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第二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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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兒在宮門落鎖前被敏若打發走了,近日天氣寒冷,睡前,敏若煮了一壺普洱茶喝。
京中的冬夜寒冷漫長,睡前用一盅熱熱的甜湯有助於睡眠,但敏若今晚不打算喝湯了。
她茶癮不大,與其說是嗜好飲茶,不如說是有這習慣與偏好。
習慣是第一世跟隨家人喝茶養成的,屬於對溫暖往事的懷念;偏好則屬於報複性消費,上輩子接觸的茶葉太多了,習慣了過手的每一把都戰戰兢兢,等到茶葉不會和自己的人頭掛鉤了,靜坐品茶,似乎也成為了安全的象征。
安全感,誰不眷戀呢
敏若深知人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狠,否則絕對會出問題,所以她很熟練地在進行自我管理時將放縱技能點拉滿。
人呐,還是要活得快樂的。
安兒新送進來的茶餅她瞧著眼饞得很,幹脆就給撬開了。
二十年陳的普洱她手裏有不少,甚至年份更久的也不是沒有,但安兒說這一餅是從老製茶人那弄來的珍品,安兒走後蘭杜試圖把那盒茶取走收起來,被敏若用灼灼目光生生又是給盯放下了。
蘭杜到底還是沒拗過敏若,看敏若拿著工具敲敲打打,最終使巧勁撬下一小塊茶扔到壺裏,蘭杜無奈一笑,還是輕聲問:“可要些茶點”
又道:“若用了點心,就晚些歇息吧。”
她在心裏給敏若找好了理由,難得放縱一次,沒什麽大不了的。
敏若年輕時,三更半夜爬起來吃夜宵的事都沒少幹,還是這些年才逐漸將種種“惡習”都掐滅了。
“安分”了這麽多年,難道還不值得偶爾放縱一次嗎
蘭杜在心裏將理由給敏若列得完完全全,自己就說服了自己。
好在敏若還算有點數——為了多活幾年,有去康熙墳前講故事氣死……哦不,氣碎康熙棺材板的本錢,她近年已經逐步開始控糖、控製飲食,並一直持續鍛煉。
反正身板絕對比康熙健康,所以康熙說她老了,她真是半點都不服。
為自己小命著想,敏若沒叫烏希哈再做高糖高油的茶點,隻坐定在炕上。炕沿邊上鐵架上架著一隻竹茶爐,竹為皮,爐內以銅為裏,炭火燃起架上壺,茶香很快隨著霧氣氤氳流出,敏若輕輕一嗅,眉目舒展開,笑對芽芽道:“你阿瑪這回沒上當。”
芽芽本來眉眼彎彎看著蘭杜,好像看到什麽有趣的東西似的,眼中盈著細碎的星光,甜的像蜜糖,又帶著天真與驚奇,幹淨得仿佛一汪清泉。
但對上這樣的目光,蘭杜竟然莫名有一種被打趣了的感覺,好在這種目光幹淨到令人無法生出反感,她隻能無奈回以一笑。
等敏若開口,芽芽便又回過頭去,乖巧安靜地傾聽。
聽敏若說安兒眼光不錯,芽芽又笑了,道:“這句話我得記下來,回頭說與阿瑪聽,阿瑪知道了不知要有多高興。”
敏若便懶洋洋地笑了起來,寒冷的冬夜,殿外北風呼嘯,殿裏,祖孫倆坐在溫暖的火炕上分茶,芽芽仰臉望著敏若,目光澄澈,帶有完全的信任與仰慕,但幹淨中又帶著靈動,讓敏若很容易聯想到年輕時的踏雪。
踏雪如今就不成了,一隻老貓,偶爾矜持地賞敏若一個正眼,敏若總感覺它眼睛裏好像都帶著居高臨下和鄙視。
——可見貓這東西,很容易養著養著,就養到自己頭頂上去。
想踏雪踏雪到,敏若眼神剛剛往旁邊一飄,就見踏雪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爪子在鋪著厚厚炕褥軟墊的炕上輕點,稍微凹陷進去一抹黑尖尖,半點聲音都沒有。
見敏若注意到它,它就伏下來,趴在那裏安靜地注視著敏若,直到敏若無奈地伸出手將它抱進懷裏,喉嚨裏才發出輕
微的呼嚕聲。
敏若輕笑一聲,順手拍拍它的背,踏雪安逸地趴在敏若懷裏,尾巴輕輕甩了一下,自在極了。
芽芽眼光溫柔地看了一會,忽然小聲道:“我以後也想養一隻貓!”
敏若愣了一下,然後笑了,“那咱們家可就不止一隻小貓崽了。”
芽芽一時茫然,卻見敏若笑吟吟地望著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敏若話裏的意思,有些赧然地一笑。
敏若摸摸她的頭,溫聲道:“瑪嬤說你可愛呢。你們南來北往地走,養隻貓不方便。等過幾年,你若是擇定地方安定下來了,瑪嬤就送你一隻小貓,好不好”
芽芽輕輕點頭。
想了想,又輕輕喚敏若:“瑪嬤。”
“怎麽了”敏若問她。
芽芽聲音很低,好似防備被外人聽到似的,小聲道:“十二姑姑說您這有兩本書很有意思,我可以借去看幾日嗎等下次入宮請安,我便給您帶回來。”
舒窈說有意思的書……
敏若揚了揚眉,芽芽跟隨她的表情提起心,巴巴地看著她,做出哀求的樣子。
敏若便笑了,道:“也罷,在書房箱子裏,你自己找不到,等會瑪嬤帶你去取。看可以,不要顯露於人前,雖不是什麽十分緊要的東西,但叫人知道瑪嬤這有到底不好。”
芽芽將頭點得小雞啄米一樣,敏若瞧了實在心癢,忍不住又伸手揉了一把。
芽芽抬起頭看她,眼神幹淨、清澈,敏若低聲道:“無論你想做什麽,都盡管大膽地去試。天塌下來,我們都能給你撐著。”
所以,孩子,盡管去飛吧,不要讓高高的院牆和這座皇城束縛住你,這裏注定不是你的歸宿,院牆裏的四方天,也不應是你的歸宿。
芽芽便用力點頭,並笑得很乖巧。
第二日一早,黛瀾來了,她帶了一串打磨雕琢精細的木頭珠子給芽芽,泛著紅色光澤的珠子顏色微有些深,但對著日頭看很亮堂,墜著一個白玉蓮花墜,一串淡青色流蘇。
敏若有些驚訝——黛瀾在與人交往中絕對不屬於主動的一方,忽然送給芽芽禮物就很令人驚奇了。
注意到她的目光,黛瀾道:“答應她的。”
芽芽雙手將那串珠子接過,極愛心地捧在手上,先向黛瀾道了謝,聽到這話,才對敏若道:“是我求佟佳娘娘的。”
敏若看了看那串珠子,道:“她的手藝好,但輕易不給人做的,我們芽芽有麵子啊。”
黛瀾啜了一口茶,聞言,眼中似乎稍微透出一點笑,芽芽也抿嘴兒輕笑著,笑得又幹淨又甜。
敏若看了她兩眼,忍不住又笑了,這一回黛瀾有些摸不著頭腦,等芽芽將手串小心地做壓襟係到領口上,然後接過宮女捧來的食盒鄭重辭別告退後,她方問:“怎麽了”
問的雖然沒頭沒尾的,但敏若聽懂了。
她用小銀匙子挑起一點銀耳羹送入口中,品著清甜的滋味在舌尖綻開,她笑吟吟道:“我啊,看咱們有個芝麻餡的小甜湯圓。”
黛瀾沒怎麽聽明白,但她也習慣了和敏若異頻交流,並不為之著急,眨眼想了一會,沒想出來,就不糾結了,也垂頭去吃銀耳羹,一勺一勺,吃得很安靜,但速度不慢。
她習慣如此,一開始是因為要填飽肚子,後來是想要盡量壓縮出時間照顧阿娘,哪怕入宮後生活逐漸趨於平穩安逸,這個習慣也從未改變過。
敏若的進餐速度和她決然不同——她一直覺得敏若嘴裏一口東西好像要嚼上半刻鍾才能咽下。
但她也並不著急,用過漱口茶,她就安安靜靜地在敏若對麵坐著,也不催促,兩手隨意搭著,目光似是十分悠遠,好像在出神,又或許是注意著眼前的人,總歸十分安靜,等
敏若終於撂下湯匙,她才道:“芽芽其實很聰明通透。”
合著是品出敏若方才那句話的滋味了。
敏若忍不住笑了一聲,黛瀾目光平淡地看向她,敏若卻能從中看出一點疑惑。
她搖頭道:“我是在想,按你這些年,愈發波瀾不驚、清靜無爭的性子,倘或與人吵嘴,不知人家說幾句,你才能說一句。”
黛瀾蹙起眉,敏若看出她不大讚同這句話,忍不住又笑了。
黛瀾便有些無奈,定定看著她笑得眉眼彎彎——二十幾載光陰倏地流逝,敏若的氣質與那年初見時相比並沒什麽變化,便是麵容,也隻是看起來稍微成熟了一些,看起來性格稍微內斂,給人的第一感覺愈發神秘、不好貼近,笑起來時依舊平和可親,這一點也並未改變。
還是敏若被看得揉臉,道:“難道我今兒變醜了”
黛瀾搖了搖頭,然後認真對敏若道:“芽芽很想你,處處想你,比瑞初還要像。”
不想她如此鄭重,要說的竟然是這個,敏若愣了一下,旋即笑了,道:“我的孫女,不像我還能像誰啊”
黛瀾沒有言語。
她想說的是,不隻麵容像,心性也像。從芽芽身上,她似乎隱約能夠看到敏若少年時的目光。
沒有這幾十年不變的高深莫測與不好接近,心裏是暖的,一看就知是被人精細嗬護著長大,心裏永遠留著蜜的。
言談交往間不會顯出多少聰明,但心中通透清明,不顯山不露水,已將內外親疏分得清楚。
望著平和恬靜似乎和煦可親,實際卻永遠令人摸不透的好友,黛瀾心中忽然生出幾分遺憾——遺憾未能與她生同年,相識年少時,沒能見過她真正灑脫明媚、恣意年少的模樣。
黛瀾目光一如既往的清透,安靜而平和,因為她的平靜,黑漆漆的瞳仁看起來沒有任何攻擊性。
但這對敏若來說還不夠,真正讓她能夠短暫放下警惕心的,是眼前這個人就好像一張完全對她敞開的白紙——黛瀾自願對她敞開一切,她十分了解黛瀾,這份了解才能讓她的危機感短暫停工下線。
所以敏若被她盯著看一時,不會有什麽不自在,但限度也有限,忍了一會,黛瀾還不移開目光,敏若就有些受不住了,討好地笑道:“小祖宗,您這又是怎麽了”
黛瀾收回目光,抬手為二人添水,又重複了一遍:“芽芽比瑞初還要像你。”
“像我像我有什麽好的。”敏若知道她沒說實話,但也沒有追問,用了漱口茶,然後摩挲著添好溫水的瓷鍾,半帶笑意似乎隨意地道:“像她阿瑪吧,像她阿瑪有福。”
黛瀾留心著她的情緒,聽到這句話思考一會,忽然說:“傻人有傻福”
雖然明知黛瀾是在逗她,敏若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了,再看黛瀾那麵無表情的無辜模樣,不由拍案叫絕,道:“安兒若知道這句話,定然是要為最後一個慈愛長輩都墮落了而一大哭。”
黛瀾默了半晌,說:“那我唯有再送芽芽一條開過光的手串了。”
瞧瞧,安兒如今那兩寸軟肋啊,真是被這群人掐得死死的。
黛瀾這位自從坑倒了佟家對外界事物就不大上心的主都知道安兒的軟肋在哪裏,那康熙,他難道還會不知道嗎
他絕對不是沒想過撮合弘恪和芽芽,從種種方麵來看,芽芽也確實都是最合適與弘恪成婚的人選。
康熙之所以到現在都沒開口,未必沒有顧忌安兒的意思。
無論是為那兩分塑料一樣的父子情,還是因為還用得到安兒,敏若都誠心誠意地感謝他家祖宗——非常客氣,一點不帶罵人的那種。
好歹他安靜到現在,讓芽芽還有兩年無憂無慮的自在日子可過。
希望
他能夠繼續“善解人意”下去。
敏若由衷期盼。
畢竟能躺平擺爛,誰想上工幹活呢
用過早點,休息了一會,敏若拉著踏雪到庭院裏遛彎鍛煉,兩刻鍾時間一到立刻停止,卷著毯子往炕上一癱,身下是暖炕,懷裏是貓兒,愜意得讓人連一根指頭都不想動。
然後她就確實不動了。
黛瀾在她身邊看書,敏若出了一會神,想看書又不願動,幹脆就蹭黛瀾的,還很不客氣地反客為主指指點點,一會讓慢點翻,一會讓再等一下。
黛瀾再好的脾氣也沒能忍多久,到底起身,把她近日翻到一半的那本書從外間架子上取來了,敏若攏著毯子抱住書便笑,自在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專心致誌地看自己的書去了。
康熙五十二年過得仍很平靜,整個冬天,兒子兒媳和孫子孫女常常在側,至交二三全在身邊,雖然又是一個女兒不在家的年,敏若也過得很舒心。
年前,安兒與康熙商量好了轉年去關外的事,康熙答應得痛快,安兒提出想找個幫手,他也幹脆地同意了,然後在聽到安兒提出的人選時,似笑非笑地看了安兒許久。
安兒幹脆訕笑道:“這不是宜妃母和五哥之托嘛,他們說九哥在京裏遊手好閑不幹正經事,還不如跟著兒子去種地了。兒子想著,九哥種地不行,看個孩子總行吧弘杳正是活潑不好看管的年歲,跟他的媽媽們都管不住他,伯父總能管住他了吧”
“所以你就叫你九哥去給你帶孩子”康熙一揚眉。
安兒笑道:“那是為咱們大清建設關外農耕之本的重任做貢獻!”
康熙白他一眼,問:“你九哥同意了”
安兒老實地搖頭:“沒敢跟他說呢。”然後又討好地笑道:“但您一聲令下,九哥他願意也得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啊!”
康熙便知道了,宜妃想不到這一重,這是老五看不慣老九在朝中,總易被拉攏,怕老九一個不慎被人拉到船上去,幹脆使出這一招釜底抽薪。
人都走了,京裏的手再長,也不能伸到關外在老十的眼皮子底下拉攏老九。
——至於安兒會不會一起被拉攏這一點,康熙倒是完全不擔心。安兒若是能被他的皇兄們拉攏,早就被拉攏去了,他那幾個好兒子也不至於一個接著一個地折戟沉沙。
至於安兒和老九在外麵自成一黨,這個康熙也不擔心。
安兒自請去關外操持試種稻之後,他心內可謂大定——這種時刻離京,足以說明安兒是真的全無爭奪之心了。
結黨這哥倆跑到關外去結一黨,叫什麽叫熱河種稻黨在朝中有人認就怪了!
法喀都不帶搭理他外甥的。
康熙忖了忖,覺著安兒這提議倒也不是不可行,雖說老九能耐才幹在他的兄弟們裏不算頭一流,母族也不算非常有勢力,但若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被拉攏住參與奪嫡了,也是給康熙添堵的一件事。
倒不如將他打發出去,反正老九和老十打小就好,老十嘴裏喊著要讓老九去帶孩子,卻也不可能坑老九。
沒準在外頭磨礪磨礪,還能正一正老九的心思,往正途上扳一扳。
心中想定了,康熙麵上卻是極淡的神情,仿佛是被安兒哀求打動了一般。
“也罷。”康熙道:“你九哥哪裏,朕可直說是你的主意了。”
安兒震驚地睜大眼睛:“分明是五哥的主意!”
康熙頗為無賴地表示:“朕隻聽見你來和朕說了。好了,退下吧。”
安兒幽怨地道:“汗阿瑪,您偏心五哥!”
康熙“嗬”地冷笑了一聲,淡淡道:“是嗎”
安兒看出這是耐心告罄的意思,麻溜地行禮滾了,沒再在康熙的
底線上打滾。
從乾清宮出來,安兒照例往永壽宮走了一遭,敏若正與潔芳、書芳在花房裏作畫,聽說他來了也沒抬頭,隻問:“事情妥當了”
“妥當了。”安兒站著回:“過了年,就與潔芳帶著孩子們和九哥北上出關。——四哥的意思是,弘暉的婚期還要再等兩年,明年還是叫弘暉與我同行。”
敏若這才抬眼,揚眉道:“你還成了帶孩子的老手了”
安兒低聲道:“這兩年京中局麵不好,四哥不放心弘暉留在京裏。跟著我走,處處都是汗阿瑪的人留心,八哥不敢插手。”
這倒是真的。
這兩年去江南,安兒帶去的隊伍裏康熙的人便極多,一邊是密切關注任務進程,一邊也是密切監視安兒動向,警惕安兒生出異心,借在外的便宜活動——所以安兒在南兩年,瑞初都老實了不少,將暗地裏的小動作掐掉了大半。
去關外試種稻子幾乎是個開墾任務,比去本就多植水稻的江南推廣新稻難度更高,朝中自然會增派人手,康熙那邊就不可能不動。
到時候若帶去一百個正經做事的人,裏麵得有五十個是康熙的,人數越多越熱鬧,八阿哥若是想要趁機插手搞笑動作針對弘暉
隻怕不僅這邊不能得手,那邊好容易積攢下的老底還都被梳理得幹幹淨淨攤到康熙的桌前了。
“也好。”想到年後瑞初還有北上去塞外的打算,敏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又想起弘暉的婚事,問:“弘暉回來後,可有去過你四舅舅家”
安兒便笑了,“怎麽沒去過呢甫一回京,四嫂便打點了四色禮物並他帶回來的各種特產玩意,拉了一車東西叫弘暉帶去四舅家中了。然後又在府中操辦了暖爐會,借著他家大侄女的名義廣邀各家千金,珍鈺自然也去了,再有舅母辦的賞梅宴……林林總總,他們倆見了也有四五麵了。”
敏若不是問弘暉和珍鈺見沒見過麵,而是在問弘暉對這門婚事、對珍鈺的態度。
好在安兒也不是完全不上道,在潔芳要開口之前,他終於說到了正題上,“弘暉那小子如今可是春心萌動了,往四舅舅家裏走得勤快著呢,隻是每每難以見到珍鈺,您不知他有多失落!”
弘暉如今正是向往愛情的年歲,珍鈺與他定下了婚約,是他名正言順、未來要相守一生的妻子,弘暉怎能不好奇而珍鈺又生得容貌姣好、性情明媚,見過兩麵、短暫地相處過一段時間,在好奇的基礎上生出些好感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並不是說弘暉有多淺薄,而是他們從前對彼此本就沒有了解,見麵、相處的機會又不多,第一印象注定隻能從樣貌上來。珍鈺沒準還覺著弘暉生得眉清目秀,看起來還算順眼呢。
這種好感脆弱而微薄,好像薄薄的一張紙,一戳就破、被風一吹就走。
能不能在此基礎上逐漸加重、加厚他們彼此間的感情,還要看他們自己。
包辦婚姻,能不能成就一樁良緣,實在是很看人品。
他們都要向彼此走很多步,才能收獲一樁真正如意的婚姻。這個過程中,如果有一個人放棄了,而另一個人無法拉住,那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
弘暉和珍鈺打下的基礎很好,這離不開長輩們的努力、也離不開他們本來的優秀。敏若很反感這種盲婚啞嫁、兩個人都作為提線木偶被操縱的婚姻方式。比起這世上的許多最終成就悲劇的人,珍鈺和弘暉已經足夠幸運。
接下來的路,就要他們自己走下去了。
是攜手共度一生幸福美滿,還是相敬如賓相互禮讓,亦或是最終成為相看兩厭的一對怨偶——都是隻有他們才能得出的結果。
敏若半開玩笑地道:“告訴弘暉,可不許欺負珍鈺,不然毓娘娘要替珍鈺出頭的。”
安兒道:“不用額娘您說,我就先給珍鈺出頭了!諒那小子也不敢……弘暉是個好孩子,潔身自好、生性溫和,這兩年跟著瑞初學到不少,心性愈見良善,行事也愈發有度了,無論從哪裏講,都算得一個良配。”
敏若睨他一眼,笑了,打趣道:“你這是又做哥哥、又做叔叔,你們離得又近,日後可有得熱鬧了。”
這輩分如今算是亂成一團麻了,潔芳失笑,輕聲道:“那日弘杳還問我,日後是要叫弘暉哥哥姑丈,還是珍鈺姑姑嫂嫂呢。”
對一個隻是勉強捋清自家輩分的小朋友來說,阿瑪的舅族和父族聯姻帶來的輩分上的變化,實在是一個令他的小腦袋瓜無法接受的難題。
敏若忍俊不禁,書芳也忍不住一笑。
無論怎麽說,這門婚事算是順利地進行下來了,隨著婚事落定,弘杳關於稱呼輩分的問題也成為了當年過年時最有趣的笑話,康熙五十二年,便在滿堂笑聲中,畫上了如此歡快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