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要不要開口說點什麽？
    “嘶嘶——”
    懷裏的便宜兒子感覺到不安，齜著一口整齊的小白牙嚇唬臥室內多出來的一對男女，小臉猙獰表情到位，不讓那對男女靠近他的床邊半步。反觀那兩人,  都是一副又驚又喜的表情,  尤其是那個女性beta，一見他眼眶就紅了,  還沒開口呢,  她就轉過身去偷偷抹眼淚了。
    或許是著急來看他,  兩人都還穿著睡衣,  那個男性alpha的腳上甚至還少了隻拖鞋……不過倒也絲毫不影響兩人的顏值,  他那便宜妹妹一看就是跟那男性alpha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五官立體容貌昳麗，像是混血。
    懷裏的便宜兒子還在齜牙咧嘴地嘶個不停。
    衛衍之拍了拍崽崽的小屁股示意他安靜，崽崽是個聽話的，知道自個兒爸爸要跟人談話,  ‘嗖’地一下躥到衛衍之背後去了,  隻探出個腦袋戒備著臥室內多出的兩大一小。衛衍之也是無奈了，這小玩意兒不在他麵前跟人齜牙咧嘴地示威，竟專門藏到他背後作妖了，要不是斜對麵的牆角裏豎著個落地鏡,  他還真不知道這小玩意兒會變臉……挺有趣。
    “那個……”
    “敘敘！”
    衛衍之話沒說完就被納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同時，他也感覺到背後的崽崽開始蠢蠢欲動，那股子貼著後背都能滲進皮膚裏的凶狠和野性，著實把他給驚著了。他微微側了下臉，給了背後小崽子一個適可而止的眼神。
    崽崽一聲小狗似的嗚咽,  又縮回到他背後去了。
    突然抱住衛衍之的是那個女beta，她伏在他肩膀上哭得很傷心，那種傷心像是會感染似的，令衛衍之心髒處也隱隱有些刺痛。猶豫了一下，他抬手拍了拍女beta的後背，想安撫一下她情緒裏的悲傷。
    “阿沅，你嚇到他了。”泉居苦笑，將腿邊也在不停抹眼淚的小女兒抱了起來，走到床邊看了眼藏在衛衍之背後的那個小孩，眼神沉了沉，卻是沒急著問，伸手扶了一把抱著衛衍之哭到快要喘不上來氣的夫人：“阿沅。”
    夫人這才止了哭，拉著衛衍之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眼眶又紅了。
    怕她又哭，泉居趕忙將小女兒塞進她懷裏，哪知道母女兩個竟坐在床上抱頭痛哭了起來。
    泉居：“……”
    衛衍之從沒遇過這種情況，一時有點懵，他看了看抱著哭的倆母女，又看看床邊站著的男alpha……得，那人比他好不了多少。
    “那什麽，咱們等會兒再哭麽？”衛衍之小聲建議道。
    哭聲竟還真的一下子止住了。
    衛衍之又趕緊說：“我現在腦子有點不清楚，有人能給我說下情況嗎？比如你們是誰，我又為什麽會在這裏……”話沒問完，肚子卻很不爭氣地叫了幾聲，他頓時紅了臉，小聲問道：“有沒有吃的？”
    很快，他麵前就擺了一桌熱騰騰的飯菜。
    便宜妹妹年紀小，熬不了夜，哭著哭著就打起了瞌睡，自稱是他舅媽的女beta就先帶著她會房間睡覺了，留下那個男alpha在房間裏照顧他，衛衍之是個隨遇而安的，該吃吃該喝喝，不會因為旁邊多了雙眼睛就為難自己的胃。
    眼角餘光瞥過去，那男人似乎在觀察他背後的小崽子。
    “肉肉，吃不吃？”感覺到小崽子身上的劍拔弩張，像是隨時隨地都要撲上去將那男人的脖子咬斷一樣，衛衍之從麵前的盤子裏拿了隻雞腿塞到背後。
    小崽子瞪了泉居一眼，兩手抓起雞腿就開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你叫敘敘什麽？”泉居翹著腿坐在床對麵的椅子上，看著吃雞腿的小崽子眸色幽深。
    衛衍之也沒多嘴，那個自稱是他舅舅的男人似乎是個很有地位的人，行事作風很有上位者的氣勢，雖然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多了個便宜舅舅，但起碼現在人家供吃供喝還供睡覺的地方，他沒道理得罪人家，對方想問，就問好了。
    何況他自己也挺想知道小崽子為什麽一上來就叫他爸爸。
    小崽子有雞腿吃，不像剛開始那樣對泉居張牙舞爪了，但望向他的眼神裏仍是帶著戒備之色：“敘敘？”
    抑揚頓挫，竟然還知道反問。
    衛衍之一樂，又往嘴裏多塞了兩片肉。
    泉居看了眼埋頭扒飯的衛衍之，道：“他叫泉敘，我是他舅舅，泉居。”
    泉敘？
    衛衍之吃飯的動作一頓，抬頭滿是疑惑地望向泉居……自己什麽時候改名字了？
    小崽子聽不聽得懂泉居的話另說，但看泉居盯著衛衍之看，想必是在說他爸爸，於是邊鼓動著塞滿肉的腮幫子邊口齒不清地回了句‘巴巴’，不過泉居倒是聽明白了，他抬眼看了看那小崽子，又對上了衛衍之的目光，眼神裏有些不敢置信的味道。
    衛衍之知道他奇怪的點在哪兒，那小崽子起碼五歲往上的年紀，他一個十五歲的人哪來這麽大的兒子？
    十五歲……
    衛衍之想到自個兒的年紀時也愣了愣，將目光轉向角落裏的那個落地鏡，鏡子裏的那張臉分明跟他十五歲的樣子相去甚遠，他十五歲的時候皮膚嫩的能掐出水來，整個人看上去也嫩生生的，跟人家的十一二歲差不多，可現在鏡子裏出現的分明是一張成年男人的臉，五官張開了，少了他十五歲時的清雋秀嫩，多了些成熟的昳麗魅力，眉眼間華光溢彩，看得他自己都心裏一動……臥槽，大美人。
    看見鏡子裏的大美人，衛衍之也沒心思再吃了，放下筷子將身體坐直，開口喊了泉居一聲‘舅舅’。
    泉居眼裏閃過一絲訝異，但又很快被笑意填滿，他放下翹著腿，笑吟吟地對上衛衍之笑地略顯虛假的眼睛：“想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
    衛衍之點頭如搗蒜。
    “你出了意外，被舅舅的人救回來了。”
    “……”果真是親舅，騙外甥都這麽不含糊。
    “不信？”
    “信。”衛衍之咧嘴一笑，又抓了個帝王蟹塞給背後的小崽子，反正便宜舅舅想演戲，他就陪著演一場好了，等吃飽喝足後再考慮以後的問題也不遲。
    小崽子接過帝王蟹就是嘎巴嚼了兩下。
    沒嚼動。
    之後二話不說直接變出了個碩大無比的舌頭，將整隻帝王蟹塞進嘴裏，吞了。
    吞完又變回了脆嫩可愛的小男孩。
    泉居見了也是暗暗吸氣。
    衛衍之：“……”要不要這麽嚇人。
    竟然貼著他的臉變身？
    衛衍之渾身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吃完飯已經是大半夜，泉居也沒在衛衍之的臥室內久留，讓傭人進來收了碗筷杯碟，之後又囑咐他好好休息，等衛衍之躺下後他也就離開了。衛衍之吃了個大飽肚子漲得難受，躺在床上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就想跟留下來的小崽子聊聊天，問起那段自己缺失的記憶，小崽子說話磕磕巴巴含糊不清，壓根提供不了什麽有用的信息，而衛衍之聽他提起最多的就是那兩個消失在他記憶中的‘媽媽’和‘幹爹’。
    他是爸爸，那媽媽不就應該是他的配偶？
    所以在他缺失的那段記憶裏，他跟人結婚了？
    衛衍之問小崽子‘媽媽’叫什麽，小崽子頻頻點頭一副隨時都能睡過去的樣子，衛衍之也不忍心再問，摟著他將他帶進了自個兒的被窩。
    臥槽——
    這小崽子身上怎麽這麽涼？
    衛衍之抱著個大冰塊捂了很久，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一睡著，腦子裏的片段就跟走馬燈似的，一段一段不停地往外蹦，他從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裏看到了很多人，他們在說話在做事，而他隻是個第三視角的旁觀者一樣，冷靜地看這它們不停地播來放去。
    太多畫麵的突然出現，讓衛衍之有種腦子繃地快要炸開似的感覺，又疼又悶，卻始終找不到急於發、泄的突破口。
    而後來，所有不斷湧現的片段在某個時間點忽然停下了，緊接著，他耳邊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叫他，跟片段裏那些極速閃過的嘈雜聲不同，那個聲音溫柔入骨，平緩而堅定。
    她喊他‘衍之’。
    一聲又一聲，像是想要得到他的回應一般，固執而又溫柔。
    衛衍之張了張嘴想要應答，可喉嚨裏像是塞了個什麽東西，無論他怎麽用力隻會發出‘嗬嗬’地喘氣聲……不知怎麽的，他的情緒開始變得很沮喪，他著急著想要回應那個人，可越是著急就越沒辦法，他怕那個人得不到回應就離開了。
    “現在跟我說話的人是南昔上將，還是池宴？”“衍之喜歡哪個，我就做哪個。”
    “……您不跟我離婚了？”“離婚？衍之，這輩子你都不要想了。”
    “叫老公！”“老公……那老公，你要喊我什麽？”
    ……
    “衍之，我們辦個婚禮好麽？”
    “我隻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衛衍之的唯一配偶是我南昔，除此之外我不在乎。”
    “隻有衍之值得我這麽做。”
    腦子裏那一聲聲‘衍之’聽得他心髒都疼了，越是到後來就越像是一種再也不見的訣別，衛衍之清楚，他已經陷入了夢魘中，可他就是無法醒來，隻能清醒地沉浸在那個越發悲傷的夢裏聽著那個人一聲聲地喊他名字。
    他快要崩潰了。
    “衍之，你留下來會讓我分心。聽話，等我回去找你。”
    不要，他不要走，他不走。
    “天鉤！”
    “不要！”
    沉入肺腑的喊叫終於從堵住的喉嚨口發了出來，衛衍之猛地從床上坐起，整個人像是從水裏麵撈出來的，從頭濕到背，連頭發絲都在往下滴著汗，可他依舊緊閉著雙眼，仿佛被夢魘住了無法脫身，胸口不斷起伏著，呼吸一聲比一聲來地急促。
    衛衍之的突然驚起也把旁邊的小崽子給驚醒了，綠瑩瑩的雙瞳戒備地在臥室內轉了一圈，等確定附近沒有危險之後才張手去抱衛衍之：“爸爸，爸爸……”
    誰在叫我？
    到底是誰在叫我？！
    衛衍之將牙關咬的咯吱作響，他不要聽什麽爸爸，他要聽那個人叫他衍之，‘衍之衍之’……但是為什麽那個人就是不喊了，原本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麵的人，到了最後竟然連一聲虛幻的‘衍之’都不肯再叫了？
    感覺到衛衍之身體在發抖，小崽子雙手過短一時抱不來他，隻能變出已近三十米的蛇身在他周身層層圍繞，不會勒著他，卻能給他足夠的安撫。
    小崽子伸出分叉的舌頭一下又一下地舔著他的爸爸，想讓他的爸爸盡快從噩夢中醒過來。
    不準走！
    你不準走！
    衛衍之邁開步子想要追上那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聲音，可四周圍越來越靜，他已經聽不到她在喊他了。
    他聽不到了……
    ‘嘶嘶——’
    臉上傳來一陣濕軟的觸感，熱乎乎的，讓衛衍之心裏一顫，奔跑的腳步也一下停住了。
    “將軍，那兩箱子金幣就是我的聘禮。”
    “將軍，這個肉很好吃，您嚐嚐。”
    “將軍——”
    “老婆。”
    就在這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一身急促的敲門聲。
    小崽子瞬間繃住了巨大的身軀，揚首瞪向敲門聲傳來的方向。
    “敘敘，你還好吧？發生什麽事了嗎？”
    “敘敘，你要不說話，那我就進來了？”
    ……
    門外那人話音剛落，衛衍之就刹時睜開了雙眼。
    汗液鋪陳的眼皮下，一雙瞳孔浸滿了戾氣。
    轉動門把的聲音豁然響起。
    ‘嘶嘶——’
    “變回去！”
    一聲低喝在臥室內響起。
    蛇崽子頓時垂下蛇頭很是疑惑地望向此時被自己盤主的爸爸。
    衛衍之伸手撫向蛇崽子的後背，輕輕摸了摸：“聽話，兒子。”
    下一秒，蛇崽子又變回了小崽子，粉雕玉琢的小孩兒，睜著一雙尚未來得及變回去的綠眸又驚又喜地望著衛衍之：“爸爸？”
    衛衍之將小崽子抱進懷裏：“乖。”
    房門被打開，夫人急急帶著兩名護衛走了進來：“敘敘，發生什麽事了？”
    衛衍之垂著眸子閉了閉，等再次睜開時已然斂去了從夢魘中驚醒的那抹戾氣，他抬頭望向滿臉緊張的夫人，眼中笑意純真無垢：“舅母。”
    夫人一怔，瞬間紅了眼睛，立刻奔到床邊將衛衍之抱住了。
    衛衍之抬手輕拍自己舅母的後背：“沒事的舅母，我隻是做了個噩夢。恩？現在已經天亮了嗎？”
    “是啊。敘敘，你身上怎麽這麽濕，趕緊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哦對了，我差點忘了你昨晚上才剛醒來，可能不方便走路……”
    “沒事，我自己可以的。”
    “啊……那好，舅母給你買了很多新衣服，等下就換上？”
    衛衍之‘恩’了一聲，又問：“舅舅不在家？”
    “一早就出去了，內閣那些老頭兒又找他麻煩呢。”
    “恩。”
    衛衍之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目光落在自己空無一物的腕上，不由問道：“舅媽，我的光腦呢？”
    夫人立刻拉開旁邊櫃子的抽屜，將光腦遞給了他：“在這呢。”
    “舅媽，我想先洗個澡，身上汗太多，難受。”
    “那好，我先出去了，等下出來吃早餐。”
    “恩好。”
    等夫人帶著那兩個護衛出去後，衛衍之打開自己的光腦翻了翻，發現所有的聯係人列表都空了，一切痕跡都被抹地幹幹淨淨。不難猜想，做這事兒的人是誰……衛衍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光腦表盤，憑著腦子裏那點記憶他也能順利聯係到人。
    可視頻請求發送出去良久，對麵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打了幾個過去，仍是一樣。
    驀地，他發現了光腦上跳動的時間……跟他印象中的時間差了六個月。
    他猛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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