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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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芳是頭胎,&bsp&bsp在她發動之前敏若便做好了可能生得慢些的準備,聽到消息後也第一時間趕到儲秀宮坐鎮。
    在此之前,儲秀宮裏的所有人都經過了趙嬤嬤的特別培訓,&bsp&bsp保證臨危不亂,哪怕晃得腿肚子打顫也能把自己負責的差事一絲不苟地辦完。
    宮內裏裏外外伺候人等,無論接生媽媽還是尋常宮人,都確保身家清白。所有接生女人在太醫推測的產期將近之時,每日早晚沐浴,指甲都修剪到貼手。
    書芳一發動,&bsp&bsp書芳的大宮女立刻帶人給所有要進產房的人都包上頭巾,&bsp&bsp換上潔淨的罩衣,然後一遍一遍地洗手。
    敏若在正殿裏坐不住,&bsp&bsp在偏殿聽著產房裏的動靜也同樣不能安心。
    這個時代,女子產育的死亡率實在太高。宮中看似產育過的嬪妃甚多,可小產甚至難產的人也多。
    她生下安兒和瑞初,&bsp&bsp兩次生產都還算順暢,書芳的胎養得也好,想來也會無事……
    必然會無事。
    敏若定了定神,&bsp&bsp偏殿裏的西洋鍾表滴答滴答地響,她心情好時覺著這聲音還怪好聽的,今兒聽來卻無端心煩。
    嬪妃生產,康熙已有許多年未親至過了,&bsp&bsp然這次他卻親自來了。
    敏若恭順地低頭請安,&bsp&bsp康熙道“怎麽樣了?”
    “書芳的胎位正,&bsp&bsp力氣足,想是無妨的。”敏若讓出上首的位置,康熙坐下,&bsp&bsp沉吟著點點頭。
    二人各自落座之後,敏若便沒再沒心情顧及他了。
    書芳是晌午發動的,這一生就升到月上中天,一開始敏若還按捺得住,越到後頭、產房裏動靜越小,她的心便越慌。
    但以她的修為,這點慌亂還不至於表現到麵上來。麵上、眉眼流露出的幾分都是恰到好處的。
    眾人都僵坐著,往日最是活躍的阿娜日都沒心情說個什麽笑話調節調節氣氛,黛瀾坐在那裏,更是如同一尊會呼吸的雕像一般。
    天色愈黑,到底將要入秋,夜晚地底的涼氣逐漸升上來。
    敏若看了眼蘭杜雖然佩戴的懷表,開口道“天兒不早,黛瀾你先回去吧。這會天氣愈冷,你受了涼氣,再犯咳嗽了。”
    黛瀾方要張口,康熙淡淡道“你且去吧,莫要守在這裏了。”
    敏若眼神示意黛瀾,“去吧。明兒一早起來便能聽到喜訊了。你若再為了守這孩子出生犯了咳嗽,書芳日後都不知該怎麽賠你了。”
    黛瀾抿抿唇,應是起身。
    阿娜日的鹹福宮與此一道之隔,算起來比敏若還要近一些,又不是黛瀾那風吹一陣都能發熱咳嗽的小身板,敏若便沒管她,隻命人送走了黛瀾。
    這孩子想必是個慢性子,磨了他額娘將近半日,亥時將過了,才聽到產房內一陣帶著慶幸欣喜的聲音——“出來了,頭出來了!”
    敏若猛地一下站起,快步往內外間隔斷的屏風處走去,康熙也並未攔她,麵色沉定波瀾不變,微微收縮抓著茶碗的手指卻說明他的心情其實也並沒有那麽平靜。
    “阿哥!是個阿哥!”從聽到那一聲“頭出來了”,到後一聲接生女人狂喜脫口而出的這一句,中間其實並沒隔很長時間,但敏若立在屏風邊,卻覺著度日如年。
    康熙一口氣猛地鬆了下去,眼中也升騰起幾分喜意,阿娜日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來,又過幾瞬,產房裏爆發出嬰兒脆嫩的哭聲,沒過多久便有接生女人抱著個繈褓喜氣洋洋地出來,雙膝跪在當地,將孩子捧與康熙看到“皇上,平妃娘娘生下一位小阿哥,母子均安。”
    康熙看了眼被裹在繈褓裏紅彤彤皺巴巴的小兒子,一瞬未頓地囑咐道“你們要伺候好平妃和小阿哥。”
    書芳的貼身宮女青蘿也走了出來,聞此恭敬應下。康熙對敏若道“你也守了一日,如今有了結果,也能放心,回去歇著吧。”
    敏若走上前來,接過梁九功手上捧著的披風給康熙披上,道“天色已晚,明日還有早朝,還是請您先移駕回乾清宮歇息。妾瞧瞧書芳,替他們安頓安頓再回去。天兒涼了,乘轎回去吧,睡前要服侍皇上喝一盞熱熱的紫蘇茶。”
    梁九功恭敬應“嗻”,康熙握住敏若的手,道“你也早些回去歇著。”
    敏若仰頭衝他一笑,微微側身向他欠身道了恭送。
    康熙一走,隨駕之人也通通離去,這間偏殿瞬間都闊朗不少。
    敏若側頭問“身材精壯的嬤嬤呢?”
    “都在外頭等著伺候呢。”青蘿回道,敏若點點頭,囑咐青蘿取熱水與幹淨的巾子來先給書芳擦擦身,一麵抬步進了產房。
    時人講究產房不吉,敏若入內,青蘿低勸了一句,敏若搖頭道“無妨,你去預備吧。”
    進去的時候,阿娜日低笑著打趣道“每回見你那模樣我都別扭得很。”
    敏若淡淡看她一眼,“你若也想體驗體驗,我倒是可以回去想想,擬個價目表給你。”
    阿娜日忙擺手道“不必”。產房裏不敢開窗,血腥味被熱氣一蒸,入內迎麵撲鼻而來,幾乎立刻能令人頭暈腦脹。
    光是一人的血,便能把屋子熏成如此的味道,可見女子生子之凶險艱難。
    敏若走到書芳床前,她正側著頭,看枕邊的小繈褓。見到她們進來,書芳忍不住笑了笑,又道“味兒衝得很,姐姐瞧見我了便去吧,時候也不早了。”
    折騰了一日,她的聲音已十分虛弱。敏若低下身,用擰得幹幹的熱巾子給她擦了擦額角,道“我等著看她們收拾完了再走。不怕,我又不是沒生過。如今感覺怎樣了?——還是別說話了,若是覺著好,便點點頭。節省些力氣,等會用了養心湯再睡。”
    書芳虛弱地笑了一下,輕輕點頭,又用力握了握敏若的手,道“姐姐,莫要憂心——我很好。”
    她說後半句時又看向阿娜日,阿娜日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知道你很好,可要好好養著。”
    儲秀宮裏還有一堆亂事等著人辦,首要之事是先為書芳簡單擦拭身子、更換寢衣、裹上鬥篷,然後扶她上竹轎,由精壯嬤嬤順著廊下將她抬回正殿裏。
    然後又要收拾偏殿、安置小阿哥、請太醫為母子二人請脈……林林總總諸多冗雜事,趙嬤嬤倒是處理得過來,但敏若放心不下,還是在儲秀宮,主持著一切事情結束了,方才離去。
    書芳產後疲倦,服了養心湯便昏昏欲睡,敏若囑咐道“睡吧,我明兒個再來看你。讓趙嬤嬤再在你這待一段日子,照看你出了月子再回去吧。”
    書芳迷迷瞪瞪地點點頭,敏若拍了拍她的手,方才起身離去。
    這麽多年堅持養生,除了去年冬天作的一把大死,敏若已經許久未曾熬到這麽晚過了。
    回到永壽宮的時候她困意已湧到臉上,蘭杜將驅寒的薑茶端來,敏若道“明日一早去公主所,交代公主們明日免課。讓恬雅將做好的文章收起,使人送過來。”
    她又提筆寫好了新的文章要求,對應幾位公主不同的年齡段和學習進度,她們的學習任務也各有不同。
    蘭杜將敏若寫好的箋子收好,帶著心疼勸道“主子歇下吧,這會真不早了。”
    敏若點點頭,坐在妝台前拆了頭發,洗漱更衣。蘭杜焚上安神香,將帳子落下,殿門仔細地掩好,交代好外廊上夜的宮人,腳步輕輕地退下。
    夜裏留著窗,紗帳也不厚,月光隱隱透進來,敏若摩挲著帳子上的刺繡,半晌,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接下來的一個月,宮裏想必不會安靜了。她這會困得很,又累,卻忽然有些睡不著了。
    敏若當然相信以書芳的堅韌、堅強,能夠順利地挺過這一關,又有些憂心書芳無法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裏安心休養。
    書芳對於孩子出繼的事情一直表現得很坦然,她坦然地接受這個事實,並且在孕期並未因此鬱鬱不寧,可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裏,康熙的明旨若下,儲秀宮恐怕便與“安寧”二字無緣。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敏若閉上眼,渾身散發著退休老人與鹹魚的光輝——管他洪水滔天,都是明日之事,今晚隻應睡覺,才不辜負月光。
    康熙這坑貨……好吧也沒那麽坑,他將剛剛出生的十七阿哥過繼到安王一係的明旨在十七阿哥滿月那日才公之於眾,同時他還從皇子字輩取了名字賜與這位快速失去了十七這個序齒的小阿哥。
    胤禮。
    敏若遲疑了一會,看著繈褓裏被喂得白嫩嫩、胖嘟嘟的小崽子——嬛嬛,是你嗎?
    或是天緣湊巧——其實也沒那麽巧,小崽子終究還是擁有了曆史上康熙的十七阿哥的名字,盡管他的額娘不是“先帝舒妃”也不是曆史上十七阿哥的生母純裕勤妃陳氏。
    說其實也沒那麽巧,是因為這名根本就不是康熙自己取的。
    自從兒子愈發不值錢了,康熙便懶得親自給小兒子們取名。每逢皇子出生,禮部會在皇帝的暗示下挑選出吉祥字眼奉上,供皇帝挑選。適合的字眼挑來挑去就是那麽多,曆史上的十七阿哥能叫胤禮,現在這位“安親王”自然也能叫胤禮。
    沒錯,胤禮撈到的安王一係的爵位並非瑪爾渾自嶽樂那裏承襲到的郡王爵,而是親王爵。
    或許是出於對把人家的親兒子都一擼到底的愧疚(大霧),康熙在聖旨中言辭懇摯飽含肯定懷念地論述了安和親王一生功過,表達了對這位老皇伯的倚重與信賴,以及在他老人家亡故後,對其子不肖的痛心疾首。
    而將兒子送出去占蘿卜坑的行為,也被康熙大筆定義成了“怎忍皇伯無受孝子賢孫後世之奉”,“忍痛”出繼十七子。
    並且大筆將剛剛滿月,除了吃喝拉撒睡什麽都不會的胤禮小崽崽誇成了“天資聰穎、卓爾不群、幼而不凡”……
    總歸是敏若閉著眼睛都誇不出來的程度。
    這封聖旨從追憶皇伯、誇兒子、到再次肯定皇伯功績、再到提出過繼兒子、再再次肯定皇伯功績並且表達自己思念之情、然後晉位王爵,寫得是上下連貫一氣嗬成,駢四儷六詞藻華美,總歸是敏若自認絕對寫不出來的水平。
    一看就知道肯定也不是康熙寫的。
    也不知執筆此封詔書的翰林落筆誇大老板兒子時,有沒有想過那是個目不識丁、可能連十步以外的人影都看不清的小嬰兒。
    至於親王爵……敏若隻能說,這甜棗給了,又不完全甜。
    看似是把臉給安王一脈了,可惜隻甜了康熙自己。如今留在京裏那幾個眼巴巴盯著爵位的老安親王的兒子這會也不知都哭成什麽樣了。
    書芳對此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私底下與敏若念叨道“本是件傷心事,可再想想,這孩子生來就做了個親王,一輩子富貴平安悉皆可見,我又覺著或許是件好事了。”
    命胤禮過繼到安王一脈、同時提拔為親王爵,其中也有康熙對於嶽樂舊部故交的安撫之意。大棒打了、甜棗給了,終究都是康熙的臣子、吃著大清的飯,他們便是與老安和親王感情再深,也不可能再為了王位承襲之事站出來與康熙撕破臉頂著幹。
    複安王一係親王位已經是足夠的體麵,皇帝給的臉麵,他們最好乖乖受著。
    老安親王的嫡福晉赫舍裏氏已逝於康熙三十二年,自瑪爾渾被發落之後,老親王的幾個兒子都擠在王府裏,誰都不想放過這塊肥肉。
    不想甜棗高高砸下,安王一脈的顯赫榮耀正式光複,可無論親王爵還是王府,卻都與他們無關了。
    康熙又一口氣封出幾個輔國公、鎮國公、奉恩將軍出去,一人分了一塊餅,他們便是心裏再不甘,也能低頭認了。
    至於遠在關外的瑪爾渾聽了這個消息該如何吐血……那就不歸康熙管了。
    胤禮仍舊養在宮中,由書芳撫養,這對書芳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後宮嬪妃有愛挑事的過來故意酸幾句戳書芳的心窩子,也不忘再提一提這件事,陰陽怪氣地說皇上對平妃姐姐真是恩寵有加。
    “陰陽怪氣”四字,乃係敏若旁聽總結出來的。
    書芳當然不慣著她們,作為手握宮權的五妃之一,她所能做的遠比這些人想的還要多,先是一通連消帶打,然後就是連續幾個月月例上的啞巴虧。
    另外四妃當然不可能為她們出頭、與書芳頂著幹,有自恃還有幾分恩寵眷愛的在康熙麵前哭訴委屈,卻也隻又撈了一頓罰。
    她們尚還不清楚,在這宮中真正的硬通貨,並非皇上的恩寵,而是利益與底氣。
    胤禮給康熙帶來了好處,書芳忍受了委屈,康熙自認行事公允,是重情義之人,自然會在別處多彌補書芳。
    此時那些因為嘴欠受了書芳罰的小嬪妃鬧到康熙跟前去,試圖憑感情取勝,純屬自取其辱。
    這孩子生在初秋,京師的秋老虎最厲害,不過了八月節是不會徹底涼快起來的。因而胤禮的周歲時,天兒還是很炎熱。
    他的周歲在暢春園裏辦的,抓周抓了一把小短劍,康熙放進去的。見他緊緊握在手裏,康熙朗笑著將他抱起,“看我愛新覺羅家的麟兒!”
    胤禮雖被過繼到嶽樂一脈,卻並未標明輩次,隻以晚輩侄孫身份承嗣,這大抵是全天下最霸道的過繼,卻又無人敢置噱。
    畢竟當今大清國內,也找不出幾個敢跟康熙硬掰腕子的人。
    ——敏若倒是有那個膽,可惜未曾付諸行動,她也算是絕對的特例。生活在君權父權的統治之下,隻要日子尚過得去,就沒幾個能生出那種膽子的人。
    康熙之言既出,殿內自然是一陣恭賀之言,書芳笑眼望著胤禮,與敏若低聲道“我本想讓他抓你送的那隻玉環的。”
    敏若拍了拍她的手,康熙的麵子還是要給的,畢竟還在人屋簷下、吃著人家的飯。
    這孩子出生的時候慢吞吞的,大點倒是能看出急性子了,打小就活潑得很。周歲時路走得搖搖晃晃的,也不影響他顯擺自己的“飛毛腿”滿屋子遛自己。
    服侍他的乳母宮人們的活動量大概是服侍旁的同齡小阿哥、小公主的兩倍,每日跑得兩腿發酸,十分羨慕在隻比他大一個月的十六阿哥身邊伺候的宮人。
    看到他那股活潑勁,敏若心裏便有了不祥的預感,哀歎著拍了拍書芳的肩,“瞧著吧,這又是個安兒第二。安兒如他這麽大的時候,也是這般的‘活潑’。”
    書芳最後一點希望也被她無情摁滅了,不禁長歎一口氣,搖頭道“也罷,自個生的,怎麽都得認了。我記著姐姐你有個雞毛撣子,如今想也不用了,不知可還能使嗎?”
    敏若會意,大方地道“回去命人找出來與你。……這教育孩子還是要講道理為主,道理不講清了、不讓他清楚後果教訓,打得再狠都隻能管一時的。”
    安兒從小淘氣、挨的打卻不多,雖有滑跪求饒甚快之故,到底也是因為他能聽進去話。
    ……雖然常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過有些事情,比如敏若不讓他玩抽屜櫃門,他一開始聽了裝作聽不懂,當有趣玩具一樣玩,終於有一次夾了自己的手,便再也不玩了,可見吃了教訓,道理也就懂了。
    給書芳講了一番道理,敏若非常不客氣地交代蘭杜記得回宮之後給書芳找雞毛撣子。
    毓娘娘能做的都做了,胤禮小崽崽你屆時再挨打,可怪不到咱這個雞毛撣子供應商身上。
    敏若“溫柔”地注視著還扯著玩具、大咧咧地衝她們兩個露出幾顆小米牙傻樂的胤禮,心中如是道。
    胤禮兩周歲的時候,能跑能跳了,開始展現出混世小魔王的天賦,每日在園子裏招貓逗狗,儼然是一個安兒第二。
    康熙看到他都頭疼,胤禮剛出生後的那段父慈子孝立刻成為了曆史長河中已經流逝去的一部分,在花園裏看到胤禮在前頭,康熙都要繞道走。
    當然還包括看到滿麵委屈的小嬪妃梨花帶雨地衝他過去。
    畢竟誰也不知道,這雨是打哪來的。近年裏最有可能的選項,不是被胤禮搶著揪了一朵花,便是被小崽子捉的螞蚱蛐蛐蟋蟀……給嚇到了。
    康熙老子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園子裏的日子總是伴著簌簌的紙張翻卷、筆墨遊走聲。
    敏若自持著一卷書坐在延英樓二樓的窗前,恬雅今歲已經被康熙賜婚給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部噶勒丹多爾濟郡王的長子敦多布多爾濟,作為郡王長子,其母出身大部,他又即將迎娶公主,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土謝圖汗王了。
    曆史上,恬雅以恪靖公主身份攝政掌權幾十年,權傾漠南漠北,這位土謝圖汗王在妻子的功績下顯得默默無名。
    敏若不知恬雅日後夫妻感情生活是否幸福和睦,但在如今的恬雅心裏,擁有權力,遠比與夫君舉案齊眉相守一生要緊。
    婚事定下那一日,她站在敏若麵前,鄭重道“大姐嫁去了科爾沁部,以醫藥、農事得仁賢名參政;二姐嫁去了巴林部,率女子紡織、授幼童讀書得慈仁美名;三姐遠赴準噶爾,步步謹慎周全布局以圖大業。
    土謝圖汗部是我最好的選擇,水草肥美、兵馬強壯,以為喀爾喀蒙古之首。老師,我不願在錦繡叢中過一生富貴,隻求效仿長姐三姐,不求前路平順聲名顯赫,我隻要史書工筆下,能端端正正記下我愛新覺羅·恬雅的名字。”
    愛新覺羅氏早年的公主們,諸如先帝的姊妹們,尚能留名青青,可康熙同輩的公主,名字便鮮少被記載在史冊當中了。
    大清終也逐漸走上多少先朝之路,成為了所謂的“禮儀之邦”。而女子若想在這等時代境地中於史冊上留下姓名,無非以賢名、以才名、以異名。
    異名非美名,恬雅不屑取。
    她端正地望著敏若,眼中光芒神采燦如星辰,她毅然道“呂雉、武瞾、劉娥以何留名,我亦欲往之。”
    恬雅一麵說,又帶著幾分隱隱的不安觀察敏若的神情。
    敏若笑了一下,輕撫她的鬢發,“你三姐說這樣的話時,可比你要傲氣多了。好姑娘,隻管往前走,不要在意任何人的看法,走就是了。”
    她此言既落,恬雅心內頓時一輕。敏若眉目略彎,一指又虛虛在她唇前一抵,“不過大業之說,先輩之名,萬莫於人前擅提。”
    恬雅眼中綻放著光彩,她用力點頭,“您放心,我都省得。”
    敏若記得自己當時望著恬雅又笑了一下,彼時她想她在這清宮的十幾年,大約也不算虛度。
    ……
    時下,恬雅尚未出嫁,仍與妹妹們一同上課。她做的文章格外多,敏若對她的要求也更加嚴苛。因今日要求現場作文,其餘幾位公主也不輕鬆,敏若瞥到最小的雪霏額角的汗珠,命人又加了一盆冰來來。
    延英樓內寂靜無聲,宮人來去腳步都幾極輕,敏若翻著書,忽聽窗外傳來稚嫩尖銳的聲音“毓娘娘救命!救命啊!”
    敏若持著書的手一頓,轉頭向窗外看去,果不其然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狂奔而來,嘴裏還不斷喊著救命。
    敏若無奈扶額,起身道“你們寫著,我去瞧瞧。”
    恬雅忙裏偷閑,抬起頭衝蓁蓁和瑞初擠眉弄眼——看看,準是胤禮又要挨平妃娘娘的打了。
    瑞初鋪開下一張紙,提筆蘸墨,落筆成章毫不遲滯,麵色一片波瀾不驚,左手卻舉起衝她比了個三,代表這是這個月第三回了。
    恬雅掐手指一算,心內嘖嘖兩聲今兒可正經才初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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