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所講的這些話，是山姆讓你對我說的?”尚保羅突然意識到過去他所認識的陳鬆，從來都不曾以這種語氣對他說過話，一來是兩人之間在情報圈裏的地位有著一定的差距，根本就沒有機會能夠平起平坐的對話。
    再來則是陳鬆向來行事低調，不管是咄咄逼人或是不留情麵的當麵言語，很難與他牽扯得上幹係，而今天陳鬆讓人意外的一反常態，肯定是受了什麽人的指使，而這個人，多半便是山姆。
    “我的老板是頌順，山姆則是頌順的老板，山姆是不會直接交代我去做任何事的。”陳鬆點到為止的回應著尚保羅，明顯的預留了一點繼續提問的空間，好讓尚保羅得以接著發問。
    “山姆不會直接交代你去做事，難道這是頌順讓你對我說的?”尚保羅懷疑的說著。
    頌順在情報圈的資曆要遠勝於山姆，尤其在年齡上更是大上山姆十幾歲，向來行事極為穩重，這麽些年來，與各方都能保持良好的關係，就算在東南亞的情報圈裏稱不上一線大咖，大家至少在台麵上都會給他一點麵子。
    也正是因為如此，頌順一向與人為善，既然別人敬他一尺，他也會禮尚往來的還人家一丈，這在東南亞情報圈這個龍蛇混雜的一級戰場，是極為難得一見的存在，這樣的頌順，很難讓尚保羅聯想到他會指使陳鬆對自己說那些話。
    “你先是想到山姆，又是想到頌順，怎麽你就沒想過這或許是我自己想對你說的話?”陳鬆出人意料的說著。
    “你?剛剛你對我所講的那些話，是出自你自己的本意?”尚保羅驚訝地反問著陳鬆，畢竟在他的印象當中，陳鬆可不是這樣的人。
    “是不是我的本意這很重要嗎?重要的難道不該是我對你所說的這些話，是不是貨真價實的大實話?”陳鬆突然出乎尚保羅想象的莫測高深了起來，這當然也給了尚保羅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那就是陳鬆想對自己示好。
    “陳鬆，盡管我們過去沒什麽合作機會，但是在這個圈子裏，彼此倒也算是熟悉，有什麽想對我說的，盡管直說，幹我們這一行的，任何合作可能都是存在的。”尚保羅直覺聯想到陳鬆肯定是想與自己進行其他的聯係，否則他無需撇清今天對自己所講的話與山姆、順頌沒有任何關係。
    尤其圈子裏的人都知道，阿爾卑斯山蘭多實驗室這個驚天大事牽扯的範圍之深之廣，不但對世界各國局勢有著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微妙關係，更有可能因而改變全球情報圈的既有格局，陳鬆若想藉此博個翻身的機會，似乎也不是沒那個可能。
    但是，為甚麽要找上自己?尚保羅自問自己在這個事件裏的角色，別說是主角、配角，就連端茶倒水的邊都還夠不上，陳鬆有什麽必要背著山姆、背著頌順來跟自己擠眉弄眼。
    更何況眼下大家都知道在這個事件裏，山姆已經接下了其中價值最大的一筆生意，自己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找上了山姆，再怎麽說，緊緊抱住山姆的大腿才是正辦，陳鬆有什麽理由舍山姆而就自己呢?
    “背著山姆與頌順私下跟你合作，我是連想都不敢想，這個圈子說大不大，山姆跟頌順又是那麽神通廣大，沒有什麽事是能瞞過他們的，幹我們這一行的，叛徒多半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我跟你所講的那些話，你就當作是我對你的提醒，千萬千萬別小看辛迪，她能讓山姆放心的對自己充分授權，代表她肯定不是你以為的泛泛之輩。
    尤其山姆早就已經對所有人交代過了，他會全力支持辛迪所講的每一句話與所做的每一件事。換句話說，你現在就該做好心理準備，得將辛迪當作山姆來對付，絕對不能將她看成是你從坊間所認識到的那個辛迪。”陳鬆撇清了尚保羅誤以為自己想跟他合作的可能，好意的提醒著尚保羅。
    “陳鬆，我不知道你心裏麵到底有什麽盤算，但是過去我所認識的你，是不會有這樣的言行舉止的，我就暫且當作這是你對我所釋放的善意，我會記得你剛剛跟我所說的每一句話，有機會我會讓你得到回報的。”
    無論如何，在尚保羅的心裏，還是認為陳鬆這是有意跟自己合作，隻是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他還不好對自己坦誠，但是至少他已經對自己釋放出信息。
    “現在我對你所講的任何一句話，都是基於山姆或辛迪的立場，我給你的建議，是讓你盡量配合辛迪。如果你想在山姆的生意裏分到一杯羹，唯一的辦法就是配合辛迪，現在也隻有她能給你這個機會。”陳鬆繼續提醒著尚保羅。
    “我知道了，就為了你對我所講的這幾句話，過兩天我就會打兩萬塊美金到你的花旗銀行賬戶裏，對我有過幫助的人，我不會讓他們吃虧的。”尚保羅不管陳鬆的真實意圖到底是什麽，該放的長線，該上的魚餌，反正該花的錢一毛都不能省，這是他一向做生意的風格。
    這個時候，頌順的另一個助手敲開第一貴賓室的大門走了進來，對陳鬆與尚保羅說道:“尚保羅先生，辛迪女士請您移步，她在第七貴賓室恭候大駕。”
    “第七貴賓室?是李奧納多所在的那間貴賓室嗎?”尚保羅對辛迪的不按牌理出牌頗感意外，畢竟他與李奧納多都是登門來找辛迪談生意的同行，表麵上來說，他們可算的上是競爭對手，怎麽會讓自己在這個時候去見李奧納多?
    “對不起，我不曾被授權對尚保羅先生回答任何問題，還是先請您移步，辛迪女士正在第七貴賓室恭候大駕。”頌順的助手冰冷的回應著尚保羅的提問。
    尚保羅無奈的看向一旁的陳鬆，隻見陳鬆理所當然的向自己點了點頭，似乎在提醒著自己剛剛才給過自己的忠告，如果想在山姆的生意裏分到一杯羹，唯一的辦法就是配合辛迪。
    尚保羅聳了聳肩，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既然這裏是對方的地盤，更何況自己又有求於人，隻能按照對方的遊戲規則去做。
    雖然名為第七貴賓室，並不代表這裏真有七間貴賓室。事實上，威士忌博物館裏隻有三間貴賓室，分別為第一貴賓室、第四貴賓室與第七貴賓室，而山姆則擁有第一貴賓室與第七貴賓室的使用權。
    其中第一貴賓室位於威士忌博物館的五樓，而第七貴賓室則是在六樓，兩間貴賓室分屬不同樓層，這也是山姆刻意如此安排，既能讓兩件不相幹的事同在一個屋簷下進行，也能立刻讓兩件不相幹的轉眼變成同一件事。
    陳鬆先是帶著尚保羅橫跨整個威士忌博物館的五樓館區，這也是威士忌博物館的主要展出區域，周遭所陳列的，都是世界上最具珍藏價值的陳年威士忌，任何人置身其中，伴隨著濃烈的酒香，即便是滴酒不沾的人，也不免會想試著嚐嚐這些難得一見的瓊漿玉液。
    就在尚保羅來到通往六樓樓梯的角落，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搶先一步踏上通往六樓的樓梯。
    “老喬，怎麽這麽巧在這裏遇見你?”尚保羅急忙喊住擋在他身前的那個人影。
    原來眼前這個人，就是山姆曾經對辛迪與阿猜提到，此次任務他們將遭遇到最棘手的對手，老喬。
    老喬在國際情報圈的地位與山姆不相上下，都是具有一言九鼎實力的頭部人物，唯一的差別是老喬是個棕發藍眼的斯拉夫人，向來活躍在歐洲的情報圈與上層社會，有著古老歐洲的貴族氣質，與一般精明幹練的情報掮客明顯有著不同。
    “尚保羅，你怎麽會在這裏?”老喬聽到有人在身後喊他，立刻回頭一看，原來是同為歐洲情報圈的老相識。
    “原來李奧納多是在為你工作，難怪他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我還正納悶著就以他在情報圈裏的資曆能耐，哪有資格獨當一麵來這裏找山姆談合作!”尚保羅看著眼前的老喬，豁然開朗地說著。
    “李奧納多?你說的是那個年紀輕輕的意大利小夥子?你為甚麽會突然提起這個人?
    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麽現在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難道山姆…，不，是那個打著山姆名號的辛迪，是辛迪約你來這裏的嗎?”老喬一臉疑惑的問著眼前不期而遇的尚保羅。
    “難道李奧納多不是幫你做事的?”尚保羅驚覺這或許是自己一廂情願的錯誤判斷，他之所以知道李奧納多今天也出現在新加坡烏節路的威士忌博物館，是因為在此之前他早就安排人手在樟宜機場預作埋伏，暗中觀察著在自己來到這裏之前，有哪些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會在這裏出現。
    雖然李奧納多在情報圈並稱不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他年輕帥氣的外表再加上高大挺拔的身型，在一向講究低調隱晦的情報圈裏，也算是獨樹一格的存在，因此在他一出現在樟宜機場的入境大廳時，立刻就被尚保羅的人給辨識出來。
    尤其尚保羅一入境新加坡，幾乎是毫不遲疑地直奔烏節路的萬豪酒店，那裏距離威士忌博物館不過是咫尺之遙，這讓尚保羅立刻連想到李奧納多絕對是為了與自己同樣的目的才來到新加坡。
    尤其剛剛辛迪當著自己的麵，提到她同時在另一間貴賓室裏約有其他客人，這更讓他理所當然的以為李奧納多就是第七貴賓室裏的客人。
    “你還是先回答我的問題，你為甚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是辛迪約你來這裏的嗎?”同樣感到意外的不隻是尚保羅，看見尚保羅也出現在威士忌博物館的老喬，心裏的疑惑與不悅更是毫不掩飾的浮現在他的臉上。
    對老喬來說，他在情報圈的地位足可與山姆相提並論，這回卻出現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辛迪，說是能全權代表山姆來跟自己進行合作談判。
    這讓老喬明顯感受到山姆這是以其下駟對上自己這個上駟，擺明了是在刻意打壓自己的身分，老喬甚至還一時懷疑這個辛迪身分的真偽，根本不願意接受辛迪的邀約。
    最後還是頌順這個山姆手下的第一大將，親自出麵來替辛迪做出背書與解釋，要知道老喬與頌順幾乎是在同一時期進到國際情報圈，數十年來合作過不知多少生意，彼此之間除了許多錯綜複雜的利害關係，更有多年以來所建立的深厚交情，老喬自然不能不給頌順這個麵子。
    尤其老喬對山姆背後的委托人同樣多有了解，畢竟在蘭多實驗室的這筆生意上，他們本該是一起合作的夥伴，隻不過最後的利益無法談攏，最後才不得不分道揚鑣，如今能有機會再度合作，老喬自然不會輕易放棄，隻好硬生生吞下這口怨氣來跟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辛迪談合作。
    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麽老喬突然在威士忌博物館看到尚保羅這號人物時的疑惑與不悅!姑且不說辛迪並未將自己視為獨一無二的合作對象來對待，還讓自己成為與尚保羅這種不上不下的二流人物一起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這根本就是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老喬，你先別生氣，我想，我們應該都是讓辛迪那個女人給玩弄了。”尚保羅這時明顯感受到老喬的怒氣，要知道若想在情報圈裏混得如魚得水，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得知道如何喜怒不形於色，但是老喬此刻所顯露出來的情緒失控，完全不該是一個江湖大佬該有的風範。
    尚保羅直覺感受到可趁之機，畢竟自己在國際情報圈裏的道行，別說是山姆，就算是山姆旗下的大將頌順，自己也遠遠不是他所能企及，如果現在他能躥撮老喬與自己同仇敵愾，或許就有本錢能與趾高氣昂的山姆分庭抗禮。
    “被辛迪那個女人給玩弄了?就憑她?我來這裏不過是看在跟頌順多年的交情，就連山姆都沒那個麵子，更何況是那個叫做辛迪的女人，就憑她也想玩弄於我?”老喬不屑的對尚保羅說著。
    “老喬，無論如何，咱們兩個現在同處於威士忌博物館是個事實，辛迪那個女人同時找我們來這裏跟她談買賣這也是個事實，這可是情報圈的大忌，她是想讓我們兩方自相殘殺，還是都得乖乖地對她俯首稱臣?”尚保羅提火澆油的對老喬說著。
    “尚保羅，我生氣歸生氣，卻也沒那麽容易上你的當，你這是想激怒我，好讓我幫著你一起去對付山姆，對付辛迪?
    別賣弄你的小聰明了，就算我想要對付他們，憑我的一己之力就足足有餘，根本沒那個必要另外再搭上一個你。”經驗豐富的老喬，立刻就察覺出尚保羅的詭計，直接了當就給了尚保羅一個釘子碰。
    “老喬，我當然知道你在這個圈子裏的道行，但是怕就怕在亂拳打死老師傅，辛迪這個女人習慣不按牌理出牌，剛剛我就著實挨了一記悶棍，我倒不是不相信你對付不了她，而是以為你犯不著放下身段去跟她這種不入流的角色糾纏。”尚保羅仍是繼續慫恿著老喬。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以為我會吃了她的虧，或者，你根本就是想找機會跟我合作?”老喬是何許人也，哪會聽不出來尚保羅的弦外之音。
    “老喬，我們都在國際情報圈裏打滾多年，當然都知道彼此的能耐與地位，但是辛迪跟我們可不一樣，她就像隻闖進瓷器店裏的公牛，隻知道不分青紅皂白的把所有的珍稀寶貝搗個稀巴爛。
    在她眼裏，你跟我都是一樣的貨色，她可不會因為你的地位經曆就對你另眼相看，說句實在話，她隻會將你當成跟我一樣的貨色來對付，那根本就不是在談生意，而是刻意找個人到她麵前來讓她當麵羞辱。”
    尚保羅隨後便將辛迪剛剛是如何對付自己的詳細言語，一五一十地說與老喬知道，暗示著老喬如果就這麽去麵對第七貴賓室裏的辛迪，多半也會遭遇到同樣的羞辱。
    老喬聽完尚保羅這一連串的抱怨與添油加醋，不禁皺起了眉頭，久久不說一語，彷佛就像是遇到天大的難題卻不知該從何解決。
    “他說的都是真的?”老喬突然問著站在一旁的陳鬆。
    “大致上是這樣的。”陳鬆不好多做說明，隻能含糊不清的簡單回應著。
    “尚保羅，如果你剛剛所講的都是真的，如果那些話都是辛迪那個女人親口對你說的，這代表辛迪這個女人眼下的道行的確已經遠高於你。
    你若還想跟她做生意，唯一的選擇就是任由她的擺布，或許她會因為你還有點利用價值，分點餅幹碎屑般的蠅頭小利給你；如果你以為自己可以跟她鬥術鬥法，結果隻能是讓她給肯得屍骨無存。”老喬似笑非笑的對尚保羅提醒著，看來辛迪對尚保羅所講的那一段話，著實讓老喬對辛迪這個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老喬，你這是什麽意思?我不過是…。”尚保羅見老喬對自己這般不屑，心中滿是不以為然，正要再說幾句話為自己辯解，卻讓老喬給堵了回來。
    “你就乖乖跟在我的後頭，一起再去會會這個叫做辛迪的女人吧，你隻管聽，什麽話都別說，該要你開口的時候，我自然會提醒你開口。”老喬話一說完，沒等尚保羅來得及回應，便轉身走上樓梯，直奔六樓的第七貴賓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