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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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南枝抬起頭,  隻看到三輪車鑽入夜幕的背影。
    這是外城區隨處可見的代步工具。
    她沒有在意。
    收回目光,戴上警帽,她轉頭望向旁邊的攤販們,  麵沉如水道:“剛剛你們說,  有人來這裏找人,還詢問了你們鼠災時的具體細節?”
    “是啊,  我們隻不過是猜測她要找的人,就是跟您並肩作戰的那位戰士,被她用竊聽器聽到。”
    “您早來一步就好了,您看看我的脖子,  還殘留著被她掐出來的印子。”
    “這種霸道作風,絕對是財團的人!”
    攤販們嚷嚷開,  穆南枝戴著白手套的手抬起,  往下壓了壓,  等大家安靜下來,  沉聲道:“慢慢說,說清楚,  不要著急。”
    她懷疑來的人是地下實驗室的主人所派,ta能迅速出動力量填平地洞,  甚至讓巴頓署長諱莫如深,嚴禁她繼續尋找那位女士的蹤跡。
    背後的水很深。
    但總要試著查查看。
    否則她真不知道怎樣慰藉正義的靈魂。
    ……
    “那真是令人敬佩的勇士,  警署應當授予她們見義勇為的勳章,  媒體應當廣泛傳播她們的事跡。”左硯辭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與敬佩,他自我反思,鼠災發生時,他不但不敢出門對抗變異生物,還在第一時間關上了店門,  堵住了下水道。
    任窗外傳來什麽動靜,都不敢挪動半步。
    隻有親身經曆過災難的人,才知道那種情況敢於挺身而出的戰士多麽偉大。
    麵不改色聽完左硯辭的溢美之詞,徐渺心想不知道阿墨在這裏會是什麽反應。
    她腦中浮現出黑貓一臉茫然的模樣。
    然後關注真正的重點。
    “你認識穆警司?”她看似隨意地問道。
    左硯辭點頭:“我們有過幾次合作,她曾經找我驗過幾次屍。”
    立刻想起那張徐建龍大腦解剖圖,徐渺不動聲色道:“警署沒有自己的法醫嗎?”
    “有,但有時需要第三方確認。”左硯辭解釋。
    “頻率高嗎?”
    “不太高,已經半年沒有找我了。”
    徐建龍出事還不到四個月,解剖徐建龍大腦的應該不是左硯辭。
    徐渺敲了敲膝蓋,將暗含審視的目光收了回來。
    差一點,她就要懷疑他的真實身份、與奧羅拉的關係了。
    他說的是真話。
    以她目前的眼力來看。
    注意到徐渺對左硯辭提問頻繁,似乎在確定什麽,冬葵看了她一眼,向她申請了腦機連接:[他有問題?]
    [暫時沒有。]
    那就是不排除有問題的可能性。
    [我隨時提防著。]
    [嗯。]
    簡短交流後,徐渺切斷連接,zer的聲音響起:[我檢測到了惠子腦機不同尋常的信號發射,似乎在和誰進行加密通話。]
    徐渺:[……可能是徐嘉盈吧,我猜惠子是徐嘉盈的人。]
    某種程度上她說的是真話。
    [是我的魯莽行動導致您落入不利環境。]zer自然而然地推理出徐渺的未盡之語,是它沒有遮掩好武器庫的操作,又沒有在信息部長的排查中順利過關,才導致徐嘉盈對徐渺起了疑心,派出惠子跟著徐渺。
    [那不是魯莽,而是果斷。]徐渺暫時不打算向zer說出全部實情,隻是安慰它道,[不必內疚,我很感激你。]
    zer聽從她的所有命令:[是。]
    頓了頓,它解釋道:[我的程序不會感到內疚,您不用替我擔心。非常高興您能平安歸來,依然能為您提供服務。]
    發現它說的話頗有些自相矛盾,徐渺若有所思。
    她摸了摸兜裏的[海倫娜]身份證明,忽然問道:[為什麽取這個名字?我是說假身份。]
    [您在注冊幽靈捕手時取名蝴蝶,而海倫娜正好是一種藍色閃光蝶的名字。]它將圖片傳送給徐渺。
    藍色的鱗翅散發出金屬般的光澤,顫動時如同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海浪,徐渺由衷道:[很美。]
    她心情微妙,越發覺得zer的狀態不太對勁:[我還記得你問過的那個問題,這段時間不斷開關機重啟中,你成功見到電子蝴蝶了嗎?]
    [沒有。]zer沒有起伏的音調中,聽不出任何遺憾的語氣。
    三輪車顫顫巍巍地朝前開,左硯辭當起了人.肉導航,指點著師傅七拐八拐。
    徐渺沒有再說話,支著下頜,靜靜望向窗外。
    ……
    “吱呀——”
    輪胎碾過馬路牙子,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三輪車在稻草巷深處一家店門口停下。
    叼著牙簽的師傅敲著方向盤,看著後視鏡,直到左硯辭忙不迭摸出終端來付賬,才摁了下按鈕,打開車門。
    這地界逃單的太多,師傅們都是先結賬,再開門。
    徐渺跳下車,腳下長眼睛一般避開水坑,仰起頭望向眼前這間堪堪兩臂寬的小店麵。
    店麵沒有招牌,在左右花枝招展的燈牌中顯得極其樸素。
    店鋪上方就是居民公寓,裝著鐵欄杆的窗戶裏伸出長長短短的竹竿,晾曬著花花綠綠的化纖衣服,視空中飄蕩的雨絲如無物,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聽到樓下動靜,幾扇窗戶探出腦袋,先是漫不經心瞟一眼,看到左硯辭紛紛睜大眼睛。
    “左醫生回來了?”
    “快去告訴小段,讓他們別幹傻事!”
    “直接用終端打個電話呀。”
    “誰有?”
    “……左醫生!左醫生!”
    向徐渺抱歉地笑笑,左硯辭抬頭:“怎麽啦——”
    “小段要帶兄弟們去衝治安局,你快打個電話攔住他!”
    “好——”
    額頭冒出冷汗,左硯辭連忙撥號,厲聲嗬斥那位“小段”,告訴他自己已經平安。
    看來左醫生在這一片的人氣真的很高。
    [將稻草巷的住戶信息發送給我。]徐渺告訴zer,[我想知道小段是誰。]
    [好的。]
    zer的效率很高,在左硯辭打完電話,轉身來開門時,已經將資料發送給徐渺。
    從稻草巷一千多名住戶中,徐渺找到2個姓段的。
    “左醫生——”驚喜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徐渺抬眸望去,將跑過來的身著灰色工服、肌肉發達的高大青年,和資料中一名叫“段承霖”的工人對應上。
    資料顯示他是個孤兒,吃百家飯長大,以前叫“段鐵頭”,稻草巷的工人們對他寄予厚望,專門請左醫生給他改了個好聽的名字,送他去上學。
    可惜的是,雖然他自身很努力,還有左醫生時不時資助,依然沒能跨越教育的鴻溝,在去年的大學選拔考試中落榜了。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自暴自棄,努力憑借高中學曆,當上了一名龍門吊司機。
    在幾個月前的機械暴.動,和前段時間的鼠災中,他利用駕駛的龍門吊救了不少人,在碼頭工人中很得人心。
    望了眼段承霖身後那幾個眼熟的工人,徐渺站著沒動。
    段承霖帶著工人們大步走到左硯辭麵前,看他確實完好無傷,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正要說話,身後幾個工人認出了旁邊的徐渺。
    “是這位小姐把您救出來的嗎?”
    “天啊,我還以為……小姐,我們為先前的冒犯向您道歉。”
    “沒想到您不但不和我們計較,還真的答應了我們的請求。”
    段承霖愣住,左硯辭神情茫然:“到底是怎麽回事……”
    工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吵吵嚷嚷聽不清,左硯辭揮揮手:“進屋再說。”
    他推開門,招呼眾人進診所。
    等他們都進去了,徐渺才和冬葵對視一眼,抬腳跟上。
    即將邁過門檻時,察覺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後背,她轉頭看去。
    黑貓蹲在馬路牙子上,安靜,沉穩,與黑暗融為一體,隻有一雙眼睛能夠準確辨認。
    徐渺對他點了下頭,回過頭,走進診所。
    ……
    “你們怎麽能這麽做?”從工人們七嘴八舌的講述中,左硯辭終於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得知他們在段承霖的安排下,蹲守在碼頭、街巷,尋找那些看上去就很有權勢的有錢人,請求他們幫忙,把左醫生從治安局撈出來。
    原來如此!
    他就說徐大小姐什麽樣的專家請不到,何必找他一個小小的高級醫師?
    竟然是出於工人們的請求。
    甚至為了不讓他有心理負擔,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心中暖意湧動,左硯辭嚴厲地望向那名安裝了傑克機械臂的工人:“艾利,你請我改裝機械臂的時候,是怎麽向我承諾的?”
    “我、我……”
    一時羞愧得說不出話,工人艾利訥訥地低下了頭。
    剃著平頭、身材高大健碩的女工人千原小聲解釋:“我們隻是想請這位小姐到安靜的地方說話。”
    “那是請嗎?”左硯辭臉色難看,“那是威脅!”
    清瘦的醫生站在一群高大強壯的工人麵前,毫不客氣地批評:“我一直以來怎麽跟你們說的?追求力量是為了守護,而不是傷害!你們用我安裝的武器指向一名無辜的女士,我有權收回這個武器。”
    “不左醫生,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您不要收回去,您不知道,這段時間稻草巷附近的治安好多了,槍手艾利的名頭已經傳了出去,要是被那些流浪漢、扒手、搶劫團夥知道我們再次失去了武器,稻草巷一定會被他們報複的。”
    艾利跪在了左醫生麵前,機械手拉著左醫生白大褂,苦苦哀求。
    段承霖則在沉默片刻後,走到徐渺麵前,深深鞠躬:“對不起,這都是我的主意,您可以砍掉我的一隻手解氣,請您說服左醫生,不要取走艾利的機械臂。”
    安靜觀察了半天,已經搞明白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的徐渺,望著在工人們當中很有威望的段承霖,又看了看他身後神色絕望的艾利、千原等人,伸手把段承霖扶了起來。
    那隻修長、白皙的手指突然出現在眼前,段承霖肌肉瞬間繃緊了,他以為接下來至少會有一些象征性的責打,光從這雙手他就已經看出這位小姐的身份非同一般。
    但什麽都沒有,這位小姐的舉動令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她什麽話也沒說,弓下腰,又把艾利也扶了起來。
    艾利睜大了眼睛,全身不自在地和段承霖對視一眼。
    工人們安靜無聲。
    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設備看娛樂新聞,自然認不出徐渺的臉。
    他們隻知道這位高貴的財團小姐竟然不嫌棄他們的肮髒。
    這是位善良的小姐。
    他們默默地想。
    如果不是善良到了極點,又怎麽會真的因為他們的請求,去救左醫生呢?
    被這位小姐身後的女仆趕走時,他們還以為肯定沒戲了,這才回去找段承霖,合計著一不做一不休,直接把左醫生搶出來。
    左硯辭再次對徐渺道歉:“我沒有盡到一名醫生應盡的義務,擅自給他們改裝了義體,卻無法很好地督促他們用在正途上,這件事的責任歸根結底還是在我。”
    當著徐渺麵痛心疾首地責罵工人們,實際上反而是為了保護他們。
    現在更是把所有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清楚這一點的徐渺略一思索,望著艾利的機械臂,反問道:“你們知道這隻義體的來曆嗎?”
    艾利一驚,段承霖下意識將艾利往身後擋了擋,難道義體是這位小姐的家人、或者朋友的?
    那可就不隻是簡單的冒犯了。
    據說曾有大人物因為廢棄的義體被人轉賣安裝到底層人身上,就把那個人扔進了傳說中去了就回不來的鬥獸場,讓那個人以血肉之軀和變異生物作戰。
    顯然也聯想到這一起案例的左硯辭,臉色也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望著陷入絕望情緒的醫生與工人們,徐渺沒有多加安慰,隻是簡單道:“它來自一名義體戰士,和變異生物的戰鬥中,義體戰士輸了,破損的機械義肢被當成垃圾扔進垃圾場,又被你們撿了回來。我不了解他究竟是什麽樣的人,隻是主觀上覺得,他也許會對自己的義體離開垃圾場,回到人的身上,感到欣慰。”
    艾利愣住,低頭看向機械臂,手掌張合,很慢地消化著徐渺說出的信息。
    這是一名義體戰士的機械臂。
    他……是不是不應該辜負那名戰士?
    解釋完,徐渺轉頭看向左硯辭:“所以,不要拆除他的機械臂了。”
    左硯辭張了張唇,想說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最後他隻是說:“好。”
    徐渺環顧沉默的工人們:“至於你們曾經用槍指著我的事,我想,就當你們欠我一個人情,答應我做一件事,做到了,就抵消掉你們的冒犯,怎麽樣?”
    如果她還像剛穿來時一樣弱小,自然會因為被槍頂著無比憤怒。
    但現在的她,擁有強大的身手與槍法,能夠判斷出艾利絕對沒有傷害到她的可能性。
    所以她不但不憤怒,還能心態平和地善加利用。
    艾利想都沒想地點頭:“當然可以。”
    段承霖主動道:“您想要我們做什麽?”
    徐渺慢條斯理地說:“從今天開始,用交易代替下跪,用談判代替乞求。”
    艾利呆住。
    左醫生猛然看向她。
    徐渺沒有多做解釋,隻是靜靜看著工人們,直到段承霖眼中迸出亮光,率先答應,艾利、千原和其他工人們也都一一答應,才點了點頭:“說到就要做到。”
    段承霖用力點頭:“說到做到!”
    左醫生抹了抹眼角,徐渺瞥了他一眼,心地善良的醫生一定又腦補了很多,然而她這麽做,出發點隻是為了自己。
    現在她擁有一座正在勤勤懇懇耕地試驗農作物的島嶼。
    她還需要一股如臂指使的力量。
    尊嚴,可以作為這股力量的種子。
    ……
    確認了左醫生安全回家後,段承霖帶著工人們又匆匆離開了。
    為了左醫生四處奔波的這些天,他們耽擱了很多活,有的工人已經一天隻吃一頓飯了。
    接下來必須加倍工作,才能賺到足以飽腹的信用點。
    在他們走後,按照約定,左硯辭不收取掛號費,為徐渺免費檢查。
    診所內的設備都很老舊,連全息投影都沒有,直到對徐渺大腦的掃描結果出來前,左硯辭都以為徐渺就隻是隨便找個借口,好讓他不需要為這次幫助付出酬勞。
    看到古老的led顯示器上呈現出來的影像,左硯辭動作頓住,收起了輕鬆的表情。
    躺在掃描床上的徐渺看到左硯辭宛如在臉上寫了兩個字,一左一右分別是“絕”和“症”。
    僅僅是掃描了一下大腦,甚至都沒有深入檢查,就已經發現問題了嗎?
    冬葵握住了掃描床欄杆,身體前傾:“怎麽了?”
    “她的電子腦……”左硯辭神情非常凝重,“……與她本身的腦組織高度耦合,這是為了最大限度利用大腦的做法,由於無法摘除、與大腦高度綁定、帶來許多病理與倫理問題,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被禁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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