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天從未感受到過自己的心神能夠如此靈動。
    從前依靠精神力的映照，他得以有了“掌控”身邊物體的能力，但直到此時他才感受到了“掌控自己”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妙，無論久天想做什麽都能夠“行雲流水”的完成。
    又一次狂暴的攻擊迎麵而來，幾乎是在瞬間久天便於心裏完成了計算，隨即對應各個打擊“麵”的防禦眨眼間成型，最後與那攻擊對衝而去！
    久天用左手將防禦之力推出，右手在下一刻開始醞釀出反擊之招。
    打到他們現在這種程度，尋常的秘技與攻擊已經沒什麽威脅了，因為他們都太了解彼此。
    他們擁有相同的外貌、相同的能力，可以說是除了性格以外完全一樣的兩個人，那麽想要打敗對方唯有使出他從未見過的招式。
    但這並不容易，因為任何未經過驗證的進攻手段都不能百分百保證有效。
    有時候你覺得這樣使用能力是正確的，但沒有事先試驗過可能結果會適得其反，這就會給對手製造出一個進攻機會，反而讓自己陷入劣勢。
    在實戰中，隨意變招絕對不是什麽明智之舉，但此刻在久天與另一個他的交戰中，這一定律卻成為了笑話。
    他們之間各種臨時新創的招數堪稱層出不窮，幾乎每一次進攻都是新花樣，就算偶爾會使用此前熟悉的招式，時機也必然不會選擇在“應該出手”的時候，而是會在對方意想不到的進攻間隙選擇突然襲擊。
    可以說，他們兩個人此時已經不算是“戰鬥”了，反而更像是不會任何秘技和能力的普通人在“打架”。
    隨心所欲，這便是他們二人此刻的狀態。
    想用什麽招數就用什麽招數，想到什麽能力就去使用什麽能力。
    有時候他們左手在用拳頭互博，右手卻在進行精神力的對轟，腦海中還在使用精神力震蕩試圖影響對方。
    打到這種程度，一切技巧都沒什麽意義了，他們腦海中隻有很純粹的“變招”與“破招”。
    於是這一刻，他們便從舞者變成了棋手，一時之間整個戰鬥場麵變得縝密而令人窒息。
    從一開始隻能接下對麵一兩招，到如今與對方戰鬥成這樣，久天的成長速度堪稱卓越。
    一時之間局麵僵持了下去，雖然看上去雙方勢均力敵，但隻要仔細去體會還是能感受到二者不一樣的地方。
    黑色的“久天”給人感覺更像是狂風，無數進攻方式連綿不絕；而久天本人更像是水流，借力打力生生不息。
    即便能夠算作同一人，但他們從心到外所表現出的風格依舊有所差異。
    然而平衡永遠不是事物發展的常態，變化才是。
    久天與另一個自己心裏都清楚，雖然現在表麵尚還是僵持的局麵，但終究是會被打破的，而最後的結局，大概率還是久天會失敗。
    這是因為黑色的“久天”還沒有用出他最後的殺手鐧，那是久天自己在255次戰鬥中始終沒有學會的最後手段。
    直到第221次戰鬥的時候，黑色“久天”才不得不把這個招數拿出來破局，事實證明這一招也無愧於“殺手鐧”的稱號，此後的34次戰鬥力久天幾乎都是敗在這一招之下。
    麵對這一招久天確實是無可奈何，因為那是以人類的身份幾乎無法學會的技巧。
    “轟！”
    兩股力量最後一次碰撞在一起，每一個接觸麵的每一點能量密度都完美對應，假如他們不是在跟彼此戰鬥，而是換成地球上任意一位進化者的話這次攻擊都將是絕殺。
    別人並不能如此輕易地改變自己的能量分布，會被輕易地尋找到弱點擊潰，就像久天最初時麵對另一個自己一樣，說不定還更糟。
    對轟之後久天與另一個自己懸浮在空中分而立之，遙遙對望著，很默契地沒有繼續追擊。
    “我確實很驚訝，久天。”
    黑色的身影懸浮在半空，被慘白的光芒照耀的宛若厲鬼。
    “僅僅七天不到的時間，你居然能走到這一步，我承認之前對你的看法也有些偏差。”
    “你並非是一隻一事無成的蟲子，看來當初你能夠來到我麵前也並非偶然。”
    他忽然抬頭，直視著那被月色包裹住的熟悉身影，第一次用平等的語氣開口：
    “我問你，久天。”
    “什麽？”久天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語氣變化給弄得有點意外。
    經曆了這麽多天，整整255場戰鬥，另一個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牛皮蘚”、“寄生蟲”、“蟲子”之類的話，並且語氣要麽是癲狂，要麽是憤怒，如此平靜地說話還是頭一次。
    “你是怎麽看待你所處的‘世界’的？”
    “我擁有你的記憶，所以知道你之前的想法，但我想聽聽你現在、此刻的想法。”
    “雖然偷學的因素占據了大多數，但也勉強算是你依靠自己的力量能夠獲得我的尊重之後站在我麵前，並且經過了你慎重考慮的想法。”
    拋開其他因素，久天其實是有些佩服這位“另一個自己”的。
    他能夠從自己完全想不到的方向進行能力的利用，並且在戰鬥方麵的天賦堪稱卓絕。
    假如不是在如此特殊的環境中遇上了對方，並且戰鬥的主動權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否則他絕對是十死無生。
    那種令人窒息的進攻節奏，久天甚至懷疑地球上的同階進化者中是否有一個人能夠正麵接下。
    他的來曆久天至今還沒搞明白，而他也肯定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此刻問的問題也需要認真思考之後再回答。
    於是久天真的開始沉吟起來。
    過了很一會兒，他才皺著眉頭說：
    “世界有很多種意思，但你說的‘世界’我比較傾向於是整片‘宇宙’。”
    “我是怎麽看待這片宇宙、這片世界的？”
    “說實話，在你問之前我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所以剛剛才仔細想了想。”
    久天倒是很老實，說完上述的話語之後他環顧四周。
    “我本來想說：世界很廣袤，很神秘，還有很多未知的東西等待我去探索。”
    “但事實上我連這處幻境和現實的區別都不怎麽分得清，又有什麽資格去評價世界呢？”
    “我也很想說：這個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之類的話。”
    “不過去不去對我又有什麽影響呢？”
    “整片宇宙，無數生命，隻有寥寥幾位能夠到達絕巔的‘聖者’，但即便是那種偉大的存在，依舊不是極限，依舊有人隕落在了深淵的手上。”
    “所以世界很大，登上絕巔又有什麽意義呢？”
    “我就這麽留在原地，不會有任何影響，不是麽？”
    久天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我對世界的看法是什麽？雖然從唯物觀來說，我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但我卻真心覺得……”
    “這片宇宙，也隻是我的世界的一部分。”
    “雖然它不以我的意誌所改變，但它所發生的、改變的，影響的都隻是我的世界。”
    “所以我去不去看都可以，它就在那裏。”
    “僅此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久天的話出乎了自己的預料，黑色的他聽完之後沉默了很久。
    “不錯的回答。”
    黑色的“久天”語氣裏似乎有一絲輕鬆，也有一點滿意。
    “至於世界是什麽，你說宇宙當然也可以，但其實它正確的含義是天地、天下、此岸、世間、萬物、世上。”
    “而它，在欺騙著所有人。”
    “欺騙著從起源直至終焉的每一個生命。”
    這句話仿佛一記重錘一般打擊到久天的靈魂深處。
    “欺騙？”久天被這個說法驚住了。
    無論世界還是宇宙，應該都隻是一種概念而已，為什麽在那個人的嘴裏說得像是有自主意識一般？
    欺騙？這不是具有主觀意識的生命才能做到的事情嗎？世界？怎麽可能？
    “你現在知道太多沒什麽意義，隻會徒增煩惱，我也隻是想確認你的想法而已。”
    黑色“久天”伸出了他的右手，往虛空一握。
    夜色般的精神力蔓延開來，將那在某次戰鬥中碎裂開來的骸骨王座碎片中的每一枚都牢牢地控製住。
    隨後在他的操控下，那些密密麻麻的碎片開始重新凝聚，幾乎是分毫不差地還原出了一開始的猙獰王座。
    “看，久天。”
    黑色“久天”的眼神固定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王座隻有一張，能夠成為王的人也隻有一個。”
    “現在的你，有資格與我爭奪成王的資格。”
    “而敗者，隻能成為王的食糧，作為王力量的一部分苟延殘喘。”
    “隻有成為王，你才有去尋找最終答案的權力。”
    久天也凝視著那王座，卻緩緩搖了搖頭。
    “我對答案沒興趣，我隻是想活下去，以久天的身份。”
    “久天”聽到這番話愣了一下，隨後嘴角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笑容。
    “好，很好。”
    “久天”狂笑。
    “來吧！‘我’！就讓這最後一擊，來決定你和我究竟誰能以‘久天’、以‘王’的身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