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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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送走了女兒一回,這回還算得上是買一送二。雪霏笑得小傻子似的用力對他們揮揮手,然後提著裙擺歡欣雀躍地登了船,一邊的蘭若倒是形容低調,戴著幃帽,隻有三四心腹簇擁而行罷了。
她此次出京,沒瞞什麽人,普昌過世多年,她與他的近支親友已無什麽往來,也無需瞞什麽人。她隻是想低低調調的走,日後張揚高調的日子多著,她懶得再處理京中的口舌,分了放在江南之事上的心。
敏若看雪霏那個賠錢樣隻覺鬧眼睛,一旁孫承運倒是低眉斂目隨著雪霏走,他與雪霏年少夫妻,雪霏好顏色、好性情,又好身份,他以夫妻之道待她,又以君臣之禮侍她。
書芳私下與敏若道,年少夫妻二人如此,恐非長久之計。敏若聽罷,靜了半晌,扯了扯嘴角對書芳道:“雪霏性情看似跳脫,心中卻是有數的。”
書芳看出她的笑容不到眼底,眼中清冷平靜的一片,不見半分急色,便知她說的是實話——雪霏心裏有數的意思是,她並不在意這段姻緣下的深意。
品出這兩分滋味,書芳頓了一頓,到底隻搖了搖頭,再沒說什麽。
孫承運娶的是公主,是皇恩浩蕩;雪霏嫁的是自由,是天地遼闊。
各取所需罷了。
康熙賜婚,誤打誤撞確實成就了兩段好姻緣,但不是人人都有那運氣的,也不是人人都在意那一份運氣。
她看雪霏如今可好著呢,幹勁滿滿的樣子,看向瑞初和蘭若的目光無比熱切。有目標可以追逐,可以穩紮穩打地做實事,對雪霏來說,隻怕再沒有比眼下更快活的了。
那就夠了。姻緣,額駙,有什麽緊要的,人活一世,沒一段稱心的姻緣還不配活了嗎
隻要別誤了雪霏的事,公主與額駙相敬如賓,在時下也算是一樁佳話。能多年如一日感情深厚似容慈與額駙、安兒與潔芳他們那般的,畢竟是少數。
送走了孩子們,一行人仍回暢春園,今年身子有所好轉,康熙又不打算消停,早早盤算著要趁春日和暖巡幸五台山。
規劃行程時,他如常例問了敏若一嘴,敏若如今想到長途奔波就覺著骨頭架子疼,在橡膠車輪正式問世、水泥地鋪滿大清之前,她是不打算往外走一步了。
康熙一問,她毫不遲疑地溫言婉拒,笑道:“我這一把年紀了,不及您,勤於鍛煉體格康健,一路晃去五台山,隻怕骨頭都散架了,又沒個朝佛拜神的信念,走這一遭豈不白找罪受”
康熙斜她一眼,道:“盡是推辭。拉著芽芽騎馬追兔子時怎不說這話”
“帶孫女的樂趣豈是您這等天下第一忙碌人能知道的小孫女作伴,其樂無窮也!她就算要登天摘星星去,我都陪她爬梯子!”
敏若並不著急,笑吟吟地說著,又道:“您去五台山,也是正好,我就到莊子上住去。安兒和潔芳眼看要開始忙了,芽芽和弘杳自然無人帶,我去了還能免去他們一些後顧之憂。”
“孫兒作伴,又樂趣無窮,是吧”康熙無甚好氣地白她一眼,甩甩手站起身,“得,朕是請不動你的,宜妃可是早早求了朕,說想隨去五台山祈福,你就在京帶孫兒吧!好逸惡勞一輩子,怎麽老來還上趕著找忙碌去了”
敏若心道
,宮人環侍、保姆成群,她看娃那叫帶孩子嗎那叫玩孩子!無事逗弄逗弄小弘杳,芽芽散學從書院歸來,再指導指導她的課業,找一找當年教公主們的樂趣,處處再舒心快活不過了。
何況她是全奔著孩子們去的嗎她還奔著自己的莊子啊!二月正是野菜發芽時,許多新鮮吃食,在莊子上現采現做現吃才最可口,純天然無公害的綠色食品、服務環境雙一流的農家樂,要不是您還活著,我一年在那邊住十二個月也不想回宮!
這話說出來就大不敬了,敏若心裏懶洋洋翻了個白眼,麵上端著溫婉矜雅的笑意,從從容容起來一欠身,“妾恭送皇上。春暖然風寒,您披上披風再出屋子吧。”
分明禮節周到、儀態得體、關懷體貼,可為什麽就是讓康熙覺著不對味呢
他皺眉看了敏若一眼,又莫名習慣了這種感覺,想不出哪裏不對,盯著她看了一會也沒看出什麽,還是默默轉身走了。
生活在清朝,認知樸素的皇帝並不知這世上還有個詞叫“陰陽怪氣”。
敏若口氣倒是很溫和體貼,但那股味一出來,就知道是老陰陽人了。
她這輩子什麽都吃,就是不吃醋,有些人想逼她產醋,那就先喝一壺陰陽怪氣水吧。
“蘭杜。”送走了康熙,敏若手捧茶碗,安然坐在炕上,認真看向蘭杜,“收拾包裹吧。”
幸福的農家樂生活即將降臨了。
蘭杜方才聽著,心裏已有了數,笑吟吟道:“奴才就去預備著,也得給蘭齊和迎冬傳信,讓他們現也預備起來。”
而後蘭芳一聽馬上要去莊子上住了,也是歡欣雀躍,敏若瞧著,心裏吐槽康熙知道紫禁城有多不受人待見嗎
暢春園倒是不錯,風景別致、院落清幽,可惜受紫禁城牽連,沒能落下個好。
康熙是有氣性的,問了一回,敏若不願去,他就沒再問了,隻是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不平,偶爾還要陰陽怪氣地念叨敏若兩句。
說她懶怠了一輩子,老了倒樂於給自己找麻煩,好好的名山大川不看,自願帶孩子去。
敏若連左耳進右耳出的機會都沒給他,將這類言語全當耳旁風了。康熙言辭不大客氣,神情有時也沒那麽平和,不滿都掛在臉上,新進的小宮女小太監有時瞧了心慌,生怕這二位失和,敏若心裏倒是安穩得很。
——若真到了康熙動怒
時,反而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不滿比較難。
康熙是一身實打實權利蘊養出來的帝王心性,性情喜怒高深莫測,大多時候看著嬉笑怒罵頗為直爽,但若真將他的“爽直”當了真,那就是自己往懸崖邊上走了。
想要在他身邊安穩活命,便必須得時刻提著心思揣摩他想法。
年輕時其實還好些,康熙自掌權一來遇神殺神,一路雖然諸多坎坷,但幾次大征未嚐敗績,年少掌權時的坎坷,便未能磨去他的真性情。
但這兩年,許是父子離心、朝局愈亂,又許是身體日漸衰弱,並上了年歲的緣故,性情也愈發莫測,十分喜怒能示出三分,叫人品覺出來已是難得。
敏若憑著多年深入研究,在揣摩康熙心思這個領域,還是給自己開了點小掛的。
說話時能有點那樣鮮活神情,其實反而是康熙沒有防備和忌憚的表現。
對這一點……敏若應該說什麽
感謝老板信任還是提醒康熙別信她,她就是個沒心的女人。
但有時想想,昔年康熙的結縭發妻已魂歸九幽數十載,留下的獨子亦與他離心走到相互提防的境地;後來兩位妻子亦未能與他共白頭,先後撒手而去;而今宮中,資曆最老的惠、榮二妃一個自封宮中、一個不願見人。
原本認為溫柔體貼的德妃一朝露出真麵孔,又令他震怒膽寒。
康熙年輕時宮裏就有的人,如今還剩幾個
剩下兩分放鬆,便全在這如今還能見到的幾個人身上吧。
敏若年輕時就是宮中頭一等不靠譜的人物,懶怠理事、閑散度日,康熙年輕時覺著這性子除了安分不生事簡直毫無可取之處,如今老來,倒也像習慣了似的,看著也不覺不順眼了。
年輕時一處品評茶酒,老來還能做詩書伴,倒也算是一幸了。
這日康熙忽然來了養樂齋,敏若隻得備茶相待,二人坐在窗邊對弈,一麵似是漫無邊際地說些閑語,自然多半還是與孩子們有關的。
提起瑞初的時候多些,轉眼也快三十年了,康熙倒是頗為坦然,從未掩飾過自己的偏心。
但孩子們的話題總有說完的時候,談完了去年的文會,屋裏靜了半晌,隻能聽到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的清脆聲音。
敏若盯著棋盤凝神思索間,康熙也正看著她,半晌,他忽然道:“當年你姐姐和我說,你這懶怠性子,是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了,讓朕不要逼你,容你安穩閑散度一生也是極好。朕當時不以為意,如今上了年歲,才忽然覺著,這一世裏,就屬你過得最自在快活,萬事不操心。”
敏若苦苦思索許久終於落下一子,這邊剛要張口應答,忽又一連串地“誒唷”,然後伸手就要去捏那枚剛落下的棋。
康熙眼睜睜看著她送子落入自己的陷阱,怎能容她悔棋也不感慨了,指著她的手振聲道:“你放下!五十多的人了還悔棋耍賴”
敏若無辜地看向康熙,“我原沒打算落這位置,一時手抖……您是君子,心胸開闊,還不容……”
沒等她說完,梁九功從外頭進來,稟道:“皇上,兵部與工部的幾位大人求見您,正候著呢。”
康熙皺皺眉,直起身來,不放心地對敏若道:“這盤棋朕都記下了,回頭再續,你休得耍賴動手腳!”
敏若不情不願地起身答應著,康熙離開,殿門輕輕闔上,敏若坐回原本的位子,麵上的所有表情都已在那一瞬間斂去,目光歸於懶散的平靜,抬手按了按額間。
蘭杜為她添茶,輕聲問:“主子”
“給瑞初去信,那噶禮萬萬留不得了。”瑞初人還沒回到江南,打著時間差,小報告就送到康熙案前了。
如今是康熙還偏心女兒,若哪日事態局勢一變,可就不好說了。
兩江總督是一方大員,不好擅動,隻能徐徐圖之,伺機釜底抽薪,先提醒了瑞初,才有後事可謀。
蘭杜立刻肅容提神,恭敬應下。敏若回頭,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那棋局,半晌,輕笑一聲,抬手輕輕拿起剛才那顆深思熟慮後落下的棋子,轉放到另一個位置上去。
黑龍隱隱將要成型
的絞殺之勢立刻被連綿白子斬斷,敏若定定看了那盤棋半晌,方道:“我有些厭煩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蘭杜卻聽明白了。
她渾身一震,忽覺眼中澀然,往日她在敏若麵前不說妙語連珠,淺淺幾句也總能讓敏若開懷,這會卻好像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半晌,她低低的,仿佛帶著哽咽,輕輕喚了一聲:“主子……”
“喊我聲敏若吧。”敏若側著頭,似是漫不經心地,自持黑白二色一子一子落下,一招一式不假思索,好似這盤棋已在她心裏推演了千遍、萬遍。
每一顆棋落在每一個位置上會導致什麽結果,她都算得清清楚楚。
她小時候和家人下棋,是一定要贏的,哪怕不飲不食,守在棋盤邊看上一天,也要給自己鑽研出一條勝路來。
通透豁達這四個字,從前的她實在是配不上,隻是後來和著血吞進肚子裏的牙太多了,心性修養逐漸就練出來了。
她這大抵也算是一種成長吧,可惜她並不以此為傲。
蘭杜看出她眉眼間似乎懶得隱藏的對那二字稱謂的厭倦,抿著唇,咬咬牙,到底頗為順從地柔聲喚了遍敏若的名字。
敏若倚著圈椅的扶手闔眼,眉頭似是微舒,半晌未聽她言聲,蘭杜深怕她就在窗邊睡了,忙勸道:“咱們進暖閣裏睡去吧。”
敏若搖搖頭,睜開眼道:“咱們去延英樓坐坐,取去歲釀的鬆花酒來溫一壺,想吃佛跳牆,叫烏希哈不要嫌麻煩,晚膳備一缽吧。”
這會天色仍早,把晚膳做晚點吃,倒是也來得及。
自最小的舒窈都不上學了,延英樓封存許久,敏若也少過去了,今兒她忽然提起,蘭杜不敢說什麽,連忙應聲。
那邊也時時灑掃著,立刻就能迎請敏若過去,隻是蘭杜怕敏若獨坐見景傷情,思來想去,還是悄悄使人去給黛瀾傳了信。
作為頂級戰士,敏若想要擺爛的消極情緒其實就是一時的,醉了一場,然後蒙頭大睡,醒來再吃上佛跳牆,心情就好了不少,再看暢春園也順眼了。
蘭杜看在眼裏,終於稍微鬆下心。
至於這一日中她可有生出什麽大逆不道的想法——此乃永壽宮絕密,不可為外人知。
康熙啟行往五台山後一日,敏若立刻帶著人包袱款款地去了莊子上。
時下正是鶯飛草長、垂柳纖纖的好時節,敏若到了莊子上便如魚入水——快活極了。
芽芽今年周歲已有八歲,馬術修習得不錯,騎著小馬頗有些雄赳赳氣昂昂的意思。額娘要帶著女兒騎馬,安兒哪個都放心不下,到底拉著敏若容他竄出了一日空閑,然後由他帶著潔芳,陪二人騎馬踏青去。
潔芳的騎術不算出挑,但也過得去,騎在馬上慢悠悠走著,沿途見山青水碧,農田整齊,心中好不舒暢。
春日不是打獵的好時候,敏若也不缺那口肉吃,便帶著芽芽一路溜溜達達到山腳下。
這附近的莊地這些年幾經輾轉,多半都被敏若買下了。
京中的風水轉得比別地快,這裏莊園的主人變動得其實也快,譬如當年索額圖在這邊就有一個占地寬闊、風景別致的大私莊,最終也不過成了抵資的產業。這一片私家莊園林立,倒大多都是前朝貴族私莊,朝代更迭後轉了手,至少土地來得還算“幹淨”。
也因此,當年初來時,敏若才選擇了這裏居住。
別的滿洲勳貴的莊田不幹淨的大片大片,時局如此,敏若和法喀能做的都有限。
彼時他們所能為者,也隻是尋回從前人丁,又不好大張旗鼓給予銀錢,也隻能依數目給地安置,不收取佃租或隻收取少量佃租以平人口舌。
搶了人的土地將人趕得背井離鄉,回過頭將土地“還回去”竟然還成了施舍,這是極沒道理的事,偏偏這就是如今世上最大的道理。
有許多失了土地人口離散已尋不到蹤跡的,還有家破人亡的,所能做的彌補就更有限。
法喀是懷著作為遏必隆後人和既得利益者的負罪感堅持尋人,為亡者收屍安葬。敏若站在局外,許是上輩子將這樣的事情見多了,心中竟生不出憤怒來,隻有冷笑而已。
不過後續這些年裏,持續不懈地尋找原本土地主人的事,也是她交代蘭齊千萬要辦的。
眼下一時如此,卻未必一世如此,風水輪流轉,誰知明年的太陽花落誰家
變天之前,且先叫京中的“煊赫顯貴、簪纓門第”們高興高興吧。
一年春日就那麽一個月,一年的收成卻都指望在這裏,莊子上的清閑日子沒有幾日,很快上下都進入了忙碌當中。
最先開始的水稻育苗,育苗前莊子上殺豬做宴,敏若一般是不湊這個熱鬧的,但這回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然便裝低調地帶著蘭杜蘭芳去看殺豬。
由於她前不久有在暢春園裏情緒不穩的先例在,蘭杜提心吊膽的,生怕她哪裏想不開,見敏若瞧得興致勃勃的,血腥氣衝天也沒能衝散敏若的興致,她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完後的筵席菜色敏若沒興趣,安兒與潔芳倒是入席了,敏若低調離開,回到正院裏,蘭杜忙命人焚香,並備水要服侍敏若沐浴。
敏若好笑道:“哪裏需要這樣如臨大敵的。”
“您是還在興頭上,等會精神頭過了,第一個急著沐浴更衣的也是您。”蘭杜絮叨道:“那場麵實在不幹淨,您還非要湊近了看,迎冬才剛在一邊都提著心,在莊子上多年,她都是敢提刀殺豬的人了,才剛我看她端盆的手發顫,眼神時時刻刻留心著您呢。”
這兩點上敏若沒法辯駁,隻能默默認了,一麵進去沐浴,一麵語氣頗輕快地道:“我是忽然發現,殺豬也自有殺豬的樂趣在其中。”
蘭杜好一陣沉默,遲疑一下,小聲問:“那……秋收時您再來看”
胸中一腔興奮勁下去,那種血腥氣好像也不是那麽能夠忍受了。
敏若道:“看一次長長見識也就夠了。”
蘭杜頓時長鬆一口氣,連聲道:“正是,正是呢。”
筵席擺在緊外頭的廣場上,甚至排到了外麵去,算起來離敏若這邊正經是遠著呢,但因幾個莊子的人都在,人口繁多,聲音自然輕不了,沐浴一番出來,敏若坐在炕上擦頭發,隱隱還能聽到前頭熱鬧的聲響。
蘭杜看出她並不厭煩這樣的熱鬧,神情輕鬆半帶打趣地輕笑道:“往前都是聽蘭齊說得天花亂墜的,今兒托您的福,可算是見到殺豬的熱鬧了。”
敏若側頭看她,笑吟吟問:“感覺怎樣”
蘭杜想了一會,笑道:“卻也不差。”
“是吧。”敏若低笑著,“煙火氣這東西,就是得沾地氣兒,才讓人待著舒服。”
莊子上隨手撒一把種子然後讓迎冬幫著照管的菜,長勢總是比在宮裏種下後小心侍弄的菜長得好。
康熙此次巡幸五台山沒用多長時間,回來時京中的天氣還沒轉熱。他聖駕回鑾,敏若就不得不包袱款款地帶人再回了暢春園。
莊子上馬上就是插秧耕種的時候,野菜的滋味長勢也正好,敏若吃了最後一頓迎冬親手包的蒲公英餡餃子,帶著緊急趕製出來的春筍幹依依不舍地離開。
迎冬又將各樣山貨塞滿了一箱子,臨別時,還殷殷問下次幾時能再來。
這又豈是敏若能說準的
她隻能無奈笑笑,然後讓迎冬多看顧著些小弘杳,迎冬管莊子上內務,一般不參與耕田,安兒與潔芳兩個眼下就很忙,春耕開始恐怕更是要腳打後腦勺,敏若還是不放心正要學走路的弘杳,找了個靠譜的人托付。
迎冬應得幹脆堅定,敏若回了暢春園,也沒兩日,就又聽說康熙打算巡幸塞外。
目前規劃五月動身。
看起來康熙在外麵散得是很舒心的,敏若不管他是什麽安排,隻覺著天上掉下的這塊大餅真是噴香,挨了一個多月,好容易蹲到康熙走了,她立刻又帶人包袱款款地奔向她的農家樂生活。
康熙此次巡幸塞外,也有避暑之意,不入秋是斷不會回來的,敏若在莊子上住得快活,哄著小弘杳學會了叫“瑪嬤”,簡直樂不思紫禁城。
四十九年轉過來,康熙朝徹底踏入了晚期。
敏若的日子安逸,朝堂、天下,人事卻總不能安寧。
春寒料峭的時節,大清鬧了好大一場文字獄,浩浩蕩蕩,牽涉極廣。
在此期間,從南邊來的書信中,敏若敏銳地察覺出一段瑞初心態轉變的過程。
她與瑞初三日一封信是常態,南北往來數她們娘倆的信最頻,哪怕有時間差存在也不影響瑞初和敏若寫信的熱情。
這半個月的幾封書信被敏若並排擺在桌上看,看了良久,她輕輕吐出一口氣。
她輕聲與不明就裏的蘭杜道:“瑞初的心,徹底清楚明晰,不可動搖了。”
自我詰問的過程,痛苦是無法避免的,但瑞初以她的堅定守住本心,並堅定地得出了最終的結果。
從此前路,也清楚分明了。
敏若想,她似乎該為女兒一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