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非法闖入的主樓此刻已是燈火通明,  大批護衛將整片區域層層包圍封鎖，樓內所有的傭人全被帶到外頭的空地上接受盤查審問，沒有通行證任何人都無法擅自進出，而樓頂上空更是架著兩艘配備了相當火力的小型艦,  持續不間斷地搜索探測,  用以保證樓內人員的安全以及發現出闖入者的行蹤。
    身披睡袍的青年步履匆匆地趕到主樓外,  正好碰上出來接他的秦簡：“我來找人。”
    不等秦簡開口說話,  青年又急衝衝地朝大門走去,  留下身後一堆護衛麵麵相覷。
    “長、長官——”
    “你們在這裏等著。”
    秦簡撂下一句話後匆匆跟上。
    主樓內已亂成了一鍋粥,  到處都是搜查的護衛，青年風風火火地衝進門,  很容易就被護衛當成了闖入者攔下,  等秦簡追著人趕到時，大廳鋥亮的瓷磚上躺了一排被撂倒的護衛，秦簡麵色一滯,  抬頭朝中央樓梯望去時,  隻瞥見了深藍色睡袍的一角。
    或許是憑著父子間那點神奇的血脈感應，衛衍之一點彎路都沒走,  很快就找到了孩子的住處，一腳踹了進去。
    踹門一時爽，爽完腦門上就被頂了一杆冷颼颼的槍管子。
    “……哥哥？”
    “是我。”
    顧不上泉綃此刻的表情有多驚訝，衛衍之大步流星地朝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攔下追來的秦簡,  泉綃微微凝眉道：“是你把哥哥叫來的？”
    秦簡先是一愣，之後立刻否認：“我沒跟小……敘少爺提起過這裏的事。”
    泉綃抬眼晲向秦簡。
    秦簡低頭噤聲。
    衛衍之衝進小孩臥室的時候把乳母嚇了一跳，哭聲一下就止住了，衛衍之的心也跟著一沉，他看了眼哭得鼻涕眼淚一把抓的乳母,  又看向被她擋在身側的那張小床……透過小床的一角，他見著了小孩的一隻腳。
    穿著奶黃色的卡通厚襪子，十分小巧可愛。
    隻是小腳沒動。
    衛衍之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乳母為什麽要哭？小孩的腳為什麽不動？小孩子不都喜歡動來動去的麽？為什麽現在不動了？
    難道——
    他不敢再想。
    “先、先生，您醒了？”最先開口的是剛哭完的乳母，在孩子還沒被接回白雲台前，她是在醫院裏見過衛衍之的，不過是在病床上，而衛衍之當時也還是昏迷不醒的狀態，所以這算是她第一回見到孩子‘活生生’的父親。
    她被嚇得不輕。
    衛衍之兩眼發紅地盯著小床上那隻一動不動的小腳：“他……”
    乳母沒聽清：“先生，您說什麽？”
    “孩子？”數次張嘴，卻隻吐出兩個字來，後麵的話他不敢問。
    “孩子？”乳母用手帕擦著眼淚，回頭看了眼自己身後的小床：“睡著了。”
    所有沉痛懊悔的情緒全被乳母一句‘睡著了’硬生生卡主，衛衍之喉頭一噎，目光從那隻小腳移到了乳母身上，臉上仍帶著還未收回情緒的迷茫和疑惑：“那你剛才哭什麽？”
    乳母愣了一下，回過神後道：“不久前有人闖進來，我嚇壞了……”
    “你挺能哭。”都哭多長時間了？
    “我，膽子小，想想就覺得後怕。”
    覺得後怕你就哭？
    還哭這麽慘——
    衛衍之深吸了口氣，衝乳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邊上站站。
    乳母雖沒跟孩子的父親打過交道，但剛才見他那眼神就覺得心裏發怵，二話沒說往旁邊縮了縮，將身後的小床連同熟睡的孩子一同讓了出來。衛衍之下意識地朝前走了一步，可第二步卻怎麽都邁不出去了，因為小床上的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正有力地蹬著小手小腳，咿咿呀呀地朝他站著的方向看了過來。
    漆黑如墨的大眼睛，如同綴了宇宙萬千繁星一般，亮晶晶地望著他。
    「衍之，怎麽了？」似乎是感應到衛衍之的心緒不寧，南昔溫柔的聲音再度響起。
    衛衍之心道：他在看我。
    「孩子？」
    衛衍之：恩……他眼睛好大，一直在看我。
    輕笑聲入耳，南昔道：「衍之，過去抱抱我們的孩子。」
    孩子的眼神太過純粹幹淨，不摻雜一絲一毫的雜質，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瞧著，衛衍之的心虛和愧疚無所遁形。在一個不足七個月大的孩子麵前，而且這個孩子還是他自己生的，他竟然有點手足無措……他記得，泉頤經常拿著照片跑到他麵前誇這孩子聰明，六個來月就會喊‘爸爸’，能扶著牆走路，從不胡亂哭鬧惹煩大人，自己捧奶自己拱窩睡覺，連乳母都說這孩子是她帶過最乖最聰明的小孩。
    當然，這都是泉頤說的。
    衛衍之不確定這些好話裏有沒有泉頤自由發揮的成分，但他相信南昔的好基因，加上南家似乎是遺傳的精神力異能，所以他覺得這孩子的聰明是與生俱來的，認知和學習的能力遠遠高於一般人，或許這孩子的乖巧聽話也是基於窺探他人精神力之上……像是先天就能看得懂人心。
    他怕自己的心思也被這孩子看出來。
    他怕這孩子記仇。
    「衍之。」南昔的聲音變得有些哭笑不得：「沒這麽嚴重。」
    得了南昔的安慰，衛衍之才慢慢挪步走向小床上的孩子，等走近了發現，他剛才可能真多想了。
    孩子的眼神太幹淨了，哪像是會記仇的樣子？
    “哥哥。”泉綃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衛衍之旁邊，笑著慫恿他：“你不想抱抱小啾啾麽？”
    啾啾——
    什麽奇形怪狀的名字。
    衛衍之站著沒動，不是他不想抱，是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麽姿勢抱。小家夥看起來那麽小，軟嘰嘰嫩生生的，要用什麽手勢抱又該花多少力氣去抱，這問題可真把他難倒了，他能扛槍射炮開戰艦，可那些都是怎麽碰擦都不會壞的金屬物，哪像麵前這個軟綿綿的小家夥，碰疼了不是要他的命？
    「衍之，抱吧。」
    衛衍之：我怕。
    「不怕，抱抱我們的孩子。」
    衛衍之：先伸那隻手？
    「……」
    見衛衍之在小床邊杵了半天沒動靜，泉綃笑笑，走到小床邊伸手就要抱起小孩。
    下一秒，泉綃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衛衍之斜眼看她：“你幹什麽？”
    泉綃笑：“我給哥哥做示範，怎麽抱孩子呀？”
    “你連婚都沒結過，能抱得好孩子？”
    “我是還沒結婚，但我抱過其他小孩子呀？”
    “……你來。”
    衛衍之朝一旁傻站著的乳母揚了揚下巴，乳母心道你倆終於想起我這個專業人士了，於是立馬過去將小床上的孩子抱了起來，塞進了衛衍之懷裏，衛衍之一愣，幾乎是下意識地張開雙手去接孩子。
    然後，就這麽穩穩地抱住了。
    小家夥竟然沒哭，還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十分新奇地看著他。
    神色呆滯了幾秒後，衛衍之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來，他雙手托著軟乎乎的小家夥，即使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嬰兒身體的柔軟嬌弱，他心口跟著一軟，不由微微收緊了雙臂，免得摔到這個嬌軟的小家夥，而與此同時，小家夥似乎也感覺到了他小心翼翼地嗬護，竟抬起肥嘟嘟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領。
    衛衍之渾身一僵，竟站著沒敢動。
    這時，外頭傳來了敲門聲。
    緊接著秦簡的聲音就傳了進來，衛衍之速度回神，下意識地摟緊了懷裏的小家夥。
    “少將，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泉綃神色一變：“頤頤還沒找到？”
    門外的秦簡：“是。”
    “泉頤？”衛衍之皺眉問道。
    泉綃點點頭，看了看門口，又看向抱著孩子的衛衍之，一臉的為難。
    衛衍之知道泉綃留在這是為了保護孩子，於是跟她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泉綃驚訝：“那小啾啾——”
    隻是一個不留神的功夫，小家夥就抓著他的衣襟往嘴裏送了，衛衍之扯了扯，沒扯開，反倒讓小家夥含進嘴裏津津有味地嘬了起來，衛衍之心道這可是你自個兒選的，不怪你爸給你做主了：“當然是一起了。”
    小家夥嘬出聲表示回應。
    泉綃失笑，答應帶著他們父子兩個一同過去。
    一路上，衛衍之問了些關於今晚上的情況，大致是那位不速之客無意間闖入了小孩的房間，而湊巧的是，泉頤今晚也在，所以那人在逃命途中順手就抓走了泉頤當人質。聽到這裏，衛衍之心裏也明白了，泉頤被抓或多或少他也有責任，要不是她想照顧小家夥，今晚上的事她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所以他得幫忙把泉頤給找回來。
    “泉……舅舅呢，他不在白雲台裏？”
    “舅舅這兩天有事處理，沒回來。”
    “簡姐，給我一份白雲台的地圖。”
    秦簡立刻交代人去拿地圖。
    泉綃聽著衛衍之喊得那聲‘簡姐’愣了一下，卻也沒多說什麽，她看了看乖乖待在衛衍之懷裏嘬衣襟的小家夥，又想起事發後自己進到那個房間的情形，乳母被闖入者嚇得又哭又喊，可小床上的小家夥卻是睜著圓噔噔的眼睛到處瞅著，一點沒被嚇到的樣子，連哭都沒哭一聲。泉綃當時就在想，即使闖入者沒嚇著小家夥，那聽見有個人在邊上大聲哭喊，小家夥也總該給點反應吧？可是沒有，他真的連吭都沒吭一聲。
    比她這個大人都要冷靜。
    她開始覺得這小家夥天賦異稟，天生就是塊做軍人的料。
    隻是說來也奇怪，就在泉頤被抓走的時候，機械庫的人來匯報，半年多都沒動過的天鉤機甲忽然被喚醒了。
    天鉤被喚醒，那是不是預示著它的主人也要回來了？
    泉綃心下忐忑，猶豫著該不該把這個事情跟衛衍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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