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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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東方涯涅去哪兒了?
或許是太疲憊,又或許是有些絕望的緣故,眾人一時間居然都忽略了這個問題,並且不隻是他,連帶著恭兆也不見了。
在枯鬆老人犧牲自己為眾人爭取時間的時候,東方涯涅可是第一個跑的,按理說他也應該是第一個來到這裏的人才對。
可此刻,幾乎所有的人類白芽都已經齊了,唯獨東方涯涅不在。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說他早就到了,其實是躲在暗處?
或者他還沒到,在半路上遇到了什麽突發狀況?
再或者……他本來就沒打算跟眾人一樣來這個地方?
可是現在的地球上除了這裏,又有哪個地方算是安全的呢?
這位人類目前唯一的主心骨不來主持大局,究竟想做什麽?
沒人能夠猜到東方涯涅的想法,從過去到現在一直如此,但他不在,此刻的人類隻感到了更深層次的絕望。
而類似的情緒,其實也逐漸在地球上所有的避難所裏擴散。
為了不影響到對普通人的正常管理,有關外界的一切消息都是被封鎖了的,但在人類的本性中天然有著對於“謠言”和“陰謀論”的執著追求,以至於對於“官方”所公布的消息很多人都會表現出“質疑”,反而會對一些來源不明的小道消息“深信不疑”。
因此,在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推動下,許多人開始衝擊起了避難所的秩序維護,對此很多自詡“理智”的人也冷眼旁觀。
畢竟能夠見到“強權被撼動”這件事,可以讓一部分人得到內心的自我滿足
好在進化者在之後加入了管理,這群武力遠高於常的人群體對反抗進行了很好的壓製,但其實包括李商在內,許多人也會對自己目前做的事情感到疑惑。
為什麽現在自己不是在與侵略地球的敵人戰鬥,而是在鎮壓自己的同胞?
這些蠢貨,怎麽就不能乖乖聽話呢?
如果有人能做一次統計,估計現在地球上擁有負麵情緒的人類數量是史上最多的。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人類總是會陷入難以自拔的感情旋渦,假設沒有外力的介入,這種情感旋渦甚至會逐漸侵蝕人們的意誌直至崩潰。
而相比起如此混沌的世間,地球上有一處地方,有一個人類倒是顯得悠然自得。
華夏,張家界。
又是一個晴朗的早晨。
東方易伸了個懶腰,將女人抱住他的手慢慢移開。
從大概三個小時前起,空氣中的能量波動就逐漸變得紊亂了起來,那時的東方易還在睡夢中,也因此被驚醒了。
如果所料不錯,估計是開打了吧?東方易心想著。
在他內心所有的盤算中,人類與星掠者交手總共有1142種可能性,最後能贏的結局大概是36種。
枯鬆老人和他爹東方涯涅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能考慮到的自然會比自己多,肯定會將最後結果盡量靠向勝利的那邊。
當然,前提是敵人沒有超出常規的手段。
假如有,那最後贏的可能性就是0。
也不能這麽武斷,從概率學上講,任何事情發生的概率都不會是絕對的0,那就是無限趨近於0吧。
東方易很嚴謹。
雖然他的性格和人品都很爛,但不代表他這個人不聰明,正相反,東方易本人其實智商很高。
東方家的外貌和頭腦,起碼要遺傳到一個不是?
在他所能感受到的範圍裏,能量的波動越來越劇烈,到最後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然後他就什麽都感知不到了。
人類是贏了?還是輸了?
東方易不知道,也不太關心,輸贏對他來說意義確實不大。
於是他起床了。
依舊是按部就班地洗漱、挑選衣服、開窗讓陽光灑進來……嗯?今天的光線是不是有點渾濁?
隨後他迎著陽光走出了房門。
路邊的野花在這些天快被東方易給采光了,新的花朵還沒來得及長出來,這讓他有些遺憾。
他想了想,然後伸手便殺死了一隻隱藏在山野間的紅腹錦雞,將其熟練地開膛破肚。
美麗地羽毛被完整地剝離了身軀沒有沾染上一絲血跡,東方易滿手汙穢地捧著這束“羽花”想著:用這個來代替鮮花媽媽應該不會介意吧?反正都很漂亮。
然後他美滋滋地踏上了長滿青苔的石階,一路向山上走去,留下了死未瞑目的野禽隨意躺在路邊。
很快,他就來到了山巔。
依舊是熟悉的樹木,依舊是熟悉的墳。
但是今天好像……有什麽不同?
東方易眼神稍稍一變,原本麵帶微笑的表情也僵住了。
隻在今天,他不是第一個來上墳的人,那無字碑跟前已經有了一束帶著露珠的雛菊。
“她不喜歡帶血腥味的東西。”沉悶的聲音在東方易身後響起,“更不喜歡雞毛。”
高大的身影越過了停在原地的東方易,走到了那顆老樹之下,來到了墳墓之前,融進去成為了畫卷的一部分。
東方易隨手扔掉了那束用羽毛做成的花,很熟練地跪了下去。
“見過父親。”他說。
東方涯涅沒回頭,也沒應答,隻是凝視著那座由他親手立下的碑。
一座沒銘刻任何文字的墓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他眼裏,自己的兒子還沒有一座墳重要。
沒有自己父親的應答,東方易也不敢就這麽起身,於是他就一直這麽跪著。
早晨山間的霧氣濃重,很容易弄濕衣衫,尤其是與地麵接觸的地方,於是東方易精心挑選的衣裳很快就變得褶皺起來。
“很幹淨。”東方涯涅忽然說,“天天來?”
“是。”東方易回答。
“還有幾天是她的忌日?”
“四十八天零九個時辰。”
“你倒是記得清楚。”東方涯涅挑眉,“起來吧。”
東方易直起身,但依舊沒有站立,隻是跪坐在地上。
“媽媽的生忌日,不敢忘。”
“是不敢,還是不想?”東方涯涅的表情變得有點玩味。
東方易沒有回答,而東方涯涅這次並沒有對自己兒子的沉默有什麽表示,每次聊到與自己妻子有關的話題,他都會顯得格外寬容。
“你的母親是個好姑娘,善良、正直、溫柔。”東方涯涅看著那無字碑,“可惜你沒有遺傳到她任何一個優點。”
“哦也不對,你長得挺像她的。”
東方易清秀的麵龐在晨光的照耀中確實顯得分外好看,再加上他那垂肩的長發,如果不提前告知性別再加上妝容的修飾,或許真的會有人將他認成女孩也說不定。
但東方易也知道,這種話從自己父親口中說出來絕對不是褒義,他自己也不想再因為外表這種問題而被羞辱了,當下便主動開口。
“不知父親這次大駕光臨有何見教呢?”
聽到這話,東方涯涅沉默了一下,隨後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到大樹底下盤膝坐了下去。
於是父子兩人一個坐一個跪,倒是顯得比剛才和諧一點。
“人類敗了。”
四個字輕飄飄地從東方涯涅口中說了出來,落到東方易耳中也輕飄飄的。
人類敗了?
敗了就敗了吧,反正跟自己也沒多大關係。
既然敗了,那你怎麽還沒死?
雖然心裏在想著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但東方易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枯鬆,也死了。”東方涯涅接著道。
聽到這話之後,東方易終於有所表示了。
他跪伏下,向著西邊磕了個頭。
“嗚呼哀哉,外舅公一路走好!”
說完,他又連磕了兩個頭,用力之猛讓地麵都顫抖了幾下,加起來三個頭,此為大禮。
“那麽……”東方易磕完頭之後抬眼看向自己的父親,“我們是不是該逃了?”
“逃的前提是要逃得掉。”東方涯涅說,“況且還沒到最後一步。”
這還沒到最後一步?東方易心裏想著,非要敵人殺到家門口才肯服軟?哦不對,敵人已經殺到家門口了。
雖然東方易不知道人類為了對敵到底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但考慮到連枯鬆老人都已經死了,那想必目前地球文明早就損失慘重。
如果說這種情況下還不算山窮水盡,那東方易也不知道怎樣才算絕路了。
不過最後的“鑰匙”還是在東方涯涅手上,他東方易一個小小的潛種也決定不了什麽。
或者說,自始至終東方易都沒將自己當成是這場戰爭的“參與者”。
“一切唯父親是從。”東方易也隻好如此說道。
聽到這話,東方涯涅不知為何忽然笑了一下。
一直表現平淡的東方易也因為他這個笑愣住了,有多少年東方涯涅都沒在自己麵前笑過了?
不過這種笑也不是父親對自己孩子的那種慈愛關懷的笑,反而更像是知曉一切的人見到撒謊者之後不屑的嘲笑。
東方易忽然感覺毛骨悚然。
而更讓他感覺天崩地裂的事情還在後麵。
隻見東方涯涅長身而起,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隨後緩步走到了自己兒子身邊,隨後俯下身在他耳邊悄聲說了三個字。
“交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