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鬥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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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今天的這個場麵如果沒法收拾,明天收拾起來就麻煩了。我一個煤老板,老躲在保安室裏也不是回事。
想起會前安子輝通過楊紅果轉告的話,我這才明白了其中的真正意思。跟著我老爹過來的人,大部分都是青皮流氓,他們有些人,為了義氣,心甘情願跟著我爹幹;也有一些人,為了發財,絞盡腦汁跟著我爹幹。
如今,有人要端了老牛的飯碗,他的青皮麵目也就展露無疑了。
有人問了,為什麽警察不願意管這些事呢?
2002年前後,每一個私人煤礦不亞於一座小王國,而在那個年代,“煤老板”不僅是一種稱呼,更是一種實力和勢力的象征。煤礦資源分配不均,就好比一個大家族分家不公,不會像老百姓那樣打官司,而是靠本事去搶。
警察?隻要不死人,他們才懶得管。
外麵跟著老牛鬧事的人大概有十幾個,人數雖然不多,但是都抱著“一死”的態度。處理起來更加棘手。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局麵,又後悔又懊惱,一著急,“慫”的本性又冒了出來,竟然想去找老牛講和,大不了讓他重回崗位。
“吱。”保安室的門開了,安子輝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
“叔,你看這個事?”我一看見安子輝,心裏又委屈又後悔,急得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收起你那點貓尿,敢做不敢當啦?你多厲害呀,當著幾十號人,桌子拍得山響!”安子輝此刻一點麵子都不給我,話的直白,一副董存瑞炸碉堡的英雄樣子。
“要不,我去講和?”我耷拉著腦袋,慫慫的說。
“滾蛋,你不要麵子,蝴蝶礦還要呢。”安子輝湊手拿起掛在牆上的五連發(那個年代,煤礦護礦隊是允許持槍的),熟練的填了五發“大罐子”,依著桌子朝窗戶外麵看了看對虎子說,“找幾個人,去把礦上的那幾輛水車開出來,帶上水泵,到河裏抽水去。”
虎子不知道安子輝要幹嘛,看了看我,也不敢說活,點了點頭就出去了。
“叔,咱弄水幹嘛?又沒有著火!”我傻乎乎的問。
“別問這些了,石頭把車開過來了,你和紅果待在車上,一會跟著我走。”安子輝把五連發往背後一跨,比他媽周潤發還發。
我在石頭的掩護下上了車。
雖然我一路低著頭,但是還可以感覺到牛老實看向我的憤怒和不屑。更糟糕的是,很多圍觀的礦工師傅們,看我的眼神也很失望。
可是我能怎麽樣?真的上去打一架?
丟不起那人。
車裏,紅果第一次主動拉住我的手。
“一會聽子輝叔的,放心,他能搞定。”紅果勸到。
“哼!要是我爸還在,他敢這樣?”我無奈的說。
“你爸要在,他就不敢貪汙礦工們的裝備錢。”開車的石頭補了一刀,紮進了我的心。
車外,牛老實已經囂張到極點,看我屁不放一個,更是猖狂至極,脫下鞋,朝著我的車前窗玻璃砸了過來。砸了一下還不解氣,竟然拿了一條女人內褲,沾了點水,貼在了我的車上。
是可忍熟不可!再慫也不受不了這個呀!
我的火氣一下子就攢起來,看著石頭為了防範放在前排座位上的警棍,我一把炒起來就要下車,卻被紅果死死抱住了。
“別鬧了,八萬坐好,子輝叔讓跟這他的車走呢。”這時,石頭突然啟動了汽車,跟在了安子輝的捷達車後麵,朝著礦外開去。
“我曹你ma牛老實!你家是不是住在核桃村?”
安子輝的捷達車裏裝著的公放,突然傳來了他大嗓門的聲音。但也就隻說了這一句,車隊便浩浩蕩蕩的開走了。
安子輝這是啥意思?
車裏,我和紅果互相看著對方,不知道到底玩什麽花樣。
核桃村離煤礦並不遠,村口的一棟像是“碉堡”的三層樓獨立小院就是牛老實的家。
車隊停到了院外,我還沒有來得及下車,就聽到安子輝又通過公放大喊——“老牛,礦上來給你還水了!”
話音剛落,兩輛供水車同時放水,四個人各舉著一根粗大的水管,借助水壓,朝著牛家大開的鐵門就往裏灌水。
“快關門!快關門!”
車隊後麵,牛老實竟然一路跟著,這會看到安子輝的神操作,趕緊下令關門。
鐵門關住了,可安子輝卻一點都不在意,而是讓舉水管的人把水管抬高,繞過牛家矮牆,繼續朝院子裏灌。
這下牛家可是攔不住了,兩大股子水同時往四麵圍牆的院子裏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遊泳池了。最關鍵的是,這水車裏的水,還是從河裏取來的,味道自然很衝,我甚至看到了一支爛拖鞋從水管中飛出,落進了牛家院子。
“我日你了!安子輝!我日你了!”院子外的牛老實,眼睜睜看著自家的“碉堡”被“水漫金山”,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拿出一把刀子朝著安子輝就奔了過去。
我看的眼尖,這一刻不能再當慫娃了,想都沒想就下了車,也朝著安子輝跑去。
可惜我動作慢了一步,等我跑到跟前,發現牛老實的刀,已經掉在了地上,而安子輝舉著五連發,頂在了他的腦門上。
“來呀!你不是要水?老子給你啊!”安子輝此刻雙眼怒視,嘴角張開,像一隻豹子一樣亮出了獠牙。
“安子輝,給,也不是這樣給啊!”牛老實雖然被槍頂著腦袋,但是嘴裏還不含糊,身子也不發抖,他媽的,果然不是善茬。
“老子就喜歡這樣給!你愛要不要!一千塊錢,管夠!”安子輝獰笑的說,“還有,你該叫老子什麽?忘了?”
“我叫你安子輝,咋啦!”牛老實的眼睛也紅了,腦袋用力頂槍。
“你該叫老子什麽?”安子輝繼續重複著剛才的話,雙手用力,拿槍死死的頂著對方腦袋。
“……..”這一次,牛老實沒有說話,但是他整長臉都變得通紅,腦袋還繼續用力。
安子輝突然收回了槍,上了一下栓,又繼續頂著牛老實的頭,大喊到:“最後問你一句,你該叫老子什麽?”
這場景,真比電影還電影,我早就傻在了一邊,周圍的人,除了舉水管的人外,都直愣愣的看著那兩個人。
“天殺的老牛,院子水滿了,我和你孫娃不會水!”院子裏,一個婦人的聲音突然傳來。
老牛家的院子不大,連上房子麵積也不大,而院子裏的水,此刻應該有半人高了。
就在這時,車隊外又開來了兩輛水車,沒有聽安子輝打招呼,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接開到了院子外,等著接手。
“老牛,不行了!你個挨刀子的!”
院子裏,婦人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同時,一陣小孩哭泣的聲音也漸漸傳來。
這可不行,再下去要鬧出人命的。
我咬著牙往前走,想要製止,但卻被小張和虎子一把拉了回去。
“爺爺…….”
院子裏,一聲兒啼傳來。
牛老實終於慫了。
“二爺!”帶著屈辱與不甘,牛老實留下一行老淚,彎膝下跪,大喊一聲:“安二爺!饒了我吧!”
我突然想起,當年很多年輕礦工,管我爹叫老總,而管安子輝,叫二爺。
安二爺。
範縣曾經的黑社會老大,如今的蝴蝶礦二當家。
安二爺!
威風。
牛老實終究認了慫,安子輝把槍收了回去,舉過頭頂,朝天開了一槍,然後這才喊“停”,讓水車關閘。
院子裏的鐵門,發來了一陣拍打的聲音。
水太多了,鐵門打不開。
我很擔心院子裏的那個孩子,剛想要指揮眾人去把門弄開,就看到安子輝竟然高舉槍托,用力砸在了牛老實的頭上。而牛老實,竟然不知道躲避,硬邦邦的跪在那裏。
你打我一下,我把頭抬起來。
你再打我一下,我繼續把頭抬起來。
打人的安子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但我知道挨打的牛老實,心中一定萬般感慨,用這樣的方式,保留著他最後的倔強和尊嚴。
不能再打了,再鬧下去會出人命的。我實在想不通,牛老實已經認慫了,為什麽安子輝還要打?發泄?可看著不像啊!
我掙脫了虎子的手,努力朝前走,想要製止這沒有半點意義的毆打,但是卻被安子輝一個狠毒的眼神給嚇了回去。
院子裏,小孩子的哭聲漸漸消去,拍打鐵門的聲音突然加重。
“救救娃,娃嗆水了。”
院子裏,傳來了婦人絕望的聲音。
牛老實終於放下了最後的一點尊嚴。
用雙手托住砸來的槍托,看著安子輝,發出了一聲悲慘的吼叫,然後跪行到我的麵前,低下了血葫蘆一樣的頭。
“胡總!我錯了!放過我吧,求求你,求求你!”
沒有賭氣,沒有倔強,這是一次真正的求饒。
我看了看安子輝,發現他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此刻我才明白,安子輝為什麽要打牛老實了。
果然狠毒……
事已至此,我已經不在乎誰對誰錯,因為我今天看到的,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理解和認知,甚至是我的良心。如果我知道今天會是這樣的一個局麵,那我就算被奪了權,也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想扶起牛老實,但是虎子在安子輝的一個眼神下,果斷的把我塞進了汽車。
剩下的事情似乎不在需要我了。
回去的路上,我看著一輛輛卡車滿載手持鐵鉗等各類武器的自家礦工,突然意識到,這些人都是準備為我而戰,為蝴蝶礦而戰的“兵”。
是不是我一聲令下,他們甚至能拆了牛家的房子?
這股力量太可怕。
老爹呀,這就是煤老板?原來這就是煤老板!
我心情複雜,在一輛輛卡車間穿梭而過,所到之處,皆能感受到了礦工們願意為了我而幹一仗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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