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行動的保密需求，月城林直接在警視廳的辦公室裏湊合著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跟著行動組出發了。
    說是跟隊學習，果然是真的學習，北川警官也沒指望一個警校生在這種行動中做出什麽功績——他直接把月城林扔掉了大後方。
    距離行動開始還有四個小時，月城林抱著保溫杯，盤腿坐在廢棄四層小樓的樓頂，和狙擊手在地麵上拿小石子劃棋盤下五子棋。
    “基本上用不到咱們，”狙擊手思考著下一步落子的位置，悠悠哉哉道，“狙擊手本來就是後方，我還是備用狙擊位，交易地點在兩條街以外呢。你是負責隔壁街口的警戒對吧？”
    “對，等會兒我就下去埋伏到旁邊的街口，防止任務對象從這條路逃跑，”月城林喝了一口保溫杯裏的枸杞茶，“然而我前麵那條街還有兩隊埋伏的警察——怎麽想也輪不到我幹活啊。”
    兩人對視一眼，露出摸魚怪心照不宣的微笑。
    狙擊手是個長得蠻帥的中年男人，人很熱情，給月城林展示他手腕上的藍玫瑰刺青。
    “紋的很好看，”月城林奇道，“不過警察可以紋身嗎？”
    “是紋身貼啦。”狙擊手得意的笑笑，“藍玫瑰是我的幸運花，每次出任務前我都會貼一朵。你知道藍玫瑰的花語嗎？”
    月城林好奇地眨眨眼。
    “藍色代表悲傷，藍色玫瑰則是‘難以實現的奇跡’。因為藍玫瑰是人工選育的品種，所以是不尋常的事物，”狙擊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紋身貼，“也有祝福的意思。”
    月城林笑道：“前輩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狙擊手笑了笑：“是我小女兒病逝前最喜歡的花——她知道我的工作很危險，把藍玫瑰送給我，希望我能在困境中遇到奇跡，絕處逢生。”
    月城林愣了愣：“抱歉……”
    “沒什麽，每次貼上藍玫瑰的紋身貼，我就覺得她還陪著我一樣。”狙擊手搖搖頭，盯著地上的棋盤，“呃……你什麽時候連成五個子的？太強了吧！不玩了不玩了，開始做準備工作。”
    狙擊手把槍架好，開始調整方向、位置和瞄準鏡。
    “隔著兩條街也能瞄準交易地點嗎？”月城林好奇問道，“我在警校也練習過幾次狙擊槍，但沒有在這麽遠的距離實戰過。”
    狙擊手笑笑：“差不多600碼，還是可以的，不過這裏視角不算太好……畢竟不是第一狙擊位，隻是防止意外情況的備選。你要來試試看嗎？”
    月城林湊過去看了看，感慨道：“感覺難度很大啊。”
    “重心再低一點，”狙擊手指導道，“你呼吸有點快哦，會影響準度的。狙擊手需要保持絕對的冷靜，心跳不能亂。”
    月城林趴的後背疼，站起身，無奈地揉了揉頭發：“這種工作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吧。”
    “哈哈哈，已經很不錯了，”狙擊手拍了拍月城林的肩膀，“你還是個學生呢。想我當年在學校的時候……”
    兩人相談甚歡，直到行動開始前兩小時。
    月城林看了一眼時間：“我該到旁邊街口埋伏了，需要提前兩小時到位。”
    “去吧去吧，小同學。”狙擊手笑眯眯地比了個加油的手勢，“下次再下五子棋啊，我肯定贏。”
    “不一定哦前輩，我很擅長下棋的。”月城林笑道，揮揮手，匆匆下了樓。
    月城林帶上隱藏式耳機，站到隔壁街口開始無聊地等待。他抬頭看了一眼，發現這個位置能看到狙擊手所在的天台，於是衝那個方向笑了笑。
    這是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由他單人負責，實在沒什麽危險性。按照警視廳收到的情報，今天組織成員會在兩條街外的一家廢舊倉庫接頭，而那間倉庫已經被行動組的警察們暗中包圍起來了。
    倉庫位置才是高危區，他這裏就是備備備用方案，基本沒什麽影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距離情報中的交易時間還有三十分鍾。隱藏式耳機裏傳來低低的交流聲，氣氛略略緊張。
    時間還剩二十分鍾時，耳機裏也沉寂下來，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待。
    狙擊手前輩緊張嗎？不是第一狙擊手的話，壓力應該不會那麽大……月城林抬頭，隨意地看了一眼天台的方向。
    在收回目光的前一秒，月城林突然頓住了。
    他看見天台邊緣探出一截黑色的槍口，垂在空氣裏，分外顯眼。
    前輩的狙擊槍剛剛是這麽擺放的嗎？這樣太明顯了，很容易被人發現，前輩不是這麽不謹慎的人……
    不安的情緒一點點擴大，月城林低頭思考了兩秒鍾，猛地回身向天台的方向跑去。
    距離行動時間還有十五分鍾。
    月城林壓著腳步，氣喘籲籲跑到天台門前，小心翼翼地推開——
    紅色。
    大片的紅色血跡撞入眼簾，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鐵鏽味。
    月城林停下了腳步，呆呆看著前方。
    剛才和月城林道別的狙擊手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胸口破了一個大洞，血液從不再跳動的心髒裏湧出來。
    人竟然可以流這麽多血……他的手垂在身邊，血跡順著往下流，淌過手腕上的藍玫瑰紋身貼，然後在地上匯聚，又順著天台凹凸不平的地麵往四周擴散。
    地上用石子畫的五子棋棋盤也被血跡淹沒了。
    血液還未幹涸，死亡時間不久，或許就在幾分鍾之前。
    月城林怔怔站著，一時間思維凝滯，手腳僵硬。
    剛剛還在和他約定下一次見麵的人，此刻卻永遠沒有了聲息。
    ……為什麽？
    月城林往前走了兩步，停滯的思緒艱難地開始運轉。他意識到，這次警視廳的秘密行動暴露了。
    這是一場針對警視廳的陰謀！
    月城林立刻抬手按住隱藏式耳機，調頻到北川警官的單人頻道，聲音微顫：“北川警官，行動暴露了！備用狙擊位已經被敵人發現了——”
    耳機內毫無動靜。
    月城林心裏一沉，有種不好的猜測。
    是信號屏蔽器，還是北川警官已經……月城林眼皮一跳，不再想下去。
    怎麽辦？
    時間距離行動開始還有十分鍾。
    月城林一咬牙，趴到已經歪掉的狙擊槍前，重新調整瞄準鏡，向倉庫方向看去。
    視野裏一片平靜，行動組的隊友依舊好端端埋伏在掩體之後。
    月城林微微鬆了一口氣，看來無法聯係北川警官是信號被屏蔽的緣故。
    但是……接下來怎麽辦？
    既然是組織設計的陰謀，那麽十分鍾之後，行動組等來的絕不是預想中的組織接頭人。
    或許是槍火，甚至可能是炸/彈。
    但是他沒辦法通知前方的行動組，更不可能跑過去大喊撤退——驚動敵人可能造成更嚴重的後果，他們甚至不知道敵人隱藏在哪裏。
    月城林閉了一下眼睛，開始思考。
    敵人既然已經暗殺了替補狙擊手，那麽另一個方向的第一狙擊手想必也難逃厄運。看來敵人這次事件中不希望有狙擊手的介入。
    那對方打算做什麽？
    黑衣組織應該不會真的端著槍和警視廳在大街上火拚——太顯眼也太誇張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製造一場意外，比如一場突如其來的爆炸。
    而在行動之前，行動組已經暗中摸查過倉庫裏麵的情況，所以不會有提前埋藏的炸/彈。
    那麽……
    瞄準鏡裏，有個黑色的人影正在慢慢向倉庫走來。明明不冷的天氣，他卻穿著寬大的長袖外衣，顯得有些臃腫。手插在兜裏，似乎捏著什麽東西。
    這一刻，月城林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所謂的“組織接頭人”，隻是一個綁著炸/彈前來的，打算把整片倉庫連帶所有人都拉入地獄的陰謀詭計！
    但是埋伏在倉庫周圍的行動組不會知道這些。他們隻會在約定好的時間衝向倉庫，如果這時對方按下起/爆/器……
    月城林抿緊嘴唇，他已經想到，能阻止對方的人，隻有縱觀全局的狙擊手。
    這也是敵人要提前暗殺狙擊手的原因。
    距離行動時間還有五分鍾，人影緩慢地靠近倉庫。
    此時此刻，在沒有狙擊手的情況下，誰能來力挽狂瀾？
    月城林扭頭，看向身邊狙擊手前輩的屍體。對方的血液漸漸變得冰冷，手腕上的藍玫瑰也失去了鮮麗的色澤。
    藍玫瑰，悲傷的奇跡和祝福。
    會有奇跡嗎？月城林怔怔地想。
    說出奇跡這個詞的人，已經再也不能和他一起下五子棋了。
    月城林緩緩俯身，調整姿勢，握緊了狙擊槍。
    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是最後的可能性，別無選擇——
    月城林手心微微冒汗。
    在今天之前，他隻在課堂上摸過幾次狙擊槍。他知道基本的要領，也打過靶，但是沒有在這麽遠的距離實戰過。
    他可以嗎？
    月城林忽然想到沒有見過麵的赤井秀一，又想到諸伏景光。
    如果他們在，會怎麽做？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月城林調整著槍口的角度。備用狙擊位的視野確實不算好，樓房和影影綽綽的樹影偶爾遮擋住視線。
    月城林幹脆起身換成跪姿，雖然暴露在遮擋外的部分增多，但是視野稍好一些。
    月城林手指輕輕搭在扳機上。
    調整心跳。呼吸。手不能抖。
    ——狙擊手需要保持絕對的冷靜。
    距離行動時間還有兩分鍾，黑色人影已經靠近了倉庫門前。
    但還不夠近，視野不夠清晰，需要再近一些……
    心跳漸漸平穩下來，月城林盯著瞄準鏡，漸漸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心無旁騖的等待。
    測距，估算風向，計算彈道軌跡。
    時間還有一分鍾。
    黑色人影走進了倉庫，露出一個隱秘的微笑。行動組的隊員端起槍，做好衝鋒的準備。
    時間還有三十秒。
    十秒。
    隨著一聲令下，行動組的隊員衝進倉庫。黑色人影的手正從衣兜裏掏出來，赫然是一枚起/爆/器！
    與此同時，砰的一聲，子彈劃破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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