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寄生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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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生
    晉江虛度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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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梵音邊慢慢走著,邊低聲呼喚:“楊叔叔,你在哪”
    周遭一片死寂,沒有人回應她,她好像被幽禁在一個密閉空間,與外界切斷了聯係。
    她心裏惴惴不安,很想停下來,可雙腿卻不受控製,仿佛被某種力量拉扯著,步履不停。
    “爸爸!”
    “哥哥!”
    “有沒有人……”
    陡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下,梵音失去平衡,撲倒在地,但一點都不疼,被她壓在身下的不明物體溫熱而柔軟,似乎……是個人。
    梵音支起上身,視力猝然恢複,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女人的臉,對方目眥欲裂地瞪著她,不僅七竅流血,嘴巴還在大口大口地吐著黑血,惡臭撲鼻。
    梵音頓時被嚇哭了,她想逃,可身體被定住了,她根本無法動彈。
    女人血淋淋的臉上浮現出猙獰可怖的笑容,她倏地舉起雙手,死死掐住梵音的脖子,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嘶喊:“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梵音使勁掙紮,可怎麽都掙不脫。
    當強烈的窒息感襲來時,她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祝梵音,醒醒,祝梵音!”
    梵音遽然從噩夢中驚醒,猛地彈坐起來,劇烈喘息。
    楊淮安坐在床邊,輕撫著她的脊背:“隻是做夢而已,沒事的,別怕。”
    眼淚泛濫成災,梵音隻能聽到楊淮安的聲音,卻看不清他的臉。
    她撲進他懷裏,用楚楚可憐的哭腔哀求:“楊叔叔,抱緊我。”
    楊淮安用力抱住她瑟瑟發抖的身軀,用這輩子最溫柔的語氣在她耳邊迭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當夢境帶來的恐懼如潮水般褪去,眼淚也停下來,梵音在楊淮安肩上蹭了蹭,把淚和汗蹭到他衣服上。
    她弱聲說:“楊叔叔,你可以放開我了。”
    楊淮安鬆開雙臂,讓少女軟熱的身體得以脫離他的懷抱。
    他凝視著她淚痕斑駁的臉,問:“夢到什麽了嚇成這樣。”
    “何笙的媽媽,”梵音垂著濕漉漉的長睫,“她來夢裏找我索命了。”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楊淮安愛莫能助,她必然要承受一段時間的煎熬,而且隻能自己挺過去。
    “天黑了嗎”梵音扭頭看向窗戶。
    “還沒有。”楊淮安起身,拉開一半窗簾。
    外麵確實還是白天,不過看起來離黃昏也不遠了。
    “你怎麽會在我房間”梵音看著他問。
    “我來給你送東西。”楊淮安拎起放在電視櫃上的塑料袋,回到床邊坐下,他從袋子裏掏出一大一小兩個白色藥瓶,梵音之前在他房間見過。
    “阻斷藥在小時內服用都有效,要連續服用天。”楊淮安擰開瓶蓋,邊往手心倒藥邊說,“大瓶裏的藥一天三次,一次一粒,小瓶裏的藥一天兩次,也是一次一粒,別忘了。”
    楊淮安把一紅一白兩粒藥片遞過來:“喏,先吃兩粒。”
    “能不能讓我先吃點東西再吃藥”梵音皺著臉,“我好餓。”
    楊淮安先把藥片放在床頭櫃上,然後把秦歌留下的兩根香蕉拿過來,遞給梵音,說:“吃完跟我去見杜醫生。”
    梵音愣了下,說:“還是算了。”
    楊淮安看著她:“為什麽”
    梵音含糊其辭:“你就當我是諱疾忌醫吧。”
    楊淮安頓了兩秒:“那就等你想去看的時候再看。”
    他這麽幹脆就同意了,倒讓梵音有些意外,不過轉而想起他之前的隱瞞,梵音又覺得是不謀而合。
    顯而易見,楊淮安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有病”。
    正想著,忽然響起敲門聲:“梵音,你在嗎”
    是付西棠的聲音,梵音忙說:“在呢,快進來。”
    付西棠走進來,率先看到了坐在床邊的楊淮安,她微微一怔,將視線移到梵音身上,表情和語氣都有些不自在:“我聽歌姐說你回來了,就過來看看你,你沒事吧”
    “多謝關心,”梵音笑著說,“我沒事,有驚無險。”
    “我和歌姐擔心了你兩天,沒事就好。”付西棠又掃了楊淮安一眼,“那我先走了,回見。”
    “小棠,今天是洗澡的日子嗎”剛才做噩夢嚇出一身冷汗,裙子都被汗濕了,她想洗洗。
    “不是,”付西棠說,“後天才能洗。”
    “知道了,”梵音笑著揮揮手,“待會兒見。”
    付西棠待了不到一分鍾就走了,楊淮安沒什麽事,緊跟著也走了。
    梵音吃完了兩根香蕉,又喝了幾口水,隨手把楊淮安放在床頭櫃上的兩粒藥片丟進了垃圾桶。
    紮起頭發,拿上魚叉,梵音下樓去了。
    到了後廚,張曉娟已經在著手準備晚飯。
    梵音走到她身邊,笑著說:“曉娟阿姨,我回來了。”
    張曉娟漠漠地看她一眼,“嗯”了一聲,一點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梵音早已習慣了她內斂的性格,毫不在意她的冷淡。
    “曉娟阿姨,後廚有沒有磨刀石或者磨刀器之類的東西”梵音向她展示手中的魚叉,“我想把這把魚叉的鋼齒磨得鋒利一點。”
    張曉娟從櫃子裏找出一把多功能磨刀器,遞給她時問了一句:“會用嗎”
    張曉娟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會,不等她回答就說:“去找張春生,讓他幫你磨。”
    梵音乖巧地說:“幫你弄好晚飯我再去。”
    “沒你能做的事了,”張曉娟說,“現在就去吧。”
    梵音隻好聽她的,去了。
    張春生見到她時的態度和張曉娟形成了鮮明對比,熱情得就好像她離開了十天半個月。
    “這兩天你不在,沒人念書給我聽,我自己也看不進去,別提有多無聊了。”張春生嘴上說著煩惱,臉上卻笑嗬嗬的,“你曉娟阿姨嘴上不說,其實特別擔心你,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要是給她一把槍,她恐怕要跟著左隊長找你去。”
    人是矛盾的動物,在末世這樣極端的環境裏,人與人之間既互相防備和傷害,也非常容易建立感情,因為感情和物資一樣珍貴,每個人都缺乏,每個人都渴望。
    有人真心實意地掛念著自己,梵音怎麽可能不感動。
    她不想哭出來,急忙調整情緒,問:“左隊長派人去找我們了嗎”
    張春生不能像其他男人那樣每天外出,一天到晚關在酒店裏,生活枯燥至極,偏偏張曉娟又是個沉默寡言的悶葫蘆,好不容易有人陪他說說話,他立刻滔滔不絕起來:“晁紀昌和周肆是昨天上午回來的,當時左隊長不在,等左隊長回到酒店的時候,天馬上就要黑了,天一黑,喪屍就像鬼一樣,防不勝防,實在太危險,所以左隊長隻能先按兵不動。今天天一亮,左隊長就帶著裴予奪、周肆還有另外幾個特別能打的,一起去救你和楊副隊了。你們倆倒先回來了,可左隊長他們到現在還沒回來呢。再有一個多小時天就要黑了,也不知道他們今天能不能回來。”
    左流之竟然帶上了裴予奪這個大殺器,看來學校那幫人是凶多吉少了。
    不過梵音並不擔心林川榆和羅斕的安危,因為有左流之在,他不可能允許手下濫殺無辜。
    “誒,你手裏拿的這是什麽”張春生好奇地問。
    “是魚叉。”梵音說。
    “還真是,”張春生接過去細看,“怎麽就剩兩根鋼齒了鋼齒上的倒刺也給磨沒了。”
    “我撿到它的時候它就長這樣。”梵音說,“春生叔叔,我想把這兩根鋼齒的尖端打磨得鋒利一點,把魚叉變成武器。”
    “是個好想法。”張春生讚許地點點頭,“一隻手拿魚叉,叉住喪屍的脖子,讓喪屍不能近身,另一隻手拿刀,砍掉喪屍的腦袋。”
    梵音笑著說:“我就是這樣想的。”
    張春生朝她伸出手:“把磨刀器給我,我幫你磨,這事我擅長。”
    鋼齒在磨刀器的縫隙裏來回摩擦的聲音令梵音渾身起雞皮疙瘩,即使捂住耳朵也還是聽得見,張春生讓她先走,等吃過晚飯再來拿。
    梵音去了一樓餐廳,和秦歌、付西棠待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又聊起這兩天的冒險經曆。
    男人們三三兩兩地從外麵回來,先把尋獲的物資放進倉庫,然後就來餐廳裏坐著,一邊等著開飯,一邊和秦歌她們三個撩騷。
    “梵音妹妹,我昨天怎麽跟你說的來著,我說外麵很危險,不適合你這樣的小姑娘,你還嫌我囉嗦,怎麽樣,被我說著了吧。”張大嘴趴在餐台上,擠眉弄眼地和梵音搭話,“楊副隊出過那麽多次任務,從來沒出過差池,你一跟著,就差點讓他把命搭進去。唉,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回我算是見識到了,你們女人啊,就是我們男人命裏的劫難。”
    “張大嘴,你少在這兒放閑屁,別什麽屎盆子都往我們女人頭上扣。”秦歌橫眉立眼地說,“你們男人最大的劫難,就是長了根幾把,而且還管不住你們的幾把,所以說陽痿是你們男人最好的福報,一痿解千愁。還有,楊淮安會出事跟梵音一點關係都沒有,反而是梵音不顧危險救了楊淮安,你什麽都不知道就少在這胡咧咧。”
    “我跟梵音妹妹說話,又沒跟你說,你激動個什麽勁。”張大嘴弱弱地抱怨兩句,扭頭走了。
    梵音柔聲安慰秦歌:“不用跟這種人一般見識,就算他說一加一等於五,你也隻管說他是對的,跟他置氣就是浪費感情。”
    付西棠也說:“你罵他說不定他心裏還暗爽呢,男的都是賤骨頭。”
    秦歌歎氣:“我要是能打得過他,就不跟他動嘴皮子了。”
    因為左流之他們幾個沒回來,今天的晚飯做多了,秦歌她們打飯的時候就比平時多盛半勺。
    三個女孩子永遠是最後吃飯的,沒人想去外麵聞臭烘烘的男人味,她們就坐在餐台裏麵,邊吃飯邊竊竊私語——這是一天中梵音最喜歡的時刻之一,平淡又瑣碎,輕鬆又自在。
    吃完飯,梵音和付西棠把餐盤收回來清洗,秦歌負責打掃餐廳。
    付西棠用隻有她們倆能聽到的音量和梵音說悄悄話:“你和楊淮安……是那種關係嗎”
    “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梵音如實說,“但我也說不清我和他到底算什麽關係,有點像柏拉圖,但又不完全是。”
    付西棠對此並不好奇,她瞄了一眼秦歌的背影,說:“歌姐喜歡楊淮安,你應該不知道吧”
    梵音還真是一無所知,不過她也不覺得意外。
    在末世,像楊淮安這樣盤靚條順、武力值高強、而且還有人性的男人,已經是天花板級別的存在,更何況他還救過秦歌的命,秦歌喜歡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正因為楊淮安有人性,秦歌的喜歡注定要成為一場空。
    “我不知道。”梵音說。
    “歌姐還向楊淮安告過白,”付西棠說,“但是被拒絕了,之後她就再沒提過這件事,從明戀轉為暗戀了。”
    “楊淮安拒絕的理由是什麽”梵音問。
    “歌姐沒說,”付西棠說,“我也不好意思問。”
    “你們倆嘰嘰咕咕聊什麽呢”秦歌的聲音突然橫插進來,打斷了她們的悄悄話。
    梵音笑著說:“我們在聊過幾天就要離開這裏了,既期待又緊張,有點像要出遠門的心情。”
    “小棠,幫我洗一下。”秦歌隔著餐台把抹布遞過來,笑著說:“我早就盼著離開這裏了,雖說到了新地方也不一定比這裏好過,但‘重新開始’本來就是一個激動人心的詞匯。”
    梵音很難不讚同,“重新開始”不一定會變得更好,反而有可能變得更糟糕。
    她不由想起某部經典電影裏的經典台詞:“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電影裏,男主角不止一次對喜歡的人說過這句話,但直到結局他們也沒能“從頭來過”,而是徹底分崩離析了。
    幹完活,梵音去找張春生,付西棠陪她一起。
    張春生把打磨好的魚叉交給她,叮囑她小心別傷到自己,梵音道了謝,拿著魚叉去了付西棠的房間,想把剛才沒聊完的話接著聊下去。
    剛進門,就聽到一個滿是不耐煩的聲音:“怎麽磨蹭這麽久,等你半天了。”
    付西棠驀地停住腳步,梵音跟著停下,她剛想開口告辭,付東離就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中。他裸著上身,雖然不算胖,但肚子上帶點遊泳圈,還沒到辣眼睛的程度。
    自從那次強奸未遂還被楊淮安一腳踹斷胳膊之後,付東離就再也沒有騷擾過梵音。
    此刻驟然撞上,付東離登時變了臉色,他招貓逗狗似的衝付西棠勾勾手指,用命令的口吻說:“你過來。”
    付西棠扭頭對梵音說了句“你先走吧”,隨即朝付東離走過去。
    梵音轉身走到門口,剛握住門把手——
    “啪!”
    梵音即刻回頭,隻見付東離的右手還舉著,付西棠撞到了牆上,同時抬手捂住了左臉。
    梵音勃然大怒,三步並作兩步回到付西棠身邊,用身體擋住她,冷聲質問付東離:“你為什麽打人!”
    “我管教自己妹妹,關你屁事。”付東離輕蔑地說,“好狗不擋道,滾開。”
    說著他就要動手推梵音,梵音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魚叉,被張春生打磨得又尖又細的兩根鋼齒對準了付東離的臉。
    梵音恨不得將這張令人作嘔的臉戳個稀巴爛,但她忍住了,一字一句地說:“就算小棠是你的親妹妹,你也沒有資格動手打她,任何人都沒資格對她使用暴力。”
    付東離用食指指著梵音的臉,咬牙切齒地說:“要不是看在楊淮安的麵子上,我早他媽抽你了,少在這兒多管閑事,否則我連你一起打!”
    付西棠抓住梵音的手臂小聲哀求:“梵音,你快走吧,我不會有事的,你別管了……”
    梵音知道,如果她繼續激怒付東離,他一定會變本加厲地把怒氣發泄到付西棠身上。
    為了付西棠著想,她不得不忍氣吞聲。她放下魚叉,看著付西棠半邊蒼白半邊紅腫的臉,溫聲問:“小棠,你今晚要不要去我房間睡”
    不等付西棠回答,付東離賤兮兮地插嘴:“怎麽著,想讓我妹陪你和楊淮安雙飛啊”
    “付東離!”付西棠終於出離憤怒,伸手推了付東離一把,“你到底是不是人啊!我是你親妹妹,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身後的房門突然被推開,門吸相撞,發出一聲巨響。
    房間裏的三個人不約而同朝門口看去,付中林站在那兒,麵沉如水,有股懾人的威勢。
    “爸……”付東離喊了一聲。
    “滾出來。”付中林沉聲命令。
    付東離急忙拿起丟在床尾的t恤,邊往身上套邊往外走。
    梵音看著付東離關門,對上了他陰鷙的眼神,但她不僅沒被嚇到,反而隻想冷笑。
    “你也走吧。”付西棠說。
    “小棠……”
    “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說,也不想得到你的安慰,你走吧,求求你。”
    梵音沒再作聲,轉身離開。
    回到,梵音徑直走到窗邊,看著正處在白天和黑夜交界的街道,神色冰冷。
    明明兩個小時前她還因為第一次殺人而被噩夢折磨,然而此時此刻,她的心裏卻充盈著殺欲。她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想要殺死一個人的念頭,就連害她喪命還挖走她心髒的陸郴,她也沒想過要殺他。但她卻想用最殘忍的手段,殺死付東離。
    梵音不知道是身處的環境放大了她的惡念,還是寄生在子宮裏的怪物影響了她的思維,她本能地想把這股橫衝直撞的殺欲壓下去,因為“殺人犯法”的理念早已在她的腦海中根深蒂固,即使末世根本沒有法律與秩序可言,她依舊受著自我約束。
    過了很久心緒才平複下來,梵音長長地舒了口氣。
    黑夜來臨,燈光亮起。
    閑著也是閑著,梵音打算活動活動筋骨,她握著魚叉,模仿著曾經看過的武俠劇裏的招式,對著空氣來回戳刺。
    練了大半個小時,梵音去衛生間洗臉刷牙,用的是儲存在塑料盆裏的水。
    從衛生間出來,順便把房門的防盜鏈拴上,梵音早早上床休息,她急需補充睡眠。
    正昏昏欲睡的時候,一聲悶雷將她驚醒了。
    大雨應該在來的路上了,要不要起來洗個澡呢
    糾結片刻,梵音還是決定洗洗,洗洗睡得更舒服。
    脫掉衣服,摸黑去衛生間拿上沐浴用品,擺放在內側的窗台上,梵音踩著椅子爬到窗外,等待雨水降臨。
    沒過多久,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頃刻就將她淹沒。
    梵音往手心擠了兩泵洗發水,一回頭,乍然看到兩束汽車前照燈射出的白光,在丁字路口的位置一閃即逝。
    梵音以為是左流之回來了,但她旋即就意識到不對勁。
    燈光出現又消失,反複了七八次,視野才歸於黑暗,也就是說,有七八輛車駛向了酒店的正門,可左流之根本沒帶出去這麽多人。
    刹那間,腦海中如閃電般閃過一個念頭——是李浩然來抓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