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昔的精神力並不是時時刻刻都能被衛衍之感知的,  比如在他吃晚飯的時候。他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餐桌旁，手舞足蹈地自言自語著，時而笑出聲來,  時而又麵泛紅潮，說到激動處還在餐廳裏走來走去。好在他一早就將秦簡以及伺候他生活起居的幾個傭人全走支走了，即使他的行為舉止怪異地像個瘋子，也不會有人看見或是聽見。
    可正當他說得高興時,  南昔卻不再給與他任何的回應。
    於是他不安地走回到餐桌前坐下,  等了幾十秒。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他開始焦躁不安，又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話,  想引起聲音主人的注意，但等到手邊的咖啡都冷了，腦子裏的那個聲音也沒再響起，他恍然記起，南昔從來不會無視他說過的任何話……如果，她在的話。
    他猛地明白過來，她唯一僅剩的那點精神力也是沒有辦法一直陪著他的。
    飯是再也吃不下了,  衛衍之一個人坐在餐廳裏等了很久,  他指望著那個聲音會像年久失修的廣播那樣,  沒準什麽時候又會在他腦子裏突然響起，然後跟他說說話,  解釋一下剛才為什麽會突然消失的原因,  但他坐到傭人回來收拾冷掉的飯菜時,  那個聲音還是沒有再響起來。
    他心裏慌急了,  但又沒法跟任何人說，其實他很想有個人能安慰他一下，跟他說她馬上就會回來的,  可他不能說。
    南昔又不見了，他提不起勁做任何事，連澡都沒洗就直接拉開被子躺了進去，睜著眼睛一直等到半夜，最後實在熬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衍之。」驀地，熟悉的聲音在腦子裏再度炸開，一下就將衛衍之驚醒了。
    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怕剛才的聲音隻是他做的一個夢，夢醒後又會突然消失不見，所以他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將軍？”
    「是我，衍之。」比起白天來，此時南昔的聲音要疲憊虛弱的多，就像是從喉嚨口硬擠出來的，保不準什麽時候又會突然斷掉。
    衛衍之睜著一雙熬紅的眼睛不敢說話。
    「天鉤。」南昔說話十分吃力。
    衛衍之抬手抹了一把臉，讓自己從不知名的恐慌中脫離出來，定了定神才接了話：“天鉤——”不對，當初他是被天鉤帶走的，他在海底，天鉤肯定也在，而南昔忽然間提到天鉤，那是？
    這時，頭頂天窗傳來幾聲‘嘶嘶’的響動，夾雜著好似尋見獵物的興奮，衛衍之一下就聽出來了，這小崽子十有**是在這兒周圍嗅到了生人氣息，大半夜地又餓了，這不尋著肉味兒想給自己加加餐。
    隻是沒有衛衍之的首肯，它不敢躥出去逮人。
    “不準吃人。”
    蛇腦袋一下就蔫吧了。
    “玩玩可以。”
    話音剛落，二十好幾米長的蛇腹擦著天窗玻璃飛速遊過，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下一秒，外麵的院門就被打開了。
    衛衍之蹙了下眉，難不成是小崽子出去時的動靜太大，驚動了白雲台裏的護衛？
    「天鉤。」南昔又重複了一句。
    “您聲音聽起來很虛弱。”
    那人幹脆不回答了，隻餘下幾聲若有似無的喘息聲證明她還在聽著。
    衛衍之又說：“我等了您很久。”
    這下連喘息聲都開始飄了。
    衛衍之咬了咬牙，道：“所以，您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靜默幾秒後，一聲極輕的歎息傳來，南昔的聲音輕地像是隨時都要破掉：「衍之。」
    埋怨的話到了嘴邊卻又怎麽都說不出口了，幾個鍾頭前南昔的又一次消失讓他完全喪失了理智，腦子裏除了恐慌和擔憂之外根本想不到別的，現在補完覺了腦子也清醒了，他一直都在跟南昔的精神力交流，而精神力需要生命體來承載，精神力的突然衰弱也一定跟生命體目前的處境有關，這說明南昔此刻的情況很不好。
    或許剛過去的幾個鍾頭裏她一直在遭受著非人的折磨。
    想到這種可能性，衛衍之呼吸一窒。
    這是，臥室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小敘，是我，秦簡。”女alpha禮貌的問話裏帶上了些許擔憂。
    衛衍之坐在床上悶頭不吭聲。
    秦簡又說：“有人闖進來了，我想確認一下你的安危。”
    衛衍之還是不說話。
    「我暫時不走。」或許是休息過了，南昔的聲音聽上去比剛才好了很多，疲倦中仍顯溫柔：「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我會一直陪著你。」
    衛衍之不說話，光用想的來回答她，他知道她能聽得見：下次要跟我說。
    「好，跟你說。」
    衛衍之吸吸鼻子：它們對你用刑了？
    「還好，能忍受。」
    衛衍之：我剛才……很害怕。
    又是一聲輕輕地歎息：「對不起，衍之。」
    敲門聲再度響起，秦簡的聲音裏已經沒了最初的冷靜，她焦急著詢問衛衍之的情況，大有下一秒就要破門而入的意思。
    而她確實也打算這麽幹。
    在秦簡即將踹門而入的時候，臥室門突然被人從裏頭打開了，衛衍之站在沒開燈的臥室門口，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揉了揉眼睛。
    秦簡立刻收住動作，在臥室門剛被打開的瞬間，她似乎看見了衛衍之眼尾的那一抹紅，沾著些潮濕，像是剛剛才哭過的樣子，可當她開口想要詢問時，衛衍之卻捂嘴打了個哈欠，等抬眼望向她時，不止眼尾紅了，他整個眼睛都是紅的。
    眼眶裏還盛著打哈欠時分泌出來的淚液。
    是她誤會了。
    秦簡微鬆了口氣：“沒事吧？”
    “沒事。”衛衍之困倦地閉了閉眼睛：“外頭怎麽樣了，有人員傷亡嗎？”
    秦簡：“警報聲響起後，族長讓我第一時間過來看看你，至於外頭什麽情況，我暫時還不清楚。”
    “我這裏沒什麽事，你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我留幾個人下來照看。”
    “恩。”
    衛衍之沒有拒絕，何況就算他拒絕，這些人還是會被留下來保護他的安全，他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為難秦簡：“對了，闖進來多少人？”
    秦簡抿了抿唇，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回答衛衍之這個問題。
    衛衍之打著哈欠往回走：“我要去補覺了。”
    “一個。”秦簡鬆了口，遲疑稍許後又補充道：“監控鏡頭有捕捉到畫麵，是個女人。”
    剛打到一半的哈欠突然停下，衛衍之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心道那個闖進來的女人該不會是林洛葳吧？
    見衛衍之不出聲，秦簡也沒多話，替他關上門後就走了。
    「不是她。」
    “不是林洛葳？”衛衍之訝異了一下，又想起之前南昔念叨的‘天鉤’，於是問她：“那人是衝著天鉤來的？”
    南昔沒說是，也沒說不是，聲音極輕道：「天鉤被喚醒了。」
    這下衛衍之是真的驚住了，半晌後才開口問她：“您喚醒的？”
    南昔否認：「不是。」
    “除了您之外，還有誰能喚醒天鉤？”
    「我父親，還有……」
    南靳元帥不可能，他亡故很多年了。
    衛衍之：“還有誰？”
    「你。」
    心口被一股熱流灌入，暖烘烘，沉甸甸，一下就將衛衍之的心裏裏外外整個兒熨舒坦了，他忍不住笑了下，隻是一時沒控製好，笑出了聲。
    南昔也跟著一起笑，聲音又輕又溫柔，緊緊貼著他的耳膜，聽得他又酥又麻，腺體裏的omega信息素開始肆無忌憚地往外擴散，他怕守在外頭的人聞見，隻好又從床上起來，拿著秦簡白天給他的alpega信息素徹底彌漫在臥室內的每個角落，他才放心地爬回床上，繼續剛才的話題。
    “可我也沒喚醒它。”他從外頭回來後就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壓根就沒出去過，更沒有嚐試去喚醒天鉤。
    也不是不想，而是怕喚醒天鉤後會讓人循著線索找到這裏來。
    外人無法喚醒天鉤，但這不代表天鉤不能被追蹤，一旦天鉤被喚醒，之後它的一切都將有跡可循。
    「還有一個人。」
    衛衍之扁扁嘴：“您還有其他相好的？”
    「……」
    “真有？”
    「沒有，我恨不得天天陪著你，怎麽還有功夫應付其他人？」
    “那在我之前的，有沒有？”
    南昔簡直百口莫辯。
    “開始覺得我無理取鬧啦？”
    「沒有。」
    “我就是無理取鬧，所以，到底有沒有？”
    南昔無奈輕笑出聲：「衍之，如果你在我麵前，我一定親到你沒辦法再開口說話。」
    衛衍之鼻子一酸，聲音卻是沒變：“那你倒是來親我啊？”
    「衍之……」
    “好啦好啦，跟您開個玩笑。說回正題，您說能喚醒天鉤的，除了我和你之外，還有誰？”
    「孩子。」
    孩子……衛衍之頓時怔住。
    片刻之餘，想到什麽的他又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套了雙鞋子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匆匆忙忙地就跑了出去：“您怎麽不早說？！”
    那邊沉思半晌：「……孩子沒陪你睡？」
    衛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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