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 貪得無厭立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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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江府。
    作為知府的譚鄔閻星夜來到了海邊,看著眼前黑魆魆的茫茫大海,譚鄔閻眼底閃過幾分驚恐,不滿地催促道:
    “弄完了沒有?”
    不遠處有十幾衙差在做著什麽,其中一個負責監工的衙差,聽到譚鄔閻不耐煩的詢問,便回應:
    “回大人,很快就好了。”
    譚鄔閻聽後,很是著急地拍了拍手掌,又道:
    “你們快些弄,本官在前頭等著,快點!”
    說完,便自己先往後邊走去,跟在他身邊的隨從也跟著離開。
    而那領頭的衙差回了一聲,便催促著眾多衙差快些做。
    因這會已經是黑夜了,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這些衙差在做什麽,趁著一點點的火把光線,這才看到這些衙差在做什麽。
    隻見衙差們推著板車,將板車上的屍體往海中傾倒,隻見上麵的死者,皆是身著粗布短褐的窮苦百姓,基本全是男子,死狀極為恐怖。
    一輛板車上竟疊了十幾個屍體,需要兩個一起用力推著才能推進海中傾倒。
    譚鄔閻回到後邊後,心裏終究是有些不安,在原地來回走動著。
    跟在他身邊的一個師爺,是個尖嘴猴腮的中年文士,手拿折扇,一邊給譚鄔閻扇風,一邊諂媚地勸說到:
    “老爺請放心,此事做得隱秘,沒人知道,待將這些人的屍體都扔到海中喂魚,就更沒人知曉了。”
    譚鄔閻聽後,仍舊不安:
    “若非時間緊迫,本官定讓他們坐船,扔得更遠一些。”
    這師爺則接著勸說:
    “老爺放心好了,眼下烏漆嘛黑的,沒人知道的……”
    “這次總計有五千漁民死於非命,除向節府報備的三百戶之外,老爺可吃四千七百戶空船,這些船以後可都是老爺您的了。”
    鬆江府靠近沿海,除耕種之外,還有不少是以漁業為生,大周朝為統一管控,朝廷出船,漁民可借船用來捕魚,不過需要向朝廷繳納魚稅。
    當然,也可以自己造船出海,但沒有什麽保障不說,依舊需要繳納魚稅,因此多數漁民還是以借官船出海為主。
    對於譚鄔閻來說,他想吞沒稅款,便隻能讓一些官船消失,此如一場風暴突然‘損失’了,此後這些官船就成了譚鄔閻個人的,漁民打回的魚都是他的,和兼並土地並無二致。
    因此,這師爺說完後,譚鄔閻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沒錯,此後每個月,老爺可獨占三四千兩銀子,可比老爺我一年的俸祿都多出好幾倍。”
    可說著說著,譚鄔閻又不安起來:
    “薛蟠可是滾刀肉,這次賑工券的事情,讓多少人跟著倒黴遭殃,倒是那些低賤的賤民得了不少好處。”
    師爺依舊媚笑著恭維:
    “還好老爺您聽小人勸,沒有去倒賣,否則,這下真要和城裏那些富員外一樣了。”
    譚鄔閻則越發不安了:
    “快,去看看,他們倒完沒有,老爺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快去!”
    話音剛落,便有另外一個隨從急匆匆往海邊去了。
    這師爺則安撫道:
    “老爺別擔心,小人覺得,薛蟠應該看不出什麽名堂來,畢竟每年因海上的風暴而死的漁民不知多少,他一個京城來的公子,哪裏知道這其中的門道?”
    譚鄔閻聽了,覺得有道理,微微心安:
    “嗯,是老爺我想差了……”
    話音剛落,就見隨從回來複命:
    “回老爺,他們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
    這話讓譚鄔閻徹底放心下來,恢複了府尊老爺的神態,吩咐道:
    “起轎回府!”
    隨即,便上了官轎,讓人抬著,慢慢地朝著鬆江府城而去。
    …
    賑工券的風氣,自然也傳到了鬆江府來,不過鬆江府在此時的江南地界上,排不進前幾名,因而沒受太大的影響。
    但那些被征召去的民夫,回來後,卻到處打聽買田地的事情,還是讓府城內刮起了新的風潮來。
    一大早就被吵醒的譚鄔閻很是不滿,起來後,便問外麵怎麽回事,吵吵鬧鬧的。
    有忠心的長隨通稟道:
    “回老爺,是那些從金陵城回來的民壯,正四處詢問,誰家有田地賣呢。”
    “他們當中有人隨手掏出了二三十兩的銀子,還有人直接買下了十畝田地,因而引起外麵的人都是議論紛紛。”
    譚鄔閻聽了,很是不滿:
    “真是一群沒見識的泥腿子,有了一點銀子,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這次若非他們運氣好,哪來這樣好的機會?”
    說話間,譚鄔閻突然想起了什麽,一邊往前衙走,一邊吩咐去將自己的師爺叫來。
    來到了他的公房內後,尖嘴猴腮的師爺也跟著進來了,恭敬地給譚鄔閻問好。
    譚鄔閻則擺了擺手:
    “別多禮了,外麵的情況你可聽說了?”
    師爺笑著回道:
    “回老爺,小人一早就聽說了,眼下城裏到處都在議論呢。”
    譚鄔閻撇了撇嘴:
    “真是世道顛倒了,那些身著錦衣的老爺少爺們成了乞丐,這些身著麻衣的泥腿子,倒成了款爺,嘖嘖嘖……”
    師爺附和道:
    “誰說不是呢,還好聽聞薛蟠要回京去了,否則,再在江南折騰一兩回,還不知成什麽世道呢。”
    譚鄔閻一聽薛蟠要回京了,眼神一亮,轉了轉眼珠,小聲追問:
    “哦?他要回京了,消息可真?”
    師爺急忙點頭:
    “是真的,昨日小人聽金陵城傳來的消息,這不是新任江南節使已經到任了嘛,薛蟠便可以回京了。”
    這個情況,讓譚鄔閻拍了一下手掌,說道:
    “好啊,這個大魔頭總算走了,否則,老爺我還擔心他會查到我頭上來。”
    說話間,看著師爺,問道:
    “外麵那些泥腿子也太吵了些,師爺,你覺得,該怎麽才能將他們手中的銀子和剛買的田地變成老爺我的?”
    話音剛落,師爺臉色微變:
    “老爺,您可別打這樣的主意,小人可聽說了,薛蟠為了這些壯丁,連下好幾道文書,而且還到處貼了告示,並且還派了巡視的人來各地巡查呢。”
    “就是怕有人會逼迫這些壯丁交出手中的銀子,小人勸老爺,還是別急著下手,等薛蟠徹底離開後,再說也不遲。”
    譚鄔閻聽了,很是不滿:
    “這個還用你來提醒?老爺我前日就收到了文書,老爺我就是看不慣這些泥腿子,得了一點點銀子,就像是發了大財一般。”
    “老爺恨不得現在就將他們的銀子全部收攏過來,將他們剛買的田地都變成老爺我的。”
    “如此一來,老爺也算是見解倒賣了一波賑工券啊。”
    師爺聞言,算是明白了過來,眼珠轉動了幾下,便有了主意:
    “老爺,對於您來說,想要做也很簡單,加收一個稅就是了,他們若是交不起,就隻能乖乖將田地再都賣了來交。”
    譚鄔閻覺得有道理,問道:
    “那該收什麽稅?總不能隨便編織一個吧?”
    師爺麵露幾分陰險,說道:
    “老爺,您忘了,前頭剛剛經曆了一次大風暴,死了幾千人呢,老爺為了給這些死者家屬一定的補償,便收一個撫恤稅好了,表麵上收來的稅,隻是為了給這些死者家人法撫恤的,想來沒人敢多說什麽。”
    譚鄔閻聽了,覺得沒什麽問題,拍了拍案桌,沉聲道:
    “嗯,就按你說的去做,對了,吩咐他們,得一一記清楚了,否則,還說本官故意欺壓這些回來的刁民。”
    師爺陰笑:
    “老爺您盡管放心,小人定給您辦得妥妥的。”
    當即,這師爺便領命而去,不一會,鬆江府就多出了一個名目‘撫恤稅’,由府衙的負責收稅胥吏開始征收。
    眾多百姓雖不理解,但官府時不時地增加一個名目,也早就見怪不怪了,因此沒人反抗,老實上交。
    而對於那些從金陵城回來的人,征收的‘撫恤稅’更是隨口喊的,是看回來的人到底帶了多少銀子,才喊多少的。
    …
    張小五就是剛從金陵城回來的民夫,這次他運氣不錯,靠著賑工券賺回來了六十幾兩銀子。
    對於他來說,長這麽大都沒碰到這多的銀子,激動過後,就已經在想著回家後該怎麽花了。
    首先就是請大夫來,治好他母親的病,再將自家的房子修葺一番,還得買上五六畝地才好,最後還有一家老小的衣服也還添置一些了。
    越想越有奔頭的張小五,終於等到了官府放他們回家了,當即便和同村的人,急著往家中趕,路上也不敢多花一分錢。
    剛回到家,就立馬請了大夫來治自己母親的病,又請工匠來翻新房子。
    隨後又進了縣城裏,到處打聽買田地,縣城沒有,便去了府城。
    好不容易在一個地主手中買下了五畝田地,又去布行買了幾件成衣和幾匹布,張小五便歡喜地朝自己家而去。
    可回到家,卻發現自己家門口圍了不少人,隻見家中的東西都被翻了出來,還有一些府衙的衙差正在嗬斥著什麽。
    “奉府尊大人的命令,每家每戶需征收撫恤稅,用於發放此次風暴中遇難之人的撫恤金。”
    張小五去了一趟金陵城後,見識也不同了,聽到這胥吏衙差的話後,便立馬不滿地反問:
    “撫恤金本就由官府來發放,怎的還需要收什麽撫恤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