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木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公共租界嘉豪央行，鄭建忠背靠在寬大的椅子上，抬頭看向站在麵前的一名秘書打扮的年輕人。
    “暫時還沒什麽消息。”年輕人回答。
    此人名叫吳淵，是鄭建忠在南京的心腹之一，主要負責情報搜集和一些文職工作。這回鄭建忠調任上海，隻帶了文武兩個心腹，一個是前南京站的行動隊長馬貴，一個就是眼前這位長相斯文的秘書吳淵了。
    “這王青木對我有意見啊！”鄭建忠歎了一口氣。
    自從調任上海以來，鄭建忠和王青木隻見了一次麵，吃過一次飯。席間王青木是客客套套，麵子功夫做的很足，但實際上那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就連傳菜的夥計都看得出來。鄭建忠那時起就明白，王青木不歡迎自己的到來，所以他也不惹人嫌，直接搬到了公共租界，和在法租界紮根的王青木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就常玉清這件事情，他不相信王青木一點辦法都沒有，隻是不願意讓自己分享罷了，他鄭建忠在南京也是一站之長，其實很理解王青木不願意外人插手自己一畝三分地的想法，但該辦的事還得辦，他鄭建忠來上海，可不是打醬油吃秋風，如果半點成績沒有，以後還怎麽回總部，怎麽麵見戴老板？
    鄭建忠低下頭，不停的翻閱著上海的報紙，無論時政要聞還是街頭小道消息，隻要看到有值得關注的點，鄭建忠都會用剪刀將消息剪下來，保存在一個藍皮筆記本上。
    王青木不配合，那就自己想辦法。
    忽然，申報版中縫的一條出兌消息落入了鄭建忠眼簾：大新舞台出兌，有意者請電聯35268黃老板。
    “大新舞台，你有沒有印象？”鄭建忠抬起頭來，問身旁的吳淵。
    “有，這個夜總會在上海開了十幾年了，是個老牌夜總會，聽說最早是常玉清的產業，31年常玉清的產業被國民政府沒收，拍賣的時候，很多人競價，聽說最後是一位姓黃的老板用五十萬塊銀元買了下來。”吳淵一字一頓的回答，眼睛越來越亮。
    “你看這條消息，你想到了什麽？”鄭建忠指了指報紙上的消息，眼睛也眯了起來。
    吳淵低頭看了一眼新聞，回答道：“常玉清回來了，黃老板怕大新舞台辦不下去，所以想把夜總會兌出去。”
    “你再想想？”鄭建忠提示道。
    “再想想”吳淵皺起了眉頭，冥思苦想了半天，眼睛一亮，開口道：“如果常玉清看到這條消息，一定會感興趣！”
    鄭建忠不置可否，心底有些失望。這個吳淵博聞強記，對各類信息記憶力很強，可以說有過目不忘之能，但缺點就是太死板了，腦筋不夠靈活，自己已經給了他足夠的提示，他居然隻想到這些。
    看來，此人最多也就能做個文秘了！
    就在這時，屋門被人敲響，馬貴走了進來，報告道：“老板，譚兄弟來了！”
    “讓他進來！”鄭建忠精神一振。
    譚飛回去已經兩天了，昨天打電話過來，說已經成功策反薛永貴，想約個時間來匯報一下，所以鄭建忠就安排了今天上午的時間。
    “霍老板早上好！”譚飛推門進來，向鄭建忠打招呼。
    “沒外人，”鄭建忠嗬嗬一笑，示意譚飛走近一點，然後指了指報紙上的消息，“大新舞台要出兌，以前是常玉清的產業。”
    “常玉清的產業？”譚飛眉頭微微一凝，又掃了一眼報紙的日期，“為什麽選擇這個時候出兌？是怕常玉清回來找麻煩嗎？也不對，要是怕常玉清找麻煩，上個月就該登報出兌了，現在日本人已經進了上海，他就是想賣，也賣不到好價錢。”
    “還有呢？”鄭建忠似笑非笑的看了旁邊的吳淵一眼，吳淵的臉騰的一下，變得比猴屁股還紅。
    “我看，這裏麵有問題，恐怕常玉清早就已經找過了黃老板，黃老板被逼無奈之下，才選擇出兌。”譚飛分析道。
    “還有呢？”鄭建忠繼續追問。
    “還有？”譚飛挑了挑眉頭，抬頭看了鄭建忠一眼，眼珠又是一轉，“如果常玉清和日本人已經找過了黃老板，那就算有人想買，也不敢接手，否則，就算賣的出去，也經營不下去，日本人一定會派人搗亂。”
    “嗯，”鄭建忠點點頭，“既然如此，黃老板隻有一個選擇，就是賣給黃玉清或者日本人，他這麽一登報，要麽是想找個能扛得住日本人壓力的買家，要麽就是其中有詐。”
    “老師高見！”譚飛由衷稱讚道。
    “馬屁留著以後拍，”鄭建忠輕輕一笑，“那咱們再換個思路，王青木，嗯，軍統上海站看到這個消息會有什麽想法？”
    “利用這個黃老板，引出常玉清，”譚飛眼睛一亮，“我想，我已經知道上海站想幹什麽了。”
    “那再換個思路，日本人知道這個消息會怎麽想？”鄭建忠繼續循循善誘。
    “日本人也會利用黃老板，釣出我們的人。”譚飛仿佛回到了黃埔的課堂上，那時候的鄭建忠，就是這樣向學生分析情報學的案例的。
    “查一下這個黃老板的底細，包括他的家人朋友和社會關係。”鄭建忠抬起頭，吩咐站在一旁發愣的吳淵。
    “好的老板。”吳淵拔腳就走，他呆在這裏實在太尷尬了！
    鄭建忠不再說話，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沉思，譚飛知道，這個時候的鄭建忠一定不能打擾，所以也屏住呼吸，靜靜的等在原地。
    一盞茶後，鄭建忠才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譚飛，吩咐道：“說說薛永貴的事吧！”
    譚飛連忙把自己策反薛永貴的經過講了一遍，鄭建忠一麵微笑一麵點頭，等譚飛說完，拍手讚賞道：
    “不錯，你進步很大，看來青浦班沒白上，對了，你在青浦班的情報學老師是誰？”
    “吳敬仲，蘇聯回來的，情報學講的很好，不過也隻上了三個星期的課，主要還是老師在黃埔教的好。”譚飛笑嗬嗬的回答。
    鄭建忠瞪了譚飛一眼，看樣子是埋怨譚飛又拍馬屁，可也沒有生氣的意思，想了想說道：“這個薛永貴，以後就由你直線領導，你的任務，就是通過薛永貴，多了解一下汪填海那邊的情況，如果有必要，也可以讓薛永貴把我們的消息傳遞一些過去，以獲取汪那邊的信任。”
    “好的老師，”譚飛連連點頭，“那我的身份？”
    “哦，我差點忘了，”鄭建忠拍了拍腦袋，“法租界你是去不得了，你以後就在情報處，掛一個情報組長的名，人呢，我沒有，錢呢，也不多，上回煙盒裏不是給你塞了兩條小黃魚了嗎？”
    “老師，兩條小黃魚有點少，為了救薛永貴，我還欠了醫生三條小黃魚，然後薛永貴剛加入我們，總得讓他嚐到點甜頭，要不，您再給我三條？”譚飛賤兮兮的笑道。
    “滾，”鄭建忠沒好氣的罵了一句，“你以為我們軍統的錢是大風刮來的？以前在上海還有些產業，現在上海被日本人占了，上麵經費也緊張的很，自己想辦法！”
    “老師，我初來乍到的，能想什麽辦法？”譚飛的臉耷拉的像苦瓜一樣。
    “要不你把我賣了吧？我這個腦袋還值點錢。”鄭建忠瞪了譚飛一眼。
    “老師可不敢說這種話，我就是把自己賣了，都不會出賣老師，”譚飛嚇了一跳，看鄭建忠並沒有生氣的樣子，才繼續說道：“老師，那我自己先想辦法，如果對付常玉清有什麽需要我的，盡管吩咐。”
    “嗯”鄭建忠點了點頭，剛要回話，屋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鄭建忠剛喊了聲“進來”，門就一下被推開，吳淵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滿臉喜色的匯報道：
    “老板，有情況！黃老板在南京有個上大學的兒子，前幾天失蹤了，學校還派人報過警，不過後來又說找到了。我懷疑，這裏麵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