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來？
    交什麽出來？
    這三個字假如是對其他地球人說的，估計大部分人都會一頭霧水，但東方易卻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僅僅三個字，讓沐浴在清晨陽光中的東方易像是墜入了萬丈寒淵，而東方涯涅的表情也在這一刻變得宛如噬人的惡鬼。
    他身體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不過經年累月在東方涯涅給予的強壓之下，東方易也早就練就了控製自己情緒的方法，在心中滾動了無數遍自己死亡時的場景之後，他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身體。
    “不知道父親說的是什麽？”即便如此，東方易聲音依舊不如剛才那麽平穩。
    東方涯涅直起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裝了，我知道，你也知道，不是麽？”
    “你自以為藏得很好，但是卻沒想過這顆星球上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即便那東西來自於天外；來自於‘那位’。”
    聽完，東方易徹底懵了，起碼他的表現是這樣的。
    恰到好處的呆滯、恰到好處的不可置信，再逐漸演變成了不甘與憤怒。
    看著自己兒子的情緒變化，東方涯涅覺得他可悲又可笑。
    盡管東方涯涅並不喜歡東方易，但他依舊對其了如指掌，這不是出於親情，而是出於習慣。
    他習慣性地掌控一切，不論喜歡的還是厭惡的。
    東方易的每一次表情變化都被東方涯涅料到了，就連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也在其意料之中：
    “不……不可能……我明明沒有暴露出任何情報，為什麽你可以知道這件事？！”
    東方易牙齒磨得咯咯作響，他當然知道東方涯涅說的是什麽東西，那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依仗。
    對於星掠者的侵略東方易並不是很害怕，因為他知道就算敵人把地球上其他人類都殺光了，自己也能活著。
    他最怕的，反而是地球上的進化者，因為他們可以不受任何限製的殺死自己。
    此刻東方易的反應過於激動，乃至於快要忘記了麵前這個人是自己最怕的東方涯涅。
    因為那被自己視作珍寶的“東西”，卻被東方涯涅如此輕易地說了出來。
    東方涯涅看著自己的兒子，腦海裏卻浮現出了四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身影，不由地對他更加厭惡。
    “我知道這件事情當然不奇怪，不如說，奇怪的是為什麽月亮上的‘那位’會選擇你？”
    “他選擇了文心我並不奇怪，但繼文心之後他居然將目光投向了你？”
    “說實話，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哪怕他選擇的是其他任何一個白芽我都能找到理由，但是你？”
    男人眯起了眼睛。
    當他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其實第一時間感覺到的情緒是“荒唐”與“滑稽”。
    就算“那位”沒有選擇自己，東方涯涅也覺得情有可原，畢竟他已經得到了其他傳承，甚至在進行摩羅莎的初階選拔時，對方給予他的進階條件也比所有人都更嚴苛。
    而選擇文心，就算有些出乎意料，但仔細想想東方涯涅也還是可以說服自己。
    唯獨東方易，自己的兒子、這個廢物，居然得到了他的青睞？
    簡直是不可理喻。
    不過也好，這樣一來自己向他索取那件東西也不用花太大力氣了，對於更高層次存在的想法，自己也懶得去深究。
    東方易體若篩糠。
    “再給你五秒種時間考慮，交出來，或者死。”東方涯涅語氣很平淡，似乎麵前這個人並不是自己的兒子一樣。
    於是東方易忽然平靜了下來。
    “我明白了。”他說，“那麽，跟我來吧，父親。”
    轉瞬間，東方易笑的陽光燦爛。
    落曾給星掠者們看過兩個人類的資料，並且命令所有人不能傷害他們。
    當時，這兩個人的普通讓星掠者們驚異，因為從任何角度來看這二人都沒有什麽可圈可點之處。
    他們一個是文心、一個是東方易。
    文心還好，因為他的智商是地球人中頂尖的，星掠者和東方涯涅可以用這個理由去說服自己。
    可東方易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
    地球上有冉空這樣的超規格天才，也有枯鬆老人這樣擁有“認知”屬性的稀有進化者。
    而東方易，天賦平平、科學上也無建樹，除了有個東方涯涅當爹之外，其餘的一切都是那麽不起眼。
    可落最後就是選擇了他。
    這份選擇，也成為東方易把握住人生轉折的開始。
    起碼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在此之前，東方易所有的人生都被自己的父親給牢牢把握住了，他就像是一副傀儡，隻能按照東方涯涅的意誌行事。
    終於，這麽多年以來頭一次有了脫離他掌控的事情發生在了自己身上，來自天外的神明居然將視線投射到了自己身上，東方易也感受到了所謂的“把握命運”的錯覺。
    於是東方易欣喜若狂，他暗下決心要好好利用這次機會，他要徹底改變自己的人生，他要像“那位”一樣成為眾人皆需仰望的神明。
    在東方涯涅長久以來的逼迫中，東方易養成了一種極度扭曲的人格，這種人格導致他的道德標準下限極低，也導致了他臉上所表達出來的情緒與內心實際上是完全脫節的。
    所以此刻，盡管東方易內心正處於一種崩潰的狀態，但表情卻笑得異常開朗。
    原本以為的脫離掌控，實際卻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嗎？
    東方易行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嗅著林間的清風，卻覺得自己心中黑暗無比。
    他連我最後的希望也要剝奪。
    東方涯涅可以很清晰地捕捉到自己兒子每一絲的情緒變化，青藤麵對潛種宛如三維看著二維生命一般，雙方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但東方涯涅並不在意東方易怎麽想，你會在意屏幕裏麵的動漫人物的想法嗎？
    他隻需要完成自己的命令，這就足夠了。
    從山頂回到東方易居住的地方時間並不長，尤其這兩人都是進化者，陡峭的山路算不得阻礙。
    在那棟別墅門口，東方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恭叔。”他笑著向對方打招呼，“你也來了？怎麽在門口等著呢？不直接進去？”
    恭兆也溫和地點點頭，然後說：“裏麵還有位姑娘，所以我沒有進門。”
    “哦，她呀。”東方易想了想，隨後轉身朝著東方涯涅微微躬身，“父親、恭叔，煩請您二位稍等片刻。”
    說完，他施施然推門而入。
    看著東方易出現又消失，恭兆又看了看東方涯涅。
    他算是這個世界上最熟悉這對父子的人了，自然知道他們兩位單獨交談不會有什麽正麵的結果。
    “老爺，您沒有太嚴厲吧？”恭兆小聲問了一句。
    東方涯涅看了他一眼，說：“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
    某種幾乎快消散於山野間的聲響從別墅的二樓傳了出來，同時還伴隨著幾縷異樣的氣味，恭兆的眼神一時間變得極其複雜。
    大約過了兩分鍾，東方易再次出現在了二人麵前。
    “已經處理好了，請進。”他將大門打開，行了個標準的俯首禮。
    這一刻東方易真的像是一位翩翩貴公子，舉止得體，言談有度，落落大方。
    然而東方涯涅卻說：“擰脖子的時候不夠幹脆，發出了多餘的聲音；處理屍體的時候也濺出了血，我站這麽遠都聞得到氣味。”
    聽到這話東方易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隨後將自己的頭俯地更低。
    “父親教育的是，下次我會多注意的。”
    東方涯涅隨後邁步進屋，恭兆歎息一聲也跟了上去。
    剛剛進入客廳，二人就被桌子上的一個方形機械盒子給吸引了目光。
    那個盒子擁有著極其繁複的花紋，明明表麵上是各種部件的拚接線條，但組合起來卻宛若畫卷一般唯美。
    即便是地球上最高明的畫家也不曾勾勒出此等動人心魄的線條，即便沒有散發出任何氣息，光是存在，那機械方盒就足以引動所有人的目光。
    “這個就是……”恭兆驚異地看著那不似人間的造物，跟隨了東方父子這麽久，他或多或少也接觸到了一些隱秘的情報。
    “是的。”東方易再次行禮，隻不過這次是向著那機械方盒，“就是神明賜予我的造物，潘多拉的魔盒。”
    “哼，神明……不過是更高階的進化者罷了。”東方涯涅踱步來到桌子跟前，看著那泛著幽冷色澤的物件，其外表與構成傳承塔的物質如出一轍。
    男人看到了方盒頂部有著一塊圓環形狀的凹陷。
    “這東西好像並不完整？”他說。
    “是的，想要掌控它還需要一把鑰匙。”東方易解釋。
    聽完這話，東方涯涅直接向他伸出手，其想要表達的意思不言而喻。
    東方易看到對方連話都懶得說，強行壓下了心中快要翻騰起來的怒火，隨後從自己手腕上摘下來了一枚手鐲，放到了自己父親寬大的手掌上。
    那手鐲也是由機械構成的，表麵蔓延著和機械方盒同種類型的花紋，不過看上去自成一體。
    東方涯涅把玩了一下這枚手鐲，隨後將其直接按到了那機械方盒的凹槽之上。
    兩種原本不同的花紋相互連接起來，凹槽被填補成了平麵，嚴絲合縫，完美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