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飛對這枚勳章很滿意。
    正如鄭建忠所說，這是一枚爛大街的勳章。自從滬鬆抗戰以來，前線官兵傷亡無數，這枚勳章無論是為了鼓勵奮勇作戰的戰士，還是追授戰死的軍官，確實發的數量較多。但譚飛覺得，這種前線的將士用鮮血和生命才能拿到勳章，無論發的數量有多少，都彌足珍貴。
    看到譚飛對這枚勳章愛不釋手，鄭建忠也有點好笑，他拍了拍譚飛的肩膀說道：“好好幹，忠勇勳章隻是開始，你的上尉軍銜很快也能下來了，不要覺得拚死拚活才升個上尉，你想想前線的將士們，一番征戰，連個馬革裹屍的下場都沒有，像四行倉庫那樣全身而退的，又能有多少？”
    譚飛連連點頭，就在十月份，四行倉庫八百壯士血戰日軍最精銳的第三師團，戰鬥到最後隻剩下四百餘人，除了謝晉元將軍拿到一枚青天白日勳章，其餘將官也隻是忠勇勳章而已。
    自己一個特務，幹死七八個鬼子，能拿到這個，不錯了。
    “你很知足啊，知足者常樂，”鄭建忠看譚飛一臉滿足的表情，也不由得有點感慨，“特務當久了，就少了些人味兒，小譚，其實有時候，我很羨慕你。”
    “老師雲麾勳章都拿到了，在這取笑學生，不太好吧？”譚飛玩笑道。
    “是真的，我羨慕你還能保有赤子之心，這對一個特務來說有多難，你恐怕還沒意識到，”鄭建忠意味深長的看了譚飛一眼，“前幾天，我讓吳淵去找你，他說你去了孤兒院，是吧？”
    “對不起老師，我不該有這種脆弱的行為。”譚飛不由低下頭。
    前幾天，他趁著閑暇時分，去公共租界保育院，為流亡到租界，無家可歸的流浪兒童捐贈了一些錢物，雖然不多，隻是聊表心意而已，但卻讓他的內心在殺戮後寧靜了很多。沒想到，卻被鄭建忠派去找他的吳淵看到了。
    “沒有人情的政治是短命的，”鄭建忠搖了搖頭，“我們之所以能堅持戰鬥，正是因為我們的心裏有家人，孟子說，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做的很對，下回去的時候，也給我送上一份吧！”說完，鄭建忠從桌上拿出一張支票遞給譚飛，“用嘉豪洋行的名義，捐給紅十字會和租界教會。”
    “我替孩子們謝謝您。”譚飛收起了支票。
    鄭建忠這個人，在自己見過的其他軍統特務中，絕對算是一個特立獨行的存在，當然，這種特立獨行，除了親近和熟悉他的人，是不清楚的。這個人，身上有某種中國舊式文人的氣質，與其說他是一個特務，倒不如說他是一個情報分析專家，特務隻是他擔任的一種職務而已。
    “好了，收起這些兒女情長，”鄭建忠揮揮手，似乎也想和譚飛一樣，擺脫某種軟弱，頓了頓才說道：“三方會談的事情，還是得重視，我懷疑，日本人會趁著三方會談的機會來搞事情，這次......”
    鄭建忠話音未落，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接著鄭建忠的秘書吳淵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滿臉凝重的走到旁邊道：
    “處長，出大事了，王站長遭暗殺！現在人在醫院，生死未知！”
    “什麽？！”
    鄭建忠和譚飛麵麵相覷。
    .......
    法租界教會醫院，戴著黑色禮帽的特務在走廊的過道裏四處警戒，鄭建忠說明身份，那幾個特務卻油鹽不進，就連鄭建忠的麵子都不賣，硬是將兩人身上的武器給下了，才把人放進去。
    鄭建忠也懶得和他們計較，邁著大步推開病房門，就看到王青木麵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手腕上還在打著點滴，上海站情報科長袁文殊正焦急的守在一旁。
    “發生了什麽情況？”鄭建忠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王青木。
    “這個......”袁文殊麵露尷尬之色，欲言又止。
    “都什麽時候了，還遮遮掩掩，你說，是不是王站長逛窯子，被暗算了？！”鄭建忠惡狠狠的盯著袁文殊。
    袁文殊搖了搖頭，接著又點了點頭。
    王站長愛逛窯子這件事，在軍統內部的高層中可謂人盡皆知，曾經在北平發生的“箱包案”，就是王青木逛窯子惹出來的禍事，最後還是王青木找了幾個下屬頂包，這才逃過戴老板的嚴查，但也因此丟了北平站站長的職位。
    沒想到，這才幾年，王青木就又栽在了女人上麵。
    “就知道他會栽在下麵這二兩東西上！”鄭建忠搖著頭抱怨道。
    床上的王青木動了一動。
    譚飛正低頭整理被幾個特務搜的皺皺巴巴的衣服，剛好看到王青木的動靜，不由得心中暗笑，拉了鄭建忠一把，低聲道：“老師，咱們先出去吧，王站長需要靜養。”
    鄭建忠還想俯身過去查看，看到譚飛眼色有異，隻好咳嗽了一聲，吩咐袁文殊道：“一會兒你出來，把具體情況匯報一下。”
    袁文殊點了點頭，假裝過去給王青木拉被子，譚飛拉著鄭建忠趕緊走出了病房，低聲道：“王站長醒了，隻是不好意思見您。”
    “他有什麽不好意思？！就他那毛病，誰不知道？！”鄭建忠有點壓製不住心中的怒氣，三方會談在即，自己還指著王青木做好警戒工作，防止日本人趁機搗亂，可沒想到王青木竟然趁著這時候去找女人，還惹出這種事情，他不生氣才怪。
    “等會兒袁文殊出來就知道了，老師，就算大家都知道，王站長也是要麵子的不是？”譚飛一旁勸解。
    鄭建忠哼了一聲，沒再說話，不一會兒，袁文殊走出病房，來到鄭建忠麵前，低聲道：“鄭處長，您誤會了，沒那回事，都是意外。”
    “還要騙我？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你！”鄭建忠手搭在了腰間，這才響起，剛才進病房的時候，槍被王青木的手下給繳了。
    “鄭處長，我真沒騙您，站長確實沒找女人，不過這次受人暗算，也確實是跟女人有關。”袁文殊耷拉著一個苦瓜臉說道——鄭建忠雖然不是他的直屬上級，但現在整個上海，除了王青木就屬鄭建忠最大，更何況鄭建忠又是情報處副處長，他這個上海站的情報科科長，也是受鄭建忠指導的，所以他是萬萬不敢得罪。
    “說！”鄭建忠懶得跟他廢話。
    “王站長在北平的時候，不是有點小病嘛！北平那邊治不好，來上海後找了個洋醫生，治療這方麵挺厲害的，站長就每周去他那裏打針，沒想到，有人在醫生的藥裏麵動了手腳......”袁文殊吞吞吐吐的介紹著情況。
    “到底什麽病？！”鄭建忠真的不耐煩了。
    “花柳病......”袁文殊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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