱慾而亡,殺了她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比如,讓她給皇後殉葬。
    皇後時日無多了。
    他的結發妻子,他曾經真心愛過的女人,正在緩緩死去。
    其實他有法子救她,但他卻放任不管。
    當年莫不穀從雕題國帶回來兩盒鮫珠,一盒透明的鮫人淚,一盒殷紅的鮫人血,共有三百餘顆,他每月食用兩顆,八年來消耗了將近兩百顆。
    與此同時,韶飛光還在源源不斷地生產著鮫珠。上官首卿每個月都讓大夫給她放一回血,每次大概能凝結出五六顆鮫珠,八年來累積了五百多顆。
    隻可惜韶流煙八年前就病死了,若是姐妹二人同時為他生產鮫珠,足夠讓他吃上四十年,即使不能讓他長生不老,最起碼可保他長命百歲。
    如果他把這些鮫珠分給皇後一些,興許就能救她的命。
    但是鮫人雖然長壽,若患上不治之症也會死,誰都無法預知韶飛光能活多久。若她哪天死了,他就隻能坐吃山空。
    所以,他不能把鮫珠分給皇後,他必須獨享。
    他是皇帝,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皇後沒了,可以再立新後,溫貴妃便是最合適的人選……
    懷中人忽然動了動,打斷了蘇煥欽散亂的思緒。
    “醒了?”他嗓音沙啞。
    “沒有……”梵音枕著蘇煥欽的胸膛,右耳回響著他低沉的心跳聲,左耳縈繞著從小花園傳來的讀書聲。
    “夫何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表傾城之豔色,期有德於傳聞。佩鳴玉以比潔,齊幽蘭以爭芬。淡柔情於俗內,負雅誌於高雲……”
    寅時六刻的讀書聲,隻有梵音能聽得見。
    等蘇照夜去了封地,再也不會有綿綿緡緡()的讀書聲在淩晨將她吵醒,她應該會很不習慣吧。
    梵音貓似的在蘇煥欽懷裏蹭了蹭,一隻手貼著熱膚向下遊走。
    蘇煥欽按住那隻手,沉聲道“別鬧,我該去上朝了。”
    梵音直接仰頭去吻他,蘇煥欽想要推開她,但身躰幾乎立刻給出了最誠實的反應,他隻能用力將她抱緊。
    梵音睡到巳時才起,起來後直接去了浴殿。
    藕荷收拾床鋪時,蹙眉咕噥了一句“又見血了……”
    剛入水時,梵音疼得咬了咬牙,等下肢變成魚尾,痛感很快就消褪了。
    蘇煥欽在床笫之間本就粗暴,從來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近來愈演愈烈,受傷對梵音來說已是家常便飯。
    但她毫無怨言,並且沉溺其中。
    八年了,她已經困在皇宮裏將近三千個日夜——不,她的世界裏沒有白日,隻有無盡的黑夜——她在永夜裏踽踽獨行,壓抑、煩懣、痛苦……各種負麵情緒隨著時間流逝慢慢累積,漸漸地讓她不堪重負,就好像有一條無形的鎖鏈拴在她的脖頸上,鎖鏈越收越緊、越收越緊,令她無法喘息。
    隻有和蘇煥欽抵死沖撞的時候,梵音才能短暫地感受到自由和快樂。
    她會幻想自己正騎著一匹駿馬,馳騁在無垠的曠野中,陽光照耀她,強風吹拂她,她在劇烈的顛簸中盡情地大口呼吸。
    所以,不是蘇煥欽在蹂躪她,而是她在利用蘇煥欽,通過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汲取堅持下去的力量。
    當梵音出浴更衣的時候,傷口已差不多愈合,疼痛自然消弭。
    鮫人是天生的“妖物”,既有顛倒眾生的美貌,又有看似荏弱實則柔韌的身體。
    午時,茹宓和蘇照夜自覺過來,陪梵音一起用膳。
    當然少不了小十三蘇既繁。
    拚拚湊湊,也是一家人。
    梵音消耗巨大,卻沒什麽胃口,配著濃稠的粳米粥喝了小半碗白玉魚羹就吃不下了。
    她把同樣吃不了多少的蘇既繁抱過來,讓茹宓可以好好吃飯。
    雖然蘇既繁早就斷奶了,但小孩子的身上自帶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梵音低頭在他頸間嗅了嗅,蘇既繁癢得咯咯笑。
    待茹宓和蘇照夜也吃飽了,蘇既繁說要蕩秋千,蘇照夜便帶他去了側殿。
    側殿院子裏那株亭亭如蓋的雪鬆上,掛著一架秋千。
    忘了是哪一年的秋千節,也忘了是哪個宮女說起家鄉的蕩秋千比賽,梵音流露出豔羨的神情,說要是宮裏也能有這樣有趣的活動就好了。
    於是蘇照夜親手製作、懸掛了這架秋千,待到了第二年的秋千節,泠泉宮裏舉行了一場小型的蕩秋千比賽,梵音也參與了。蘇照夜永遠也忘不了她坐在秋千上衣袂翻飛、巧笑嫣然的模樣。
    穿過垂花門,蘇照夜忽然駐足,蹲在蘇既繁麵前,溫聲道“五哥抱你過去好不好?”
    蘇既繁最喜歡被抱了,立刻張開雙臂摟住了哥哥的脖子。
    蘇照夜單手勾住腿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小十三抱了起來——他早已不是曾經那個羸弱不堪、任人欺辱的可憐蟲了,如今的他因為常年辛勤習武,練就一身削薄肌肉,寬肩窄腰,四肢修長,勁瘦而有力,如狼似豹。
    蘇照夜邊走邊垂頭,如梵音方才那般,深深嗅聞。
    梵音聞到的是孩童的奶香,而蘇照夜聞到的,是殘留的美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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