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一早,月城林一早就來到醫院，看望依舊沒有出院的雲居。
    清晨的陽光照耀在病房裏，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讓月城林有點難受。
    雲居留意到他的細微表情，放下手裏的便當,歎氣道：“受不了的話,去把窗戶打開。”
    月城林揉了一下鼻子：“沒事,過會兒就適應了。”
    接近冬季，天氣漸冷,考慮到病房裏的受傷人士,通風時間還是不要太久比較好。反正自己努努力可以適應,月城林心想。
    雲居手裏的便當是月城林親手做的,早早就起來準備了。
    “味道怎麽樣？”月城林認真征求意見，“有沒有改良建議？”
    “很好。”雲居表示誇讚。月城林的手藝確實相當不錯，不過不是誰都有機會品嚐。忙起來的時候,別說做飯的閑情逸致了，月城林吃飯都顧不上。
    所以，雲居非常讚同月城林休假的決定。在他看來,對方確實很需要放鬆一下自己。
    他知道前段時間月城林說是休假,但其實沒有真正好好休息過——尤其是得知搜查人員曾經從月城林家中的煙霧報警器裏拆出來監控監聽設備的時候。
    對於那個監控監聽設備,月城林向上麵打報告說明了情況,對雲居倒是沒說什麽,大約是不想讓他擔心。但是雲居能猜到，背後隱藏著的博弈並不簡單。
    雲居真誠道：“最近好好休息吧,月城。”
    “受傷人士就不要替別人操心了。趕緊養好自己。”月城林把便當盒收拾好，“幸也剛剛給我打過電話，說等下來看你,還給你帶了熱心同事們分享的……鯛魚燒。”
    雲居沉默一瞬，才閉眼道：“……可以拒絕嗎，再也不想吃鯛魚燒了。”
    之前出任務蹲點的時候，他吃鯛魚燒已經要吃吐了。
    “我明白，所以我給你準備了便當嘛。”月城林安撫道。
    月城林在不氣人的時候，還是很貼心的。
    雲居睜開眼，感慨：“話說，是幸也來送餐啊？這孩子沒有剛來的時候那麽孤僻了。”
    “是啊，慢慢能融入大家了。”月城林笑了笑，“說起來，關於他的詳細調查報告我剛剛拿到手。”
    ——
    今日天氣不錯，高懸的太陽多少驅散了空氣中的寒意。秋庭幸也送完鯛魚燒、轉達過同事們的關愛後，從醫院出來，發現黑發的年輕上司已經在等著自己了。
    微風中，對方琥珀金色的眼瞳含著笑意望過來，柔軟的如同冬日的暖陽。
    秋庭幸也愣了幾秒：“月城警官！”
    “走吧，我送你。”月城林笑著揚了一下自己的車鑰匙。
    秋庭幸也暈暈乎乎地上了車，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後知後覺的想到，月城警官可是他的上司，哪有總是讓上司接送的啊？
    但是月城林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眼睛一彎：“不要拘謹啦，幸也，本來就很麻煩你跑來一趟了。那群混蛋，把不想吃的鯛魚燒都丟給雲居了吧？唉，這就是辦公室裏有一個愛好廚藝的廚房殺手的後果……等雲居出院，肯定要給他們加訓。”
    月城林語氣輕快，秋庭幸也慢慢放鬆下來，想到辦公室裏互相“謙讓美食”的場麵，也忍不住笑了。
    月城警官在私下的時候，真的是很好相處的人啊。說起來，他正好有一份文件想要請教月城警官……
    秋庭幸也忽然愣住。
    “怎麽了，幸也？”月城林注意到他的表情。
    “我……我有一份文件忘在家裏了。”秋庭幸也臉猛地漲紅，語氣慌張。
    “是涉密文件嗎？”
    “不是，”秋庭幸也連忙搖頭，“我不會把涉密文件帶出辦公室的。”
    “那就沒事，”月城林安慰道，“我送你回家一趟，去取文件。”
    “這也太麻煩您了。”秋庭幸也垂下頭。
    “反正我在休假，也沒什麽要緊的工作。一點小事而已，不用這麽緊張。”月城林溫和地看了他一眼，開玩笑道，“在我麵前，你可以放鬆一些。不需要再用敬稱了。我沒有那麽可怕吧？”
    秋庭幸也低低嗯了一聲。
    月城警官哪裏都很好，怎麽會可怕呢。
    是個陽光明媚的天氣，車裏放著悠揚的輕音樂，奔馳在馬路上，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如果這種時光能更久，就好了。
    秋庭幸也心情忽然低落下來，勉強笑了笑。很快到達目的地，月城林跟著一起下車。
    “家裏隻有我和母親兩個人，”秋庭幸也一邊用鑰匙開門，一邊說道，“她平常也要工作，現在不在家。如果她在的話，一定特別熱情要招待您……”
    秋庭幸也想到，媽媽一直非常高興自己能夠遇到友好的上司和同事。她會讓自己給同事帶便當，會交代自己尊敬前輩，會囑咐自己多幹活、多看多學……
    秋庭幸也閉了一下眼。
    他把月城林讓進屋，給月城林倒了茶，然後到書房裏取出遺落的文件。他走出書房，發現月城林正望向桌子上的相框。
    “這是我和母親的合照。”秋庭幸也說道。
    “令堂很有氣質，”月城林溫聲說道，“幸也看起來年齡也不大——拍照的時候還是個學生吧？”
    秋庭幸也略顯靦腆地笑了一下：“嗯，這是七年前的照片。”
    “七年啊，”月城林輕歎一聲，“我記得你以前說過，自己小時候在大阪生活？”
    秋庭幸也點點頭：“對，七年前我才來到東京，和母親一起居住。”
    照片裏，溫柔的女人拉著少年的手站在花田裏。男孩子低著頭，似乎不太情願拍照，但還是勉強比了個v的手勢。
    秋庭幸也輕聲說：“那個時候我很叛逆，還把母親惹哭過。”
    月城林有些驚訝道：“誒？看不出來呢。感覺幸也應該從小就是乖孩子。”
    乖孩子嗎？
    秋庭幸也苦笑了一聲。乖孩子可不會和組織有關係，更不會勾結警視廳高層，潛伏到第四課做臥底。
    好在月城林也沒有細問，說道：“拿到文件了，我送你去警視廳？”
    直到兩個人回到車上，秋庭幸也坐在月城林身邊。狹窄的空間內，一時間安靜下來。
    啟動車子，穿過車水馬龍的城市街道。秋庭幸也看著窗外，有些發呆。他張了幾次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可是又沒有勇氣開口。
    在難熬的糾結之中，秋庭幸也忽然一愣。
    前方駛來的一輛車子，忽然詭異地左右拐了一下，然後突然加速，直直地朝他們撞來！
    秋庭幸也瞳孔一縮：“月城警官——”
    一切發生的太快，如果等秋庭幸也話音落下，就已經來不及了。還好月城林比他反應更快，在對麵車子轉向加速的一刹那，猛地一打方向盤！
    嘭！
    在一陣刺耳的摩擦聲與撞擊聲中，秋庭幸也隻覺得車身一震。他頭暈目眩，還好有安全帶，讓他沒有飛出自己的座位。
    終於，秋庭幸也感覺到車子勉強停下。還不等他鬆口氣，驚魂未定時，就聽見身邊上司輕微的吸氣聲。
    他愣愣地抬起頭，發現駕駛位一側的車門已經輕微凹陷，車窗上布滿裂紋。黑發的青年靠在椅背上，左手捂著自己的右肩，緊緊皺眉。
    秋庭幸也呆呆看著他。
    注意到秋庭幸也的目光，月城林緩了兩秒鍾，然後放下捂著肩膀的手，故作平靜地說道：“沒事，剛剛撞到了肩膀。不嚴重，沒有外傷，也沒有骨折錯位。嘶，隻是稍微疼了一點兒，問題不大。”
    “放心吧，我的車技還是可以的……”
    說話間，對方的右臂還在微微顫抖。
    秋庭幸也猛地意識到，剛剛在千鈞一發時，對方打了方向盤，用駕駛位一側承受撞擊。
    而他是被保護的那一個。
    一種莫名的、有些震撼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小聲道：“月城警官……”
    車窗外傳來人群慌亂的聲音。還好肇事車輛已經被別停，沒有繼續在馬路上橫衝直撞。
    在秋庭幸也怔怔的注視中，月城林用力打開略有些變形的車門，走向已經旁邊沒了動靜的肇事車輛。
    很快，秋庭幸也聽見對方嚴肅的聲音：“幸也，現在聯係醫院，並且報警。”
    ————
    “這個距離，反應再慢一秒，車子角度再偏一點，都會出大事。”伊達航看著現場的痕跡，“差一點你就……不過，還好是你在。”
    伊達航有點替月城林後怕。
    他發現，他的同期可能確實有點事故體質，在警校的時候如此，當上管理官後依舊如此。難得的休假，平平常常地開著車路過，都能遇上這種事。
    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說，還好遇到這件事的人是月城林——但凡那輛車撞上的是別人，可能已經雙雙車毀人亡了。
    月城林的反應速度和豐富的截停技巧，不是人人都有的。
    導致伊達航一邊為同期擔憂，一邊又覺得肇事司機真是命大。
    “是啊，我的車技可是多年的磨練，尤其擅長截停。”月城林吐槽道。
    四周已經暫時被警戒線圍起來，月城林單手叉腰站在一邊，看著自己變形的車門和碎裂的車窗，表情有點悲痛。
    他的車可是剛剛才換好擋風玻璃，這下又可以送去維修了。
    伊達航：……
    伊達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監控視頻和行車記錄都已經查看過了，對方全責，”伊達航說道，“不過這不是重點。”
    如果隻是普通交通案件的話，也不需要搜查一課出動了。
    “這次車禍很奇怪，肇事司機不僅身份特殊，而且居然昏迷了，看起來又不像是外傷所致。”
    “已經把人送去醫院，現在正在檢查。”伊達航歎了口氣，“身份確認無誤，確實是正在被調查的涉事官員。公安那邊已經聯係過了，等確認事故原因後，很快他們就會趕來把人帶走。”
    那名肇事司機，是一位月城林認識的熟人，橘警官。
    ——就是在上次月城林被審查事件中，配合著東雲彥一唱一和，給月城林定了罪的那位調查專員。
    後來一批內部高層被調查、清理，這位橘警官就是被調查的人之一。
    至於東雲彥，倒是已經被排除了嫌疑。他就是個被人做引導著做了別人手裏刀子的倒黴蛋。據說得知全部真相後，東雲彥一直自閉到現在。
    說到橘警官，月城林比較關心另一點。
    “他這個身份地位，應該挺有錢的。等他醒了，能付得起賠償款吧？”月城林心疼地摸了摸自己車門上的坑。
    “應該可以，”伊達航想了想，“不過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醒。橘警官的昏迷很奇怪……”
    “我下車檢查的時候，就發現他是昏迷的。”月城林說道，“確實不對勁，所以報警了。”
    正在這時，一名警員匆匆跑過來，把剛剛調查到的消息給伊達航。
    “光敏性癲癇……嗯？”伊達航愣了愣，“他患有光敏性癲癇。”
    伊達航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陽光很燦爛，照在來來往往的車輛上，光滑的漆麵時不時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難道是因為強光刺激，誘發了光敏性癲癇，導致車禍？他記得患有這種病好像是不建議開車的？
    月城林看向伊達航，立刻猜到他在想什麽。他搖搖頭，正想說他不認為是光敏性癲癇的緣故，就聽見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我認為不是癲癇引起的車禍。”
    月城林和伊達航回頭，隻見警戒線外，站著一個亞麻色頭發的年輕人。對方頭發長度及肩，紮了一個小小的麻花辮，看起來挺陽光。
    見月城林朝他望來，對方立刻眼睛一亮：“月城警官！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月城林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偵探同學？”
    在晴朗明媚的天空下，名嘉真佑露出一個有些開心的笑容。
    伊達航疑惑地看向月城林。
    “這位是名嘉真佑，”月城林微笑著介紹道，“還記得當年差點害死萩的那場爆炸案嗎，班長？”
    伊達航點點頭。
    那次事件真是太嚇人了，雖然他不在現場，但哪怕隻是聽說了過程，也後怕不已。
    而且萩原還炸傷了腿，在醫院裏躺了挺久。
    月城林繼續微笑：“當時一十層的炸/彈拆除之後，沒想到一十一層還有另一個炸/彈。還好有這位偵探同學出聲提醒，萩才及時撤離到十九層，避免了生命危險，最後隻是受了傷。”
    伊達航曾經了解過事件全過程，立刻想起來了。
    麵對曾經救了同期的人，伊達航熱情友善了不少：“原來是這樣。”
    月城林表情比伊達航還要和善，對名嘉真佑彎了彎眼睛，漂亮的琥珀金色眸子裏，盛滿了平靜的笑意。
    “月城警官當時也救了我啊。”名嘉真佑看著月城林，小聲道，“一直都想再見到月城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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