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意外遇襲 神秘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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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月城林方向駛來的車子沒有停, 繼續正常地往前開,在前麵的路口拐了個彎,很快被樹叢遮擋住了,不見蹤影。
月城林收回目光, 把礦泉水瓶舉起, 放在陽光下看。
是針孔。
礦泉水清澈透亮, 在陽光下折射出粼粼的水光,幾滴水珠順著瓶身滑落,滴在塵土裏。
礦泉水確實有人動過手腳。
投毒嗎?腦海中第一時間閃過這個可能, 月城林皺了一下眉,然後扭頭讓人拿證物袋過來。看到他凝重的神色,那名跟著目暮警官做記錄的小警察反應最快,立刻找到了一個證物袋。
月城林把礦泉水放到袋子裏,密封好。他拿瓶子的姿勢很小心, 避開了水跡,沒有讓水痕沾染到皮膚上。
月城林抬起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盜竊犯正拿出了一支煙, 向木下家住宅的另一側走去, 看起來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清淨一下。
旁邊的小警察很會察言觀色,立刻說道:“那邊是視線死角, 我去攔住他。”
月城林點了一下頭:“看他的手有沒有紅腫的情況,然後流動的水衝洗至少二十分鍾。不要讓他離開你的視線,如果有皮膚潰爛或者強烈反應的話……這次來的警察裏有沒有安排醫療派遣隊的醫生?”
小警察愣了一下:“沒有,這次本來隻是調查失蹤案……”
誰能想到這種案件竟然會需要醫生急救?
“立刻聯係他們到現場,”月城林說道,“注意觀察那個盜竊犯的情況,如果發現有皮膚潰爛或者強烈反應, 但是醫療派遣隊還沒有到的話,立刻送往醫院。”
“是。”小警察立刻應到。
停頓了一下,月城林又補充道:“保證他身邊有警察跟著,你再叫一個人一起去。”
小警察愣了愣,但還是照做了,叫上旁邊的人,一起跑去找那名盜竊犯。
月城林看了一眼小警察的背影,沒說什麽,隻是把手裏裝著礦泉水的證物袋交給另一名警察:“把這個拿去檢測,小心不要漏了,不要用手到碰液體。現在就去。”
“是。”那名警察聽令行事,小心翼翼地捏住袋角。
月城林看了看周圍幾個人的礦泉水:“你們的水有沒有被開封過或者漏水?”
眾人搖頭。
目暮十皺眉:“怎麽回事?”
“水可能有點問題。讓所有人把水上交,檢查一遍。查一查這批水從哪裏來的,尤其是剛才那瓶水,經了誰的手。”月城林壓低聲音說道,“就說發現這批礦泉水質量不達標,給大家換一款,不要引起恐慌。”
柯南沒有說話,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服。
月城林彎下腰,柯南才附耳小聲問道:“月城警官,水裏有毒嗎?”
月城林想了想,揉了一把柯南的頭發,說道:“味道有點不對勁,有種類似苦杏仁的味道。”
可能是氰/化物,月城林心說。雖然味道並不明顯——氰/化物作為一款知名劇毒,很多人都聽說過它特有的苦杏仁味。這個說法沒錯,但其實它的味道對於很多人來說並不容易聞到。
不過在辨別氣味上,月城林一向比較擅長。再加上柯學世界裏,氰/化物的出場率確實不低。
柯南愣了一下,表情凝重了起來。在警察眼皮下投毒,如果真的出了事……
出於謹慎,月城林沒有立刻宣揚這件事。負責買水和分發的警察被目暮十叫過來,一臉忐忑,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做的不好。
“就是從旁邊的便利店買的水,直接買了一整箱。”警察有點茫然,看起來不像是作假,“隻是隨便拿了一些……是保質期有問題嗎?我沒有仔細看……”
他看起來實在不知道狀況,可能以為自己得罪了上司,滿臉的惶恐。
所有經手過礦泉水的人,該查還是要查,但是月城林認為做這件事的人確實不是他。
月城林看了一眼手裏的礦泉水。
投毒人是無差別殺人?還是有確定的目標?目標是盜竊犯嗎?
如果是有確定目標的殺人,那這麽多瓶水,如何保證有問題的那一瓶,會被分發到那個人手上?
除非發水的人有問題。
或者還有一種不太嚴謹的方案。
由於月城林幾人剛剛在詢問證人,實際上他們是最後幾個拿到礦泉水的人。
負責分發礦泉水的警察拿著僅剩的幾瓶水走過來,先發給目暮警官、月城林、柯南還有負責記錄的小警察,最後才遞給了搶劫犯。
這種心態也不難理解,因為那個搶劫犯確實不太討喜。比起這個疑似罪犯,警察先給自己的上司和同事遞水是非常正常的事。
如果有問題的水瓶放在最下麵,那麽被遞給搶劫犯的概率就會增大。
但這種方法的不確定性太大,月城林想了想,沒有說出來。
如果要保證特定的人拿到特定的水,最好還是要有某個警察作為內應。但發生了這種性質極度惡劣的事件,警方不會不調查,如果真的是哪個警察故意為之,很容易就會被查出來。一般來說沒人會這樣輕易地暴露自己。
比起特定目標殺人,另外一種可能性更大——無差別殺人。
可是投毒人的目的是什麽?和這個案子有關嗎?還是想給警察添亂?純粹的挑釁?如果真的是氰/化物這種劇毒,幕後之人可謂是肆意妄為、膽大包天。
敢這麽肆意妄為的人很少,但還真的存在。比如組織。
月城林眼神微暗,沒有立刻下判斷。
目暮十也知道情況的嚴重性,一邊安排人去調附近以及便利店的監控,一邊準備安排人去處理這件事。
正在此時,突然木下舊宅的方向傳來一陣奇怪的玻璃碎裂的炸響。
嘩啦——
月城林幾人一怔,快速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
木下的舊宅後麵,盜竊犯滿臉憤怒地站著,嘴裏還叼著沒有抽完的煙,血順著額頭往下流,旁邊是碎掉的玻璃。
玻璃的來源是麵前那扇破碎的玻璃窗。整個玻璃窗中間碎了一個大洞,好像被什麽東西擊中了。
巧的是,這麵窗戶正是當年盜竊犯翻窗進入木下昭夫家的位置——隻是在時間的流逝中,當年被他印在窗外的手印和腳印,如今已經難以辨別了。
盜竊犯可能是疼得眼前發黑,以至於麵容有些猙獰,他站在當年自己翻窗進屋的地方,惡狠狠地盯著麵前的玻璃窗,嘟囔道:“我剛剛看到他了!雜碎!垃圾!我就知道……怎麽不去死!”
月城林剛剛安排過來的兩個警察正在想辦法給他找止血工具。
“傷口不大,用紗布包一下吧。”警察有點無奈道,“這位先生,您先不要用手捂額頭……啊,等等,您的手也受傷了嗎?”
盜竊犯的手掌心裏有一道淺淺的紅痕。
盜竊犯罵了一句:“這是傷疤。”
警察尷尬地點了點頭。
月城林走過來的時候剛好聽見他們的對話。月城林掃了一眼盜竊犯手心的傷疤,沒有立刻說什麽。
其中那個顯得比較機靈的小警察見到目暮警官與月城林,連忙站直。
“怎麽回事?”目暮警官沉聲問道。
小警察有些慚愧地低下頭:“……我們也沒有看到。”
目暮警官一愣,皺起眉。
“我們讓這位先生去洗手,但是他不肯讓我們說完,也不聽我們解釋,偏要到旁邊去抽煙。他並不是嫌疑犯,我們也不能采取強製措施,”小警察表情越發愧疚,“我們正打算跟著他繼續勸告,這時候卻注意到身後的建築後麵好像有人,覺得有點不對勁,所以轉身過去查看。”
“在查看後,我們發現那棟建築後麵其實並沒有人,隻是有一個剛巧被吹到這裏的紙袋,掛在牆上,吹風的時候會露出一點,好像有人在動一樣。”
“我們打算返回,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往回走,就聽見身後玻璃碎裂的聲音。我們趕緊跑過來,就發現這個玻璃已經碎掉了。”
跟著小警察一起來的另一名警察點點頭:“就是清水說的這樣。”
清水正是那個小警察的姓氏。
月城林輕輕拍了拍小警察的肩膀,沒有責怪他,隻是看向盜竊犯,嚴肅道:“發生了什麽?窗戶是怎麽碎的?有人襲擊你嗎?”
盜竊犯斜睨他一眼,繼續罵罵咧咧,卻並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自己都差點發生意外,卻依舊不願意配合調查的人,倒也少見。目暮警官也被這種態度弄得有些生氣,正要開口,卻被柯南搶了先。
“我看大叔身邊沒有什麽工具,應該是沒辦法自己打碎玻璃的,”柯南眨了眨眼,說道,“但您一直在這裏,應該看到打碎玻璃的人了吧?”
盜竊犯罵聲漸漸小了,最後哼了一聲,不情不願道:“就是突然有什麽東西從遠處飛過來,差點打到我,還好偏了一點,最後把玻璃打碎了。”
“有東西飛過來?有看到是誰做的嗎?”月城林問。
“我也沒有看清。”盜竊犯目光閃爍。
柯南眨了眨眼:“但是大叔說了一句‘我剛剛看到他了’,難道不是說自己看到偷襲的人了嗎?”
盜竊犯聲音猛地抬高:“小鬼……”
“聽說人在心虛的時候,聲音會提高。”月城林在旁邊說道。
盜竊犯卡了一下。
且不論盜竊犯不配合的問題,現在的情況讓大家都覺得有點棘手。先是有問題的礦泉水,然後是襲擊,幾次番試圖暗殺警方的重點調查人員……在場的幾名警察都表情凝重起來。
目暮十重重哼了一聲,兩條粗眉緊皺,壓抑著心裏的怒意。
“難道這都是同一個人做的?”目暮十道。
月城林沉默了一下,看向盜竊犯,嚴肅道:“也許。你得罪什麽人了?”
盜竊犯嘴裏不屑道:“得罪的人?那可真是不少!”
在場警察:……
確實,一個盜竊慣犯,得罪的人確實不會少。
“但是想要置你於死地的人總不會那麽多。”月城林淡淡看了盜竊犯一眼。
“偷襲的人應該還沒有跑遠,我這就去附近搜查。”小警察自告奮勇。
月城林沒有立刻答應下來。今天警方是調查失蹤案的,來到這裏的人手並不是很多。多處分散調查,人手不一定夠,而且警察們分散行動容易有風險。
月城林看了一眼目暮警官。說到底,在場的都是刑事部的人,月城林不是他們的直屬上級,越俎代庖也不太適合。
目暮警官正想下令,柯南突然看著盜竊犯說道:“大叔一直看著窗戶,是在看窗戶玻璃上的倒影嗎?那個方向有什麽不對勁嗎?”
窗戶上的玻璃雖然已經碎了大半,但還是勉強保留著一部分,在明亮的陽光下,映出遠處的景物。
“大叔的視線,看的應該是那個方向吧。”柯南伸手指了指,“就是遠處的樹叢後麵!”
盜竊犯臉色微微發生了變化。
目暮十察覺到什麽,立刻說道:“集中人手,先從那個方向開始搜查!”
周圍的警察們應了一聲,立刻開始行動。清水反應很快,衝在最前麵。
看到飛奔出去的警察,盜竊犯低頭冷冷地看了柯南一眼,看起來並沒有感激警察的保護的意思。
柯南:……
柯南露出一個天真可愛的微笑:“大叔不要擔心,警察們一定會把人抓到的!”
聽了這話,盜竊犯表情更加陰冷了。
柯南彎了一下眼睛,站在月城林身邊。
“飛過來的東西是什麽?掉在旁邊了嗎?”月城林沒有一起過去搜查襲擊者,而是和目暮十一起留在了原地。
聽到月城林的話,盜竊犯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沒有看清楚。”
這個地方原本應該是木下家的小花園,隻是多年荒廢,已經長滿了雜草。
月城林透過窗戶,看了一下房間裏麵,發現隻有一地碎玻璃片,沒有其他東西。
“不是手/槍,這裏沒有子彈的痕跡。”月城林道。
“會不會是石子之類的物體?”目暮十猜測道。
“應該不是。”月城林搖搖頭,“我看過了,房間裏麵沒有石子。”
“也許掉在草叢裏了?”目暮十猜測到,“石子掉在這樣的環境中,當然就找不到了,自然就是一件完美隱藏起來的凶器。”
“能擊穿玻璃的物體,應該會再在空中飛出一段距離,掉落在房間裏麵,而非外部。”柯南說道,“不過我有一個猜測……月城警官,我們剛才在木下的房子裏,就看到過一種可以達到這種效果的裝置!”
月城林對柯南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已經理解了柯南想要說的,
但月城林沒有急著繼續尋找凶器,而是扭頭看向盜竊犯:“你的手怎麽樣了?”
“還能怎樣?剛剛那兩個警察非要我去洗什麽手……”盜竊犯有點不滿。
“雖然檢查結果還沒有出來,但你很可能接觸了劇毒物。清水衝洗隻是應急措施,醫生馬上就到,如果問題嚴重還要送你去醫院。”月城林淡淡道,“你耽誤了這麽久,看看自己手上的皮膚,有沒有紅腫?”
盜竊犯一愣,目光不自覺地往手心看。
“不采取措施的話可能會引起更強烈的中毒反應。皮膚接觸氰/化物,也是會中毒的。”
聽到氰/化物這幾個字,盜竊犯神色大變。
“雖然不知道你得罪了誰,但是有人要殺你,警方是在保護你。”月城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那你隨意。”
月城林不再看盜竊犯變幻莫測的表情,轉身走向木下家。柯南瞥了盜竊犯一眼,跟上月城林的腳步。
————
木下家的二樓依舊顯得空曠而寂靜。二樓因為久無人居而落了一層灰塵。在這種地麵上行走,難免會留下腳印。
但是此時地麵上隻有幾串腳印,那是月城林和柯南剛剛上樓尋找衣櫃時留下的。可見除了他們之外,最近一段時間確實沒有其他人進入過木下家舊宅的二樓。
二樓書房裏放著一個大書架,木製的桌椅散發著陳腐的氣味。桌麵上散落著碎紙與文件。旁邊是一個雜物間,雜物間裏東西不算多,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除了在角落裏放著的一些釣魚的漁具,看起來倒是高檔貨。
曾經的生活痕跡猶在眼前,但這一切已經許久無人問津。魚竿、魚線等釣魚用具也落滿了灰。它們也許曾經很受主人的珍視,可惜木下失去了孩子之後,再也沒有了釣魚的興致。這些價格昂貴的釣魚用具也就被隨意擺放在角落裏,一轉眼就是十五年。
“就是這個。”柯南看向其中的一件物品。
“自動射魚槍,”月城林摸了摸下巴,“或者叫做射魚弓。可以發射魚鏢,魚鏢尾部係有魚線,在發射以後還能拉著魚線快速收回魚鏢。”
“這東西威力不小。如果是大型的射魚槍,或者自己改裝過的,就更危險了。”
在遠處用射魚槍之類的物品殺人,偷襲得手之後立刻收回魚鏢並逃跑,或許是一種不在現場留下痕跡的好辦法。
木下家中的射魚槍已經放在這裏近乎十五年,魚鏢掉落在射魚槍旁邊,尖頭和倒勾上依舊反射著點點寒光,可見它的鋒利,上麵還有棱放血槽。
除了射魚槍,也可以在弓弩類武器後麵綁上釣線,射出後收回,同樣能取得類似的效果,都是相似的原理。
這類東西如果真的射中人,掌握好角度能深深地刺入人的胸膛,收線的時候恐怕能再扯出一大團皮肉來。如果再抹一點毒藥,更是殺人利器。
可惜偷襲盜竊犯的那個人準頭不是太好,竟然射偏了。
“月城警官。”柯南突然拉了一下月城林。
“怎麽了,小柯南?”月城林看向他,溫聲問道。
“那個給礦泉水動手腳,和剛剛偷襲盜竊犯的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柯南小聲問道。
這個問題,目暮警官在盜竊犯麵前問過一遍,月城林的回答是“也許”。
此刻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光線從雜物間外斜斜的照進來,拉出他們修長的影子。
月城林看著柯南,忽然笑了一下:“不排除這種可能。”
柯南:……
不排除是同一個人的可能,但是也不排除不是同一個人的可能,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自己慢慢體悟——月城警官是這個意思吧?
好像說了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說,但是也不能說月城警官說的不對,反而非常嚴謹。
這一刻,柯南突然回憶起當初格蘭威特事件中,自己帶著對月城警官的擔憂,冒著感冒的風險,大半夜跑出來打探情況,最後發現全都是月城自己搞出來的事的時候的心情。
看著嘴角微抽柯南的表情,月城林伸手揉了一把對方的頭發。
“我有沒有說過小柯南很可愛?”月城林回憶了一下,“嗯,好像說過。”
“月城警官!”柯南抱著胳膊,不滿道。
月城林輕輕咳嗽了一聲,正經回答:“我覺得動手的不是同一個人,兩者作案的風格不太一樣。最重要的是,有毒的礦泉水不能保證會發到特定的人手中,誤殺別人的風險太高。”
礦泉水事件,與其說是針對盜竊犯,不如說是針對警方。
“所以,月城警官剛剛在盜竊犯麵前那樣說,是為了給盜竊犯壓力?”柯南想了想,說道。
月城林眨了一下眼:“我剛剛說的都是實話哦。”
在不能判斷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暗殺的情況下,月城林說“也許是同一個人”並不是錯誤的,隻是一種合理的猜測。
不過聽在盜竊犯的耳朵裏,他會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很多,在心裏認定想殺他的就是同一個人。否則哪裏有那麽巧?
又是氰/化物,又是射魚槍或者改造過的弓弩,那個人使用了這麽多種手段,可見對殺他這件事勢在必得!
那個盜竊犯明顯一直在隱瞞些什麽。但是在如今這種情況下,明知道會被人用一切手段暗殺,盜竊犯真的還能若無其事地繼續隱瞞嗎?
“那個盜竊犯的表現確實很奇怪,”柯南說道,“明明已經遇到了危險,卻還是不肯說實話。”
“他在替襲擊他的人隱瞞……看來他也藏起來了什麽秘密呢。”月城林笑了笑,說道,“要知道,如果那個偷襲的凶手真的是用射魚槍一類的武器進行攻擊,他想收起魚線也是需要時間的。”
用釣線把射出去的武器收回,動作再快也至少需要幾秒鍾的時間。當時沒有其他警察在場,避開警察的視線倒是來得及,但是應該足夠盜竊犯回頭看清武器的來源方向了。
後來盜竊犯一直盯著窗戶反光中的某個位置,也佐證了這一點——他大約是留意到了那個方向有人隱藏。
而且盜竊犯隻是被玻璃碎片在額頭上劃出了小傷而已,還有著完全的行動能力。以盜竊犯之前所表現出來的性格,他當場追上去反殺都有可能。
偏偏盜竊犯不僅放過了那個襲擊者,還對警方語焉不詳、幫忙隱瞞。這件事處處都顯得奇怪。
“走吧,”月城林說道,“看一看這位先生考慮的怎麽樣了,有沒有新的線索想要告訴我們。”
兩人在離去之前,柯南又回頭掃了一眼地上的射魚槍。上麵的灰塵讓它顯得灰撲撲的,魚鏢孤零零地躺在一旁的地上。
可見在失去孩子之後,木下不僅是不再釣魚,甚至連這個雜物間也沒有再收拾過。那些曾經愛惜的很好的工具,從此被埋葬在過去的時間裏。
柯南歎了口氣,正要走,忽然停下腳步,有點疑惑地問道:“魚鏢為什麽會在地上呢?”
月城林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立刻理解了柯南的意思。
從雜物間裏其他釣魚用具的擺放來看,木下昭夫是一個喜歡釣魚的人,各式各樣的釣魚用具都有,而且明顯非常愛惜,釣線都用不同顏色的線盤纏好,擺放整齊。
沒道理會把魚鏢隨手扔在地上。
月城林立刻在旁邊找了找,很快發現在不遠處的盒子裏,還小心收納著幾個備用的魚鏢。
“這說明木下昭夫確實沒有亂放魚鏢的習慣。”月城林半蹲下來,仔細研究了一下角落裏的魚鏢和射魚槍。
這兩樣東西上的灰塵都很厚了,可見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人動過它們了。
“這是一款自動射魚槍,可以把魚鏢卡在槍上,這時候橡皮筋保持拉緊狀態。按下扳機的同時,橡皮筋彈回,把魚鏢射出,就像子/彈出膛一樣。”月城林研究了一下,說道,“和彈弓的基本原理類似,不過多了一個觸發用的扳機和一些增加威力的裝置。”
“不過這個射魚槍上的橡皮筋已經老化了,看起來完全失去彈性。”月城林說道。
他想了想,挑眉道:“也許這個魚鏢,曾經被安裝在射魚槍上,沒有拆卸下來,而是一直保持著待擊發狀態。”
“時間太久,隨著橡膠的老化變硬、失去彈力,甚至破損斷裂。魚鏢在自身重量的作用下,掉落在旁邊。”柯南接話。
月城林和柯南對視一眼。
“但是,哪個釣魚愛好者會讓它一直保持在待擊發狀態?這是非常不愛惜漁具的做法,而且還有一定的危險性。”
這個射魚槍很可能不是木下昭夫自己設置的。
射魚槍有一半被雜物給遮住了,月城林試著伸手搬開了一個橫在上麵的魚竿,發現在拿起東西的時候,手感有細微的不對勁。
“好像被什麽東西纏住了……是魚線。這個釣竿上的魚線竟然也沒有拆下來分開存放嗎?”月城林沒有用力,而是先仔細觀察了一下,才拿起魚竿,“啊,是魚線把扳機勾住了。”
隨著月城林拿起魚竿的動作,隻聽“哢噠”一聲,魚線扯動了扳機。
當然,因為射魚槍的橡皮筋已經老化,魚鏢也已經掉落在一旁,因此什麽也沒有發生。
但是可以想象到,如果多年前有人隨手拿起魚竿,或者拿起射魚槍想要取下魚鏢,扯動了魚線、帶動扳機,這支鋒利的魚鏢就會刹那間被彈出,穿透前方人的胸膛。
月城林歎了口氣:“這看起來可不像是意外纏繞在一起的。”
這是一個殺人裝置,一個大約十五年前、一直沒能被觸發的殺人裝置。
木下昭夫本人沒必要在自己的房子裏留下這種東西,那麽做出這樣布置的人是誰呢?想殺的人又是誰?
精通漁具,知道木下昭夫有釣魚的愛好,了解木下昭夫的習慣,這個人似乎已經很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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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竊犯努力清洗了自己的手。在得知自己接觸的可能是氰/化物以後,他簡直恨不得把自己手洗掉一層皮下來。
醫生已經到了,正在給盜竊犯進行緊急處理。看到月城林,醫生給了一個眼神暗示,表示情況不嚴重,沒有什麽大問題,不用太擔心。
其實剛剛在見到盜竊犯的時候,月城林就已經觀察了對方的手,注意到問題不大。可能是盜竊犯接觸漏出來的礦泉水的時間短,毒素濃度也不高,他並沒有明顯的嚴重的呼吸困難、心律失常、意識模糊等症狀,總體還算情況穩定。
否則月城林當時就會把他強行送往醫院。
但是麵對□□/這種傳說中的劇毒物,哪怕已經得知情況不嚴重,膽大妄為的盜竊犯也不能保持完全鎮靜。盜竊犯依舊黑著臉,扭頭說道:“我要去醫院。”
“我們的醫生已經給你進行了救治,不過如果你想去醫院的話,可以。”月城林點點頭,“路上小心一點,別忘了可能有人要殺你。”
盜竊犯咬牙:“你們必須保障我的安全!”
此時正有剛剛去搜查的警察跑過來匯報情況,聞言忍不住朝盜竊犯翻了一個白眼。
需要你配合的時候你破口大罵不願意配合,現在要求警方保護倒是趾高氣揚。
“應該的。”月城林並不生氣,依舊點點頭,“在案件調查期間,保護你的安全是我們應該做的。不過在此之後,還需要自己多注意。”
“偷襲的人還沒有抓到嗎?”盜竊犯表情變了幾變,最後露出一絲煩躁神色,“警察是幹什麽吃的?你們……”
月城林看了他一眼。在這種平靜的目光裏,盜竊犯盜竊犯聲音一滯,不自覺地閉上了嘴。
“缺少線索,開始搜查的時候人都已經跑遠了,”來匯報情況的警察低著頭,“確實沒有抓到。”
“看來我們隻能盡力保障你的安全了。先去警車裏坐一會兒吧,最好跟著我們到警視廳,方便我們保護你的安全。”月城林不急不緩地對盜竊犯說道,“我擔心偷襲者手裏有槍/械,暗殺的話很難應對。”
盜竊犯:……
“啊,如果你想去醫院的話,我們可以安排人陪同你一起去。不過有可能遇到意外情況,你還是要自己多注意。”
說完,月城林看了盜竊犯一眼,歎了口氣,似乎很可惜的樣子,然後示意旁邊的警察帶他去醫院,自己轉身打算走。
“等等!”身後傳來盜竊犯的聲音。
月城林回過頭,露出疑問神色。
盜竊犯猶豫了一下,臉色難看地說道:“我還有事情想說。”
————
因為昨天的雨夾雪,地上還有未幹的水痕。遠處太陽越升越高,漸漸臨近午時。老人的女兒拿著園藝剪刀,出門修剪那些月季花枝。在修剪的間隙,她偶爾抬頭,看一眼遠處忙碌的警察們。
十五年,聽起來很久,但有時候又覺得像是彈指一揮間。
這個也已經不算年輕的女人,臉上閃過一絲愧疚又不安的神色,但是又輕輕搖搖頭,把這絲不安壓在心底。
她拿出手機,上麵是父親昨天晚上給她發的郵件,問她最近過得怎麽樣,家中是否一切安好。說自己在鄉下的老家裏又養了幾盆不錯的花,還釣到了一條大魚,打算第二天做成魚湯。
這種家常式的閑聊,對於她來說,實際上是不太熟悉的。在過去,她和父親的關係並不十分親近。然而這些年,隨著父親年齡越來越大,腿腳也漸漸不再利索,兩個人的關係竟然神奇地融洽了一些。
或許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
女人有點跑神,直到她打算去修剪下一叢花株時,才驚覺一個小孩子已經在旁邊站了一會兒。
她還記得這個跟在警察身邊的孩子,對他揚起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柯南眨了眨眼睛,誇讚道:“很漂亮的月季叢!”
確實是很漂亮,這裏交叉種著幾種不同種類的月季,有高有低,前後照應,圍成一片,鬱鬱蔥蔥。雖然這個季節,這些月季大部分沒有開花,隻有個別耐寒的品種掛著幾個花骨朵,但是月季的枝葉也長得很好,隨風輕輕顫動,好像一麵綠色的密不透風的圍欄。
“大部分時候是請人幫忙打理的,”她笑了笑,“我不太擅長這個,隻會剪一剪枯枝之類的。”
“您一直請人養著這些月季和草坪,是因為這是父親曾經種的花嗎?”柯南問道。
女人愣了愣,歎息一聲:“是的,這麽說也沒錯。”
老人的女兒單獨居住在這裏。柯南想起來,剛剛到她家中的時候,沒有發現其他人生活的痕跡。她應該沒有孩子,也沒有結婚。
柯南站在綠色的月季叢中,背後是水洗過似的悠藍的長天。
老人的女兒低頭,看著麵前的小孩子。在這一刻,她突然有點恍惚。
當年……當年那個孩子也很小吧?比眼前這個孩子還要小一些。
她似乎想到了很多,突然湧出一種莫名想要傾訴的衝動。
“小的時候,我是很討厭我父親的。”老人的女兒看向麵前的月季叢,“不,其實直到現在,我也沒有真正忘記那些事。”
雖然關係融洽了一些,但是過去的經曆始終如同一根刺,紮在心底的最深處。
她有很多想說的話,也許並不是向柯南說的,而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父親年輕的時候脾氣不好,母親也一樣,他們沒辦法控製自己的脾氣。我的記憶中,他們總是在吵架,每當家裏打起來,我就躲在房間裏哭。父親嗜酒,好勇鬥狠,後來果然被送上了法庭,在監獄待了兩年。父親出獄以後,母親和他分居,但是沒有離婚。”
“那個時候我們家裏其實並不算窮,父親通過一些……不那麽合法的手段賺了一些錢。但盡管如此,父母卻都不願意支付我的生活費,並把這一點當做詰問對方、互相諷刺的籌碼。那時候我在準備考大學。在母親的諷刺下,父親最終幫我支付了一部分學費,另外的部分需要我去打工賺取。”
“我父母並不是擅長經營和理財的人,後來家裏麵經濟狀況急轉直下,而且有了大筆欠債。我開始工作以後,除了買房子和車、照顧自己的生活以外,就開始拿錢幫家裏還債。”
“十六年前,我的母親去世,我的親人隻剩下父親。但是我與他依舊時有爭吵,他認為我應該拿出更多的錢,哪怕那時我已經沒有能力拿出那麽多。我被逼得沒有辦法,打算賣掉自己的房子和車。沒想到遇上了木下家那個意外……總之,最終是還清了欠款,父親和我的關係也總算緩和了一些。”
現在想想,這十五年來,竟然是她和父親關係最親近的十五年。父親會因為花草、釣魚這樣的生活瑣事給她發消息,而不是為了要錢。
那些曾經的傷痛如同沙灘下埋藏的碎玻璃,時不時地刺痛她一下,但已經勉強可以用表麵的光鮮來掩飾。
說到這裏,女人停頓了一下。她忽然回過神,看著柯南苦笑道:“抱歉。”
其實不太適合對小孩子說這些……隻是她回憶起過去,沒有控製住自己的傾訴欲。或者說,她覺得小孩子不懂這些,才會把這些話說出口。
在她還像柯南這麽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看父母的臉色,及時在他們準備爭吵的時候躲在角落這種技能了。
她不是在愛裏長大的孩子。命運不太眷顧她,她也沒有遇到拯救自己、愛自己的那個人。
實際上,最讓她感到驚恐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慢慢長大,那些父母從小施加在她身上的影響慢慢冒出頭來。她試圖提高自己,讓自己至少外表看起來更加富有涵養。但是克製不住的不耐煩和壞脾氣、常常突如其來的憤怒、遇到問題時極端的思維方式……這一切都讓她越來越意識到,她正在成為她的父母。
她在成為第二個他們。
於是她成為了一名不婚主義者,更不打算再要孩子。
她不理解什麽是愛,父母之愛、夫妻之愛,她都無法真正去理解。
她渴望理解這些感情,所以她付出努力想要擁有這些:她不僅幫家裏還債;有段時間她身體不好,母親不再工作,父親又不是合格的丈夫,她怕自己出事以後家裏會無法支撐,甚至購買了保險,受益人填寫了母親的名字。她考慮到方方麵麵,試圖通過這些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從而獲得親情的體驗。
可她到底沒有體驗過。她終究更熟悉孤獨。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擁有一個孩子,再讓那個孩子體驗她的痛苦?她不願意把這種悲傷再延續下去。她寧願讓那些痛苦在她這一代終結。
她又有點跑神了。她仿佛想了很多,有好像什麽也沒想,隻是看著這些漂亮的月季叢,和其中零星的、耐寒品種的花苞。
“大姐姐。”
她聽到有人在叫她,手心傳來溫熱的觸感。她低下頭,發現身邊的小朋友輕輕拉住了他的手。
女人勉強笑了笑,然後低頭去看那些月季。她在月季花叢中找了找,最後找到了一朵花苞,把它剪下來,處理掉上麵的刺,遞給了柯南。
那是一朵半開的、含苞待放的花苞,花瓣的姿態優美而流暢,呈現出漂亮的黃粉漸變色。
柯南看著手裏的月季,愣了愣,說道:“謝謝大姐姐。”
女人的笑容真心實意了一點,她看出來柯南是一個在愛裏長大的孩子。
“如果木下家的那個小孩子沒有失蹤,大約也會擁有一個美好的童年,有一對愛他的父母。”女人感慨道。
“大姐姐,”柯南拿著那朵月季,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十五年前的那個晚上,您確實一直與您的父親待在一起嗎?”
老人的女兒愣了一下,下意識點點頭。
“您再回憶一下吧。”柯南看著對方的眼睛,“隻要不在一個房間裏,隻要他在您的視線之外,就不算待在一起。”
對方皺了一下眉。她沉思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勉強地回憶起來:“好像……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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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著滿臉嚴肅的月城林和目暮十,盜竊犯終於收斂了一些他的囂張脾氣。
盜竊犯陰沉著臉,狠狠地抽完了一根煙,然後把煙頭掐滅。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他掌心又露出那道淺淡的疤痕。
“我說實話,”盜竊犯露出一絲凶狠的表情,“十五年前,我確實看到那個孩子了。”
月城林示意旁邊的小警察拿出紙筆和錄音,準備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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