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哥，剛才隻是開個玩笑。”譚飛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很難看。
    “我不覺得你是在開玩笑。”身後的聲音冷冰冰。
    “那我說，我是為了救人才這麽做，你肯定也是不會相信的了？”
    “這點我倒是相信，”潘先生輕輕點頭，看了旁邊血流不止的曾徹一眼，事實上，剛才他什麽也沒有做，曾徹是自己暈倒的，“不過你不該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
    “情非得已。”
    “好一個情非得已，”潘先生再次微笑，“知道我是什麽人嗎？如果我把你送到特高課，那可是大功一件。”
    “潘先生不會這麽做的。”譚飛的後背冷汗直流，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華日新聞可是日本在中國輿論宣傳的喉舌，在這個報紙做事的，隻要是中國人，無一不是鐵杆漢奸。
    “昨天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潘先生再次掃了曾徹一眼，“別人不知道具體內情，可我是吃新聞這晚飯的，這個人，大概就是昨天謀殺特高課本部軍官的凶手吧？”
    “您猜對了。”譚飛開著車，漫無目的的遊蕩，現在他都無法確定自己都目的地了。
    現在譚飛有點後悔，不該選擇這一對主仆——可他剛才的考慮是，選擇重要人物的話，就不需要曾徹來開車，曾徹的狀況也說明，他的選擇沒有錯。
    外麵的暴雨越下越大，雨點打的車頂噗噗作響，車廂內卻一片沉默，潘先生沒有再說話，似乎在思考什麽問題。
    “潘先生，我是軍統的人，”譚飛決定實話實說，至少要讓潘先生感覺到自己的誠意，“如果您這回放我們一馬，上海站的王先生甚至戴老板，都會承你的情。”
    “呃？你有這麽大麵子？”背後傳來潘先生的笑聲。
    “我沒有，可他有，他是上海站的重要人物，”譚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更有說服力，“如果有朝一日光複上海，軍統上下都承您的情，國民政府也會承您的情。”
    “哈哈，你都說他是重要人物了，你猜我會不會放你們走？”潘先生不由得笑了，“還有，國民政府連南京都快保不住了，你還在這裏給我開空頭支票，恐怕你我有生之日都看不到這一天。”
    “不會，美國人不會坐視不管的。您想，如果任由日本人占領東亞乃至整個東南亞，德國人占領整個歐洲，那麽，美國人的戰略利益會受到極大的損害，他們不會任由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的。美國人出手，隻是遲早的事。”譚飛鼓動如簧之舌，努力勸說。
    “哦？”潘先生眼睛一亮，“看不出，你對國際局勢倒還了解不少，不過，你得清楚，美國人一向中立，更重要的是，現在日本人接近半數的鋼鐵和石油，都是美國人提供的。”
    “經濟利益最終會服從戰略利益，美國人遲早會認識到這一點。”譚飛說。
    “經濟利益最終會服從戰略利益”潘先生複述著譚飛的話語，似乎在慢慢品位這句話的深刻涵義，片刻後，身後又傳來了潘先生的聲音：
    “有點見識，你這年輕人，居然能說出這麽精辟的話，這話，不是你想的吧？”
    “是我想的，”譚飛看到潘先生對自己都話有興趣，不由得精神大振，“還有，德國人遲早會進攻蘇聯，到那個時候，局勢會變得更清楚。”
    譚飛努力的將自己知道的東西說出來，以圖取信身後這個人。
    “你是先知？”身後的潘先生啞然失笑，此時德國剛剛和蘇聯簽訂和平協議，身為華日新聞的記者，他對這種國際局勢再清楚沒有了，此時他已經判斷這名青年是在信口胡說，但話說回來，就算是胡說，那句“經濟利益服從戰略利益”的話，也不是一般人能胡說出來的。
    “您可以拭目以待。”
    “如果你是先知的話，麻煩你告訴我，明天華紡的股票是漲還是跌。”
    “”
    這回輪到譚飛無言以對了。
    車廂裏再次沉默，但潘先生至今仍沒有讓譚飛做任何事情，顯然是另有主意，譚飛靜靜的等待，他知道，眼前應該已經有了一線生機。
    “這樣吧，”潘先生開口了，“我給你一個選擇，這個人留給我，你下車離開。我忙活一場，不能什麽都沒落著。”
    “抱歉，”譚飛抿了抿嘴唇，“您可以留下我，放這個人走。”
    “你有什麽用，你自己都說了，這個人是軍統上海站的重要人物。”潘先生撇撇嘴，頂在譚飛後腦勺上的槍口動了一下，“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殺了你，帶這個人去特高課領賞。”
    “您開槍吧！”譚飛決定賭一把。
    “你在賭，賭我不願意殺你？你憑什麽這麽覺得？”
    “不，我隻是不願獨活，出賣同袍，不是軍人的作風。”
    “呃，軍統的人還有點尿性。”
    “為國家而死，死得其所。”
    “呦，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身後潘先生的笑聲越來越大，“那好吧，路邊停車。”
    “您的意思是？”譚飛眼睛一亮。
    “快點，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譚飛一腳刹車，汽車停在了路邊。
    “給你，”潘先生把手槍遞了過來，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照著我這裏，來一下。”
    “這個”譚飛接過手槍，回頭詫異的看著潘先生，潘先生的眼睛，在黑夜裏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是砸一下，不是開一槍，”潘先生笑了，“我總得回去交差。”
    “哦。”譚飛明白過來。
    他打開車門，走下車，來到後座，拉開了車門，潘先生已經把頭伸到譚飛麵前，催促道：
    “快點，別磨嘰。”
    “那抱歉了。”
    咚的一聲，譚飛一槍托砸在了潘先生的後腦勺上，雖然他留了幾分力，但潘先生還是應聲而倒。
    將潘先生拉下車門，扔在路邊，譚飛回頭看了一眼——暴雨正淋漓的打落在潘先生身上，如果一直沒有人發現，這潘先生淋一場雨，恐怕會生一場大病。
    管不了那麽多了。
    譚飛回到轎車，踩下油門，汽車在雨夜中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