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族裏沒有大蠻士，無法在雨裏長久行走，雨水會侵蝕他們的神誌，讓他們死的無聲無息。
    族落很小，說是族落，不如說是一個小一點的村子，連柵欄都沒有，十幾家草屋也是極為破爛。
    蘇蠻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他的腦袋裏裝滿了水，他隻要一搖頭就能聽見腦袋裏嘩啦嘩啦的水聲，奇怪的是族裏其他人卻聽不見。
    蘇蠻忘卻了自己來自哪裏，也許是自己不願想起。
    他隻記得，他似乎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記不清了，他記得他叫蘇蠻。
    “蘇蠻蘇蠻，阿蘇的蘇，阿蠻的蠻。”
    可每次他說自己活了很久，族裏的其他人就會笑話自己，說自己不過巴掌大小，他們叫來族裏最強壯的青年，蘇蠻愣愣的看著他。
    對著他的手掌比劃比劃，自己真的隻有巴掌大小。
    自己還是個小娃娃，難道一切都是自己的空想？
    而對於眾人扒拉三天都扒不動的雙生骨，蘇蠻遲疑一下取下來，要來一塊麻布裝好背在身上，他記不清了，他不願想起，每當他想回憶時，心裏總有一股濃鬱的悲傷彌漫在心頭，讓他無法喘息。
    但他在骨頭上感受到濃厚的血脈相連，許是自己親人的屍骨，若能回到故鄉，將家人骸骨種在故鄉之土上。
    這個小族叫草鞋族。
    聽他們說，他們的先祖曾供奉過神靈，不知神靈麵貌，一次足矣毀滅他們族落的危機時，是那時的神靈出手救了他們，但是如何被救他們不清不楚。
    說什麽神靈是凡夫俗子看不見的，神靈走的時候腳下的草鞋掉了下來，被他們供奉起來，日日承受香火氣息。
    看著中心被香火供奉的草鞋，蘇蠻小小的身影，眼裏大大的疑惑。
    草鞋也能吸收香火嗎？等等，這草鞋多少歲月了，為何還不腐？若是尋常草鞋，這麽多年早就腐爛成泥了，難道真的是神靈穿過的草鞋，不同尋常？
    這麽想來蘇蠻心裏閃過一絲好奇，偷偷回頭看去，發現不少族人都在觀察自己，回過頭悻悻一笑，吐了吐舌頭，然後一臉嚴肅的回過頭來。
    然而他心裏卻開始滋生念頭，要不拿來穿穿？
    草鞋族的領地特別小，所以根本無法蓄養牲畜，他們世代以耕種為生，不大的地方有幾塊地，幾個農田，讓蘇蠻疑惑的是，他們的水來自哪裏，妖雨可是無法飲用的。
    想完蘇蠻又是一愣，這些自己怎麽知道。
    蘇蠻陷入思索，心道：“我內心不願想起，肯定是不好的回憶，或許我真的是一個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小妖怪。”
    路過族裏最壯青年的身旁，蘇蠻心裏一噎，急忙改口。
    “息二哥，你的蠻技有問題，你的肩頭應該低一寸，你的左腿為何不側掃，這樣便多了一招半。”
    草鞋族內，幾個漢子和三兩小童正在磨煉蠻技，歸墟的雨常年不停，他們的需要外出了，雖然不知是否對抗雨水能起效用。
    息圖正練著族內少有的蠻技，荒龍絞。
    他的背弓起，一絲絲氣血在背部浮現，他的背部發熱，他眼神專注，以自身為蛟龍一般，對著木樁砰砰發力。
    蘇蠻小小的身軀從他們身邊走過，淡淡的看了一眼，開口對他們指指點點。
    對於蘇蠻這個外族人，草鞋族的人沒有排斥他，但這三歲娃娃的話，誰會信？
    一旁的族公若有所思，他把荒龍絞的招式一一在腦海浮現，假若真的矮一寸，添一招？
    很快他的額頭便出現細汗，僅僅是多了一個動作，身形矮了一寸，這招式仿佛變了一般，猶如真正的蛟龍咬住了他的肩膀，那一記掃腿，如同蛟龍利爪，鉗製住他的身形的同時利爪刺穿他的胸腔。
    啪嗒！
    一聲脆響把族公的心思拉了回來，卻是息圖一腿將木樁攔腰折斷，他卻是聽了蘇蠻的話不由自主的施展。
    “小月姐，你這是什麽蠻技？軟兔入懷嗎？你這麽撲過去，若真有怪物，不直接送到嘴裏了嗎，一點力量都沒有，你的招式得凶狠一點。”
    族公沒有說話，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麽。
    就這樣又過了月許，蘇蠻已經完全的被草鞋族接納，這段時間，蘇蠻每天都在他們練功時指指點點，關鍵阿公居然不製止，有些人不由自的被引導，發現招式真的比修改前更加強大。
    “這小蘇蠻真的是三歲嗎？會不會是雨裏的怪物變化成人的模樣。”
    “他不是說他活了很久嗎，難不成是什麽不老頑童？”
    “你看他說話甕聲甕氣的，啥都想不起來，我家老爺年紀大了，也是這般，記不住人和事。”
    慢慢的人們開始相信蘇蠻真的活了很久，是一個不老怪物，恐懼也由此在他們身上滋生出來，不老怪物，還是在雨水裏發現的，會不會真的就是怪物，怪物進族落裏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蘇蠻發現，很多族人開始對自己疏遠，甚至約束自家的孩童。
    阿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幹擾，隻是靜靜的看著蘇蠻，很多時候都看得入神，在那發呆。
    甚至有一次，他看見蘇蠻伸手接住外麵的雨滴，雨水不曾滲透進他的皮膚，也不曾侵擾他的神智，他還是那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這讓他不由得相信，蘇蠻可能真的是雨裏走出來的怪物。
    這一日他終於鼓起勇氣詢問蘇蠻。
    “小蠻，你眼裏的雨水是什麽。”
    蘇蠻愣了愣，回頭好奇的看了看這個老頭，看望族落外麵，那一滴滴雨水落下，匯入山川，匯入洪流中，衝刷一切生靈。
    他看到一個個身影在水裏穿梭，遲疑道：“雨裏麵，有人。”
    “有人？”阿公麵色一變，接著問道：“什麽樣的人。”
    “活人、死人、怪人，都有。”
    阿公回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哪裏有什麽人，隻有散發著寒意的雨水，還有外麵滔滔巨浪聲，雨水聲，整個天地都被雨水覆蓋。
    歸墟之地常年暗沉、昏暗，讓人們心裏麵十分壓抑，滋生心魔。
    蘇蠻眨了眨眼睛，說道：“他們藏起來了，阿公看不到，他們藏在水裏、雨裏、山石裏、灌木叢裏，藏在每一個雨水衝刷的角落。”
    阿公不解：“那為何你能看到，我便看不到？難不成你也是雨裏的怪物？”
    蘇蠻搖頭道：“阿公若能成為大蠻士，阿公也能看到。”
    阿公聞言一震，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三歲的孩童。
    蘇蠻又搖了搖頭，說道：“阿蠻不是大蠻士，這些都是自然而然形成在腦子裏的，阿蠻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阿公驚疑未定時，蘇蠻再次開口道：“阿公要小心裏，雨裏的人，走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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