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童立刻變換身形急射而出，步子飄忽不定，井然有序，墟手上輕輕一抖，四個小童臉色一正，手中錚的驀然長出了刀劍，目標直指蘇蠻！
    “阿蠻，你可以死，但你不能走，墟族需要你，你的子民需要你，你不要怪墟，一切為了族落，哪怕是你，隻要存在對族落的危險，就得死！死！”
    墟的臉已經開始扭曲，他的皮囊之下似乎藏著別的麵目，他眼裏的幽暗愈發強烈，此時的他再無以往的平靜，表情不停的變換，扭動，心裏似乎幾個思想在掙紮。
    然而下一刻，他的臉在劇烈的撕裂再合攏，變換再演化，瞬間又恢複平淡沒整個過程不足一息。
    他淡淡開口道：“混，你的身體已經壞了！你的心靈在破碎了，髒器也已經爛掉了！墟族不需要一個抱有懷疑且壞掉的混大人，讓我親手送您上路吧！”
    雙生骨的速度很快，躲閃之下幾個泥巴捏的小童子幾下刺空，利爪立刻迎麵將他們撕碎，殘肢變作泥土，啪嗒散落一地，雙生骨眼裏的紅芒在變淡，它要堅持不住了，寄生的漳雷軀幹早已粉碎，已經沒有再調動身體力量的基礎。
    可是她必須將蘇蠻帶走，帶到屬於他的地方。
    墟淡淡的舉起手中的劍對準他，咧嘴一笑：“還請大人上路！”
    “墟”
    蘇蠻虛弱的睜開眼，嘴裏有猩血滲出，他抬頭不解的看向墟，眼裏滿是悲怯，腦袋又軟軟的垂下去，他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
    喀嚓，喀嚓！
    腦袋裏，齒輪的轉動聲愈發強烈，原來自己隻不過是一具被創造出來的傀儡嗎？以誰的模樣？為什麽要？為什麽非的是自己！
    強烈的不甘和憤怒占據了他整個胸腔，但是胸腔內早已經被壞血灌滿。
    蘇蠻靜靜的被架在雙生骨手臂上，他的眼睛已經灰白，看不到一絲生氣，他的四肢癱軟的向下垂，腦袋裏的齒輪也停止了轉動，這一刻，蘇蠻死了。
    他帶著不甘死去，他周身凝聚著不散的怨氣，強大的怨氣化作黑霧，黑霧裏一張張鬼臉掙紮。
    墟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張嘴吐出一陣妖風將黑霧吹得七零八落，連最後一絲怨氣都消弭掉，他居然連自己僅存的一絲怨氣都要打撒掉嗎？
    嗚嗚~
    不知哪裏來的風，又不知吹往哪裏去。
    嗚嗚~
    風兒愈來愈大，不知是否在為蘇蠻哭泣，墟舉起手中的劍，身影閃動，一瞬間到達雙生骨近前，一劍刺穿蘇蠻幼小的軀體，一腳將沒有力氣的雙生骨踢飛，雙生骨在空中幾個翻滾，啪嗒落地，眼裏的紅芒消失，她不甘的張了張嘴，隨著蘇蠻失去了聲息。
    “不要怪我！”
    墟輕輕歎息一口氣，說道：“回去得讓庚工抓緊做一副，零件得收起來，萬一還有用得著的。”
    說完他收起手中的劍，背後的兵塚收回，正想上前去將蘇蠻撿起來。
    天似乎在這一刻變暗了，一道水滴印記出現在蘇蠻額頭，他幼小的身體開始哢哢作響，碎掉的髒器、骨頭，開始慢慢回正，墟皺了皺眉頭，心裏湧現出十分不好的預感，他大步流星直奔蘇蠻，然而伴隨著哢哢聲不斷，地上的蘇蠻竟然爬了起來。
    從蘇蠻接到第一滴雨水的時候，他的命運在那一刻就已經悄然改變了，墟也從來沒有把雨水從他的體內抹去過，當他探查蘇蠻身體的時候，雨水早已消融，空空如也。
    他的瞳孔一片雪白，眼裏沒有絲毫神采，他就這麽看向墟，輕聲道：“小墟，你過了。”
    本來來勢洶洶的墟身體一震，幾個大步到蘇蠻的身前，他的腳開始在顫抖，黑色的長袍胡亂竄動，似乎裏麵有東西要飛出來。
    啪的一聲，墟居然徑直跪在了蘇蠻身前，低著頭顱，眼淚嘩啦啦的滴落在地上，剛才得戾氣消失不見，他抱著蘇蠻嚎啕大哭起來。
    “老師！”
    墟大聲哭泣，嘴裏叫著蘇蠻，可是墟不才是蘇蠻的老師嗎？他是墟族的大巫士，是墟族的天，墟族每個人的老師。
    天上的火鳥在這一刻突然暗淡了一些，遙遠天邊的缺口，一直巨大的瞳孔浮現，對著眼下的一方世界不停掃視，在尋找著什麽。
    一座門戶在天穹之上打開，一絲絲黑氣似乎要從裏麵奔湧而出。
    蘇蠻雪白的瞳孔淡漠的看著天邊的一切，又淡淡看了一眼墟，一絲血線驀然在墟的脖頸處劃開，墟瞪大眼睛，人頭落地。
    “墟”
    話還沒說完，蘇蠻的瞳孔白色褪去，隻留下死氣，身體癱軟在地上，伴隨著一聲詭異的噗通聲，他的體內傳來心髒跳動的聲音，然而他的胸膛沒有任何起伏，這跳動聲，似乎來自虛無一般。
    墟急忙撿起地上的頭顱安放在脖頸上，他有些遲疑，站起身看著蘇蠻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最後他還是一咬牙，手上一抖，灑落幾個黃豆在地上，那黃豆落地成兵，小小的個子長出手腳，抬起蘇蠻腳步不停，嘩啦啦的奔跑起來，跑到幾裏外，一把將蘇蠻扔在雨中，又回來將雙生骨抬起，如法炮製。
    做完這一切，墟突然笑了起來，似乎做了很高興的事，心裏似乎有什麽不得了的算計開始盤開，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天上的門戶在這一刻失去了感應，緩慢消失，那隻巨大的眼睛眼裏閃過疑惑之色，也轉瞬消失不見，天地恢複平靜，隻有雨聲不斷地在衝刷天地，衝刷山林。
    除了天障存在的地方，外麵已經被洪水覆蓋，群山之間洪流湧動，整個天地都在雨水的衝刷下變得黯然失色，壓抑存在每個人心中。
    很快就會被水流衝上高山之上，便再無生存之地。
    雨水中的雙生骨眼眶裏的紅芒一點點跳動，如同在狂風中微弱的火苗，幾欲破滅，然而風雖大，火苗卻很堅強，雙生骨一個翻轉，抱著蘇蠻竟然一躍從山體上躍下，噗通落在洪水中，不知被衝到了何處。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春秋。
    “阿公，水裏有人！”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周圍人紛紛嚇得一哆嗦，急忙偏過他的頭，不讓他看外麵的雨，雨裏可是有妖怪的。
    “可是真的有人，而且他還動了一下！”稚嫩的聲音多了一絲堅定。
    這是一個小孩童，四五歲，和尋常孩子不同，他的身形很魁梧，比同齡人大一圈，他身旁別著他腦袋的老頭子一回頭狐疑的看了一眼，驚疑不定道：“真的有人！”
    老頭子頭發花白，弓著背，氣息很弱，跟墟完全沒法比，他雖然是一個族落的阿公，但修為卻有些低的可憐，一個尋常蠻師，這個年紀還卡在這般境界，恐怕終生無緣大蠻士，成不了大蠻士，生來百年便化黃土，可悲。
    “琨娘，快撈人。”
    琨娘是一個老嫗，有一個大鼻子，很大的鼻子！
    聽到阿公的話，琨娘急忙呼喚族人，十來個人打著傘，手上拿著網，對著蘇蠻打撈。
    這些人都是些開了蠻的蠻士，對雨水有著極度的恐懼，打撈蘇蠻對他們來說，實在是過於費勁，整整過了三刻鍾，蘇蠻被他們戳到一處岩壁上卡住了，無奈老頭子隻能親自出手，衝出族裏的天障，一個跳躍點在石礁上伸手將蘇蠻抱了起來。
    回到族中，老頭子的臉色已經蒼白，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鮮血噴灑而出，一瞬間化作幾張鬼臉就要衝眾人而去，老頭子臉色一正，揮手將它們打散。
    眾人呼出一口氣，急忙回到天障的庇護下，驚疑道：“雨裏麵有大恐怖，未開蠻者觸之即死，即便是阿公這等蠻師也會被侵蝕，實在恐怖。”
    “這娃娃可是直接在洪水中漂流，怕不是死了，息圖，你莫不是看錯了，害了阿公！”
    眾人開始對魁梧小孩說教，為了一個死童讓族裏的阿公涉險，不值當。
    “行了行了。”老頭子揮手打斷眾人，對著懷裏的孩子打量一番。
    很快他便露出疑惑道：“咦？這孩子居然還有聲息，這具骨頭許是他的親人，背著他失足落入洪水中，被水裏的恐怖吃掉了，可是這孩子居然沒有被恐怖吃掉，奇怪。”
    “琨娘，你怎麽看。”
    琨娘抽了抽鼻子，慢慢道：“我？我能怎麽看，阿公你都看不明白，我怎麽看，我站你旁邊看，我探頭看，我驚歎。”
    老頭白了她一眼，說道：“定是娃娃身上有什麽寶物，咦？這娃娃的腦袋怎麽缺了一塊？”
    他探頭看去，缺的一塊霧蒙蒙的，看不清裏麵，湊近一聽還有呲呲聲，當真怪異。
    “不然就是這娃娃的親人與水裏的恐怖對抗，被吃了幹淨，但是最後一絲氣力護住了這娃娃，我們再晚一些，恐怕娃娃也會被吃掉。”
    息圖開口道。
    阿公點了點頭，這是嘴合理的解釋。
    “哎，也不知道是救他還是害他。”
    眾人突然沉默下來，因為再過不了多久，外麵的水上漲，就會漫過他們的族落，到時候所有人都會被水裏的大恐怖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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