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前麵街口亮紅燈,  司機又從車內後視鏡裏打量坐在後座的青年，也不知道這青年是什麽身份，一來就能住進白雲台不說,  出來逛一趟還得讓護衛長秦簡親自陪同,  這待遇連白雲台的小主人都不曾有過，竟無端落在了青年頭上。
    不過話又說回來,  就憑青年這過於出眾惹眼的長相……確實得讓護衛長貼身保護。
    衛衍之有心事，從出門開始就沒再說過話，好在秦簡也是個話少的，沒有必要不會開口，安靜地跟個影子一樣幾乎讓人覺察不到她的存在感，所以他對秦簡還算是滿意的，可車上的司機……過於頻繁的打量讓他覺得非常不自在。
    難道是他後頸上的信息素隔離貼沒貼好？
    還是說出門前噴的alpha信息素噴霧失效了……
    緊閉的眼皮不安地動了動，衛衍之嗅了下自己身上的……蜜桃味的alpha信息素。
    唔,  還是很濃。
    他有些無法理解泉居的思維，都讓秦簡給他帶來遮掩氣味的alpha信息素噴霧了，為什麽就不能選個男人一點的氣味,  比如說烈酒味的、鬆柏味的、薄荷味的,  再不濟也搞個蘋果味橙子味吧,  怎麽就弄個甜了吧唧的水蜜桃味？
    泉居是多希望他像個水蜜桃一樣招人愛？
    實在受不了司機時時刻刻地打量，衛衍之眼瞼微抬,  一副睡意朦朧還沒緩過來的樣子,  似笑非笑地對上了後視鏡裏看向他的目光：“我隻對alpha感興趣。”
    雖然青年下半張臉都藏在冷冰冰的金屬麵具裏，但他的眼睛像鹿兒般晶亮澄澈,  看著就是個脾氣很好容易相處的，司機起初也這麽認為，所以才敢肆無忌憚地往他身上打量,  可甫一對上，那雙鹿兒眼卻驟然間變得攻擊性十足，嚇得他趕緊將視線錯開，低頭連聲道歉。
    一旁副駕駛位上的秦簡見司機嚇成那個樣子，也抬頭朝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對上衛衍之那雙含笑的鹿兒眼。秦簡疑惑，這不挺和善的？
    收斂起自己的情緒，衛衍之主動跟秦簡聊起了天：“這是去哪兒？”
    “學校。”秦簡將手頭上整理好的資料夾遞給衛衍之：“這是學校的信息，你先看看。”
    衛衍之故作驚訝：“給我安排的？”
    “是。”秦簡言簡意賅道。
    他這才休息了幾天，泉居就急著給他找學校上課了？
    十五歲的話……
    不會是給他找個高中吧？
    衛衍之接過資料夾翻了翻，還好，是大學，不是高中。翻完後，衛衍之又將資料夾還給了秦簡：“我不去。”
    秦簡似乎一早就知道他會這麽說，又道：“族長的意思是，學校找好了，你什麽時候想去都可以。”
    “……這影響多不好？”
    “族長不在乎。”
    “可我還是不想去。”要真是什麽都忘了，衛衍之還真想正正經經念個大學文憑回來，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他沒辦法定下心來坐在大學課堂上學什麽政治理論知識，何況他的誌向從來不是從政，恐怕他要辜負泉居的一番好意了。想到不久前的那個夢，衛衍之又覺得腦袋裏一陣陣抽痛，他蹙眉道：“我現在隻想找人打架，找到地方了麽？”
    秦簡點頭：“市區有家不錯的拳擊館……”
    “不帶套。”
    “……”
    “就拳拳到肉的那種。”
    秦簡聞言皺起了眉頭。
    衛衍之笑：“那就直接送我回去吧。”
    秦簡以為衛衍之真的要回去，正準備交代司機原路返回，可話還沒說，卻又聽見身後傳來青年戲謔的聲音：“你跟我打。”秦簡聽後一怔，沉默良久之後才又開口跟司機說道：“去軍校。”
    司機打燈變道，立即朝軍校方向開。
    青年又在後頭說：“為什麽不直接去軍區？我想去軍區逛逛，那裏肯定有很多身手不錯的alpha。”
    秦簡：“你身體還在康複期，不適合。”
    “那就去軍校吧。”目的已經達成，衛衍之也不再為難秦簡，繼續閉上眼睛休息。
    秦簡從後視鏡裏看了眼躺在椅背上休息的青年，外表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的攻擊性，說話做事也跟個孩子一樣想一出是一出，但不知怎麽的，她總感覺這青年身上藏著什麽秘密，讓人怎麽也摸不透。
    比如今天說要出去逛逛……誰知道最後會逛到軍校去？
    雖然去軍校是她提議的，但她總有一種被青年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軍校門口，秦簡亮了證件，警衛核對過後就給他們放行了，車子一路暢通無阻地開了進去。
    “簡姐，你是少將軍銜？”
    “是。”
    “嘖，舅舅也真是的，大材小用了。”
    秦簡沒想到休息中的青年會看見她的證件，更沒想到青年還會幫她說話，而在此之前他們隻是照過幾次麵，說上話也就隻在今天而已。她並不認同青年說的‘大材小用’，但青年肯為她說話著實讓她有點受寵若驚，不知不覺臉上有些發燙。
    再在後視鏡裏與那雙鹿兒般的眼睛對上時，秦簡覺得自己的心跳比平時快了許多。
    “衍之。”
    “……你叫我什麽？！”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衛衍之心下一顫，剛要合上的眼睛又再一次睜開，原本還晶亮澄澈的眼底瞬間布上了血絲，他滿目陰沉地看著副駕駛位上的秦簡，聲音也一下子冷到了極點。像是怕秦簡沒聽見自己的話，他又一字一句重複了一遍：“你叫我什麽？”
    秦簡怔忪：“我剛才沒叫你。”為什麽剛剛還眼神和善的青年突然間整個人都覆上了一層戾氣？
    她沒叫？
    那剛才……
    “是我，衍之。”耳邊又傳來了那個聲音。
    那個熟悉到令人心悸的聲音。
    是那個人——
    南昔。
    腦子裏躥出的想法讓衛衍之猛地瞪大了雙眼，他屏住呼吸想要確認剛才那個聲音是否又隻是他的幻聽，就在短短幾秒等待的時間裏，胸腔內的幾兩肉像是被抵在了刀尖上，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刀尖也在他肉裏一下一下地割，疼得他血液倒流，眼前發黑。
    “再、再叫一聲。”衛衍之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
    那聲音很聽話，溫柔地一如往昔：“衍之。”
    衛衍之捂住臉失聲痛哭。
    這一下可嚇壞了秦簡和司機，秦簡忙讓司機靠邊停車。
    “繼續開。”衛衍之收住哭聲，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聲音也有些哽咽：“剛剛有點頭疼，現在沒事了。”
    秦簡擔心道：“小敘，不如我先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衛衍之說完就閉上眼睛不吭聲了。
    秦簡：“……”
    司機：“……”
    衛衍之也不管車裏其餘的兩個人心裏怎麽想他，是覺得他精神出問題也好，性格缺陷難以溝通也罷，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再次確認那個聲音的主人，是不是他心裏所想的那個人。如果真是那個人的話，他不需要開口，她自會幫他確認。
    可他此時腦子裏太亂了，根本沒辦法……
    “是我，南昔。”那個人還是跟以前一樣，即使他不想不說，她還是能輕易猜透他的心思。
    衛衍之又開始想哭。
    他也搞不懂自己，一個大男人，怎麽老想著哭。
    太丟臉了。
    “衍之，別哭。”腦子裏的聲音安慰道。
    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忍和心疼，衛衍之問她：你在哪裏？
    她說：“我也不清楚具體位置，應該是蟲族的某個監、禁、地。”
    衛衍之又問：那我要去哪裏找你？
    問完後他就想扇自己巴掌，她都說了不清楚，為什麽自己還會問這種愚蠢的問題。
    但他太想知道了。
    “沒事的衍之，我等你。”
    “……恩。”完了，他怎麽還是想哭。
    似乎察覺到衛衍之的情緒太過低落，她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說下去，隻是問了一些有關於他的近況，問他‘有沒有按時吃飯睡覺’‘肚子裏的寶寶有沒有使壞踢他’‘如果覺得身子重了就待在家裏別著急去學校’……衛衍之聽著她一連問了好多個問題，可他卻一個都答不上來。
    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距她失蹤已經過去了半年的時間。
    “半年了麽……”她還是讀到了他腦子裏的想法，聲音變得有些飄渺，像是在感慨時間怎麽過的那麽快，但又讓人感覺到她的悲傷。
    衛衍之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她。
    “對不起衍之。”沉默片刻後，她再度開了口，聲音裏多了一絲顫抖：“過去的半年裏，我沒能一直陪著你。”
    衛衍之閉著眼睛，可眼淚卻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他真是太丟臉了。
    衛衍之花了二十分鍾的時間，在車子開進停車場時才終於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他不知道南昔的精神力為什麽會進入他腦袋裏，也不知道南昔會在他腦袋裏停留多久，但有她在，他會覺得安心，好像一切又回到最初的那個時候，他能跟她一起並肩作戰。
    而這些，秦簡並不知情。
    衛衍之也沒打算告訴她。
    “軍校裏最近是有什麽活動？”從停車場出來，衛衍之就指著不遠處拉起的橫幅問前麵帶路的秦簡：“星際軍校生交流會，好像很盛大的樣子。”
    秦簡點點頭，繼續往前走：“每隔五年才辦一次，是很盛大的。”
    衛衍之問：“全星際所有的軍校都會派代表參加嗎？”
    秦簡：“差不多。”
    越往學院方向走，橫幅掛地越多，有慶祝的，有歡迎的，看得衛衍之眼睛都花了，終於在快要走到學院的時候看見了兩條最大的橫幅落在院門兩側，一條是歡迎塔斯曼帝國的交流生的，一條是歡迎星際聯邦的交流生的，衛衍之指指歡迎塔斯曼帝國的那條，問秦簡：“為什麽上麵還多加了一行字，歡迎泉綃少將蒞臨交流會現場？”
    秦簡腳步一頓，臉上露出稍許尷尬之色：“是族長特意命人加上去的。”
    “哦，舅舅很喜歡泉綃。”
    “族長也很喜歡你。”
    “聯邦……”衛衍之轉頭看向另外一條橫幅：“聽說他們的軍校生也很厲害啊。”
    秦簡：“以前是，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衛衍之知道秦簡話裏的意思，他也並不想讓南昔從秦簡嘴裏得知聯邦的近況，此時這裏發生的，還有他和秦簡的談話，南昔都能從他的意識裏探知得到。
    “走吧。”
    “好。”
    衛衍之跟著秦簡朝學院大門走去。
    “請問交流生宿舍怎麽走？”驀地，身後傳來一個清冷淡漠的女聲。
    衛衍之的雙腳一下子釘在了原地。
    “我迷路了，想問下路。”
    “那邊。”
    秦簡指了路。
    那人卻沒有循著方向離開，反而又問了一句：“同學，你也是交流生麽？”
    衛衍之能感覺到身後的那個人在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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