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死一般的寂靜。
    從奧普第一次登上這艘飛船開始，他從沒見到這裏如此安靜過。
    仿佛那些正在運作的設備都為此停滯了數秒。
    奧普的心情從呆滯轉變為了震驚，從震驚又轉變為了疑惑，最後從疑惑變成了荒唐。
    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荒唐！
    開什麽玩笑？
    莫魯魯真的不是在胡說八道嗎？
    蜥朱是一個很擅長於保持傳統的文明，他們將一些傳統和製度保存了萬年，依舊與當時沒有絲毫差別。
    比起未來，他們更加尊重過去。
    也正是因為此，蜥朱文明裏收集保存了很多其他區域的曆史與傳說，每一位在這裏誕生的蜥人，從小都會聽著各種故事長大。
    那些故事裏的主角會變成一位位蜥人孩子心目中的英雄，讓他們的成長裏有傳說中的人物作為榜樣，催生孩子們逐漸成熟。
    這種做法肯定不能說是錯的，因為無論哪個種族，對於幼體的教育與引導都至關重要。
    以傳說人物為目標，可以塑造他們的人格，讓他們一步步靠近那些偉大的存在。
    隻是問題在於，一昧的靠近，一昧的崇拜與模仿，無法讓他們去超越。
    因為那些傳說，都是獨一無二的。
    從來沒有一位偉大的生命，是單純的依靠崇拜別人而獲得的成功。
    對於真正的天才來講，與其去崇拜傳說，不如去成為傳說。
    乃至於超越傳說。
    而今天在這顆名為地球的行星上，看到投影上出現的一行行數據，奧普忽然有了一種自己小時候在圖書館裏翻閱故事的錯覺。
    以潛種之軀，擊殺白芽中階？
    甚至剛剛突破到白芽，就擊殺了白芽高階？
    那叫冉空的地球人，豈有此理？
    不，她真的是人嗎？
    難不成是什麽秘力大師之類高階進化者的奪舍了她？
    也不對呀，假如地球有秘力大師這樣的存在，那自己這邊的人現在估計已經死完了。
    奧普感覺自己的腦子一片混沌。
    “有戰鬥錄像嗎？我要看到詳細的數據！”奧爾修眼中沒有了平靜，像是一汪井水裏投入了一塊頑石。
    原本他以為剛剛隻是偶爾出現的一次小失誤，可現在看來，事態的發展已經超乎了他的想象。
    這顆星球有問題，有大問題！
    莫魯魯連忙在麵板上操作起來，整個指揮艙的星掠者感覺自己的呼吸都開始困難了。
    實在是剛剛的消息太過具有衝擊力。
    一名潛種，越階擊殺了白芽，還是白芽中階。
    以正常的情況來說，潛種與白芽之間的差距是無法逾越的鴻溝，白芽期強者眼裏的世界充斥了清晰的規則，並且他們還可以將各種規則加以利用。
    除此之外，潛種期進化者無論是秘力的質與量，亦或是對於宇宙的感悟都要遠遠落後於白芽。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越階戰鬥，可比潛種初階去挑戰潛種絕巔還要難上千倍！
    當然，宇宙裏並非沒有潛種越階擊敗白芽的案例，可那大多是高級文明甚至是霸主文明才會擁有的天才。
    那些天才都是被作為一個文明未來的守護者去培養的。
    而且就算是越階，一般來說也隻是潛種絕巔去挑戰白芽初階，而潛種絕巔擊敗白芽中階乃至於將其擊殺？
    即便以星掠者的消息靈通程度，這種事也已經快萬年沒聽說過了。
    更別說這裏還隻是一顆宇宙的邊荒星球，那人也隻是一位土著！
    瘋了，真的是瘋了！
    “視頻數據恢複了一部分，原本的戰鬥記錄儀器被超高溫灼燒過，大多都被損毀了，我隻能盡量複原一些。”莫魯魯抬頭。
    “放出來。”奧爾修沉聲說。
    指揮艙中央，立體投影閃爍了一下，緊接著原本的地球地理信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紅發紅衣的少女。
    長發與袖袍隨風舞動，如血般鮮豔，似火般灼烈。
    少女的臉龐絕美，卻沒有任何表情，冷若冰霜。
    她隻是那麽靜靜地飄在空中，自然而然地凝視眾人。
    當然，這隻是觀看者的視角，其實她當時是在凝視那已經死亡的星掠者。
    視頻原本的主人聞屈與她進行了一些交流，大意是他是來殺另一個地球人的，冉空有他的另一位同伴來對付，他不想一個人做兩份工作。
    而冉空隻是歪了歪頭，看上去有些好奇，平靜的五官配上有點可愛的動作顯得少女有一種別樣的美。
    隨後，她簡單地握住了自己白皙修長的手。
    一縷緋紅色的火焰憑空出現在她的手中，凝結成了一把燃燒著的長劍。
    當長劍出現的一刹那，整個投影的畫麵都有些扭曲了，那是周圍的空間被超高溫炙烤的表現。
    而聞屈的聲音在這一刻也變得有些不對勁了，整個人呈現出嚴陣以待的姿勢。
    下一刻，少女揮動了手中的劍，鮮豔的紅衣跟隨著一起舞動，像是在火焰中跳躍的精靈，一股奇異的波動居然透過她的這些動作滲透出來。
    視頻戛然而止。
    白芽期的星掠者們麵麵相覷，他們看完視頻之後沒看出什麽所以然，但奧爾修、奧普、莫魯魯三人已經驚呆了。
    過來良久，奧普才將視線從那定格在舞動姿勢的少女身上移走。
    “隊長……這股感覺，不會真的是？”奧普語氣有點不確信。
    “嗯。”奧爾修點點頭，已經是青藤絕巔的他，感受比青藤中階的莫魯魯與青藤初階的奧普更加強烈。
    “那是……規則的波動。”
    “聖者在世……她一個潛種，是怎麽能開始理解規則的……這種事就連我爺爺都做不到啊……”莫魯魯呻吟出聲。
    “而且還不是那種淺顯的理解，很明顯，她已經對某種規則有了深入研究了。”奧爾修說。
    “潛種期，連‘視界’都沒開，就能開始剖析宇宙規則了？這悟性……我連聽都沒聽說過。”奧普深吸了一口氣。
    潛種期，是進化者最稚嫩的階段，這個時期的他們雖然擁有一定的戰鬥力，但整體也還是比較弱小，大部分時間都還處在對宇宙進行最基礎的認知中。
    到了白芽期，進化者實力會有一次質的飛躍，因為這個階段他們將開啟“視界”。在他們眼中，世界不再是簡簡單單的物質，而是充斥了各種各樣的“規則”。
    於是白芽期強者可以開始用最笨拙的方法去使用這些規則，比如減弱阻力讓攻擊更快、利用磁場讓自己飛起來等等。
    而青藤期，進化者才會開始“理解”規則。
    這時候，規則之於他們不再是順勢而為，而是可以將其用多種途徑加以“變化”。
    例如，青藤期強者可以做到將重力規則附著在自己的武器上麵，使得在打擊敵人的時候威力翻倍，亦或是在水下與太空環境中創造小型引力場攜帶空氣前行。
    就像是一個孩童學習的過程。
    在小時候，我們隻是知道世界上有“水”這種物質，口渴的時候要喝它，還可以用來衝廁所，以及洗菜澆花。
    等稍微大了一點之後，我們開始進一步明白可以用低溫將水凍結，高溫讓水沸騰，所以我們會在夏天把可樂放進冰箱，冬天把水燒熱再喝。
    到開始接觸了物理化學，我們才知道水其實是h2o，有一個氧原子兩個氫原子、在398c時密度最大、可以電解為氧氣和氫氣……
    至於冉空的存在，就好比一個剛滿三歲還沒開始上幼兒園的孩童，忽然向你開口奶聲奶氣地說：
    “你知道嗎，純水的理論電導率為σ＝0055μs/，水的比熱容是c＝753j/ol·k，所以能很好地起到調節溫度的作用。”
    “而且水的標準生成焓很高，是ΔfhΘ＝-2858kj/ol，所以熱穩定性好。在2000k的高溫下，其離解不足百分之一。”
    “常溫下，水的離子積常數kw＝100x10-14。”
    “而且水分子是極性的，即水分子的正負電荷中心不重合，所以水是一種很好的溶劑。”
    估計那時的你，會和現在的奧爾修他們一樣懵。
    遇到天才，世人會驚歎。
    遇到超越想象的天才，世人會驚恐。
    這是無法解釋的情況，一個潛種，做到了青藤期進化者才能做到的事情。
    但事情就是這麽發生了，除了接受別無他法。
    “隊長，我們……要不要向族內求援？”奧普悄悄來到奧爾修身邊詢問。
    奧爾修看了一眼他，然後拒絕道：“不必，還沒到那一步，我不信這種超格的天才遍地都是。”
    “那個冉空，是地球排名第一的潛種才會做到這種事。而排名第二的卓雷在使用道具的情況才能重傷白芽高階，甚至不能將其擊殺。”
    “我們這裏有三位青藤，餘下還有二十多位白芽，其中不乏白芽絕巔和白芽巔峰。”
    “那個冉空再強，我不相信她還能再以白芽初階的身份擊敗青藤！”
    “這片宇宙，絕不會孕育出這種怪物，就算真的有，敗在這種天才手上我奧爾修也認栽！”
    奧爾修的聲音斬釘截鐵。
    以潛種絕巔擊殺白芽中階已經很逆天了，至於白芽初階擊敗青藤？
    那已經不是宇宙規則所能允許發生的事情了。
    此話一出，不少星掠者心裏也稍稍安定了一些，就如同奧爾修所說，冉空再天才也隻是一個人，剩下的其他人一定比她差很多。
    而且還有一層考慮，假如現在求援，那麽勢必會將地球進化者的特殊性給暴露出去，到時候他們這一群人撈到的好處肯定會低上不少。
    星掠者們本來就是向財而生，利益有時候比他們的命還重要。
    “傳我命令！”奧爾修的豎瞳中迸發出殺意，“所有還在行動的隊員立即返航，無論任務目標是否已擊殺！”
    “奧普！你帶上白芽絕巔的隊員親自走一趟，將已死亡的隊員屍體回收，絕不能落到地球人手上！”
    “莫魯魯！挑一個地球人最密集的集合地！”
    奧爾修吐出他長長的歧舌，語氣變得無比血腥。
    “準備……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