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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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姬姐姐啊,她也是被大風吹來的,好幾年前了,我哥說那時也砸壞了我們家雞圈的頂棚,還好那個時候雞都在外麵玩,一隻都沒砸到……”
    我再次呆立在原地。
    “……誒,你真的不要和雞打仗嗎?”
    回家以後小黑自覺地去地下室練功了,我在小溪前看了會山,再到裏屋看了會書,又到後山看了會大河,最後回到屋前坐著曬太陽。
    “被大風吹來的”——這明顯是托詞;“也砸壞了雞圈的頂棚”——看來小黑這屋子有什麽古怪啊;“妖姬姐姐”——也是穿越者嗎從哪來的她的樣貌和我一樣也是變過了嗎……我有太多疑問,我要盡快見見她。
    ——“阿雞,救我!”突然,蓋板打開,滾滾濃煙從地下室升起,還夾雜著小黑沉悶的呼救聲,我端起一桶水就潑了進去……
    此後大半個月裏,相同的這一幕天天上演,從前也沒這樣啊,小黑控製火焰的能力似乎是越練越退步了。
    “你懂什麽,我這練的已經是“火龍炎彈”了,這可是很高級的忍術,你看……”
    他的身畔一下升騰起四朵火焰圍著他旋轉起來,又隨小黑的手勢忽地上下散開,又合攏,再前後散開……
    “我不看,快去練,你練會了再來……”我走得離他遠了點,真希望這小子早日練就神功好帶我去他那個學校。
    然而他並不著急,雖然的確也有堅持每天練功,但時間都不長,在地下室呆不了多久就上來了,“堅而不久”啊。一天中一半時間都在玩,除了玩“和雞打仗”、玩“馭火潑浪鼓”,還愛玩一種類似“溜溜球”的玩具:在竹製十字飛鏢的中心鑽孔安上一個軸,再把線纏在軸心上,然後抓著線的一頭把飛鏢抽出去拉回來,配合各種身體動作像在耍流星錘一般,那飛鏢在揮舞的時候還會繞著軸心“咕嚕順嚕”轉得飛快……
    而我呢:早上基本上總是會早起,不是我不想睡懶覺,而是這雞圈中的老母雞聒噪得很,帶著它的娃吵得你根本睡不著;上午去山下取飯,等於是強製跑步鍛煉身體;之後就無事可幹,隻能看山、看水、看書,還有應付小黑時不時地各種騷擾,小朋友的精力可真是旺盛得很;至於晚上,晚上還能有啥事,晚上那更是沒有任何娛樂,隻能早早上床休息,我記得從前抗日戰爭時期,因為燈火管製,結果重慶人口出生率激增,可我又不能找個人來一起造娃,畢竟我還是個娃呢……唉,這在山上真的好無聊,我都有點思念996了,大多數時候沒事我就躺在屋前,想著再看一眼地球上見不到的奇觀——雙日淩空,可說來也奇怪,自從那天見過一次之後,我就始終無緣再見,也許是這山裏的霧氣太重,天空總有一層薄薄的雲層,我始終隻能透過雲層見到一個太陽的身影,我甚至都在懷疑那天我是不是看錯了。
    盼星星盼月亮地,終於,我們小黑大人畢業的日子雖遲但至。
    前天早上小黑寫了張字條通過木魚傳給了他哥,昨天早上木魚除了送來了飯盒,還帶來了一個背包。回家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套全新的黑色忍服,終於小黑也能不穿滿是補丁的舊衣服了,他換上新衫,頓時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到底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如今他的控火能力也有所提升,所以在家時也不再戴上帽兜圍上圍巾了,不過要是出門他則必定全副武裝,甚至還會帶上木劍竹鏢,用他的話來說,是“忍者得有忍者的樣”。
    所以明天就能去學校了,於是小黑說今天一起去山外麵走走,我其實並不想去,可少了個保鏢一個人在家又有點怕,不是有“吃老虎的蜘蛛”嗎得,舍命陪小人吧。
    和往常一樣來到山下的大石頭處,吃過木魚送來的早飯——應該說是朝食,這次是梅子飯團——小黑領著我在岔道口走了左邊那條路,哦,我記得他說過,這是通往忍之穀的。
    山勢陡峭,從腳下彎彎曲曲地伸向山下,在路上小黑又高唱起“我和阿雞來巡山……生活充滿節奏感。”
    突然他停下了,問我道:“阿雞,節奏感是什麽”
    “節奏感……節奏感就是走路,左右左,左右左……”
    走了一陣他突然又停下了,還轉過身對著我鼓起了腮幫子。
    什麽事這麽開心
    他拉著我快走幾步,眼前的山勢一變,一條長長的陡峭的筆直的山路出現在眼前,這個斜坡我估計能有45度。小黑就地蹲下,把木劍連劍鞘解下,橫在胸前:“走嘍!”
    我看著他順坡蹓下,就像滑滑梯一般,遙想當年,我隻在幼兒園時候玩過。
    “阿雞快來啊,不要怕,很好玩的。”小黑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我會怕,笑話……然而在我學著小黑蹲下滑起來以後,一陣恐懼感卻立時籠罩了我。剛才由於視角原因,看著小黑似乎是慢悠悠地滑下去,然而實際上這下滑的速度是很快的,我真怕會一個不小心導致重心一偏一個前滾翻滾下去可就完蛋了,所以我拚命地把身體往後仰,可還得看著腳下的路,這段山路並不是完全平整,還是得避開路麵上的突起。
    總算有驚無險的,我還是抵達了這段山路的盡頭,回首望著來路,剛才真是刺激,隻是等下原路返回可就要累死個人了,而且萬一行至半途上麵卻有人下來了,這裏這麽窄可怎麽辦呢
    “怎麽樣,讚不讚。”小黑迎上前來:“我最喜歡走這裏了,好好玩呀。”
    “很棒,不錯。”我附和著他,一邊控製呼吸,強裝鎮定。
    這裏和山上迥然不同,山路已經消失,四周盡是參天大樹,饒是在白天,光線也有些昏暗,幾縷漏下的陽光穿過樹林間的空隙,在地上投下了光影,林中不時響起的鳥鳴聲更為這片樹林增加了幾分韻味。
    “這是哪了”
    “忍之穀。”
    “哦,到了,就是這裏啊。”
    這裏比我和小黑每天下山取食的大石頭那裏地勢更低,穀中樹木也長得更為高大。我知道由於山上的紫外線比較強,而紫外線會抑製植物的生長,此外,山上土壤中的營養物質更容易被雨水衝走,土壤相對比較貧瘠,植物得不到充足的養分也會影響生長發育……
    我和小黑踩著林間落葉穿過,一路上看到了山雞、野兔、鬆鼠……
    “黑仔,這裏也有‘吃老虎的蜘蛛’嗎”我故意問小黑道。
    “啊,這裏啊……這裏沒有,這裏隻有‘吃老虎的蝙蝠’。”
    “切!”你就吹吧。
    “我哥可以從樹上走,從這兒跳到這兒再到這兒……”
    小黑指示著一棵大樹叉開的粗大枝椏,再點到另一棵大樹,對此我表示嗬嗬。雖然他哥有超能力,可我記得跳遠奧運會紀錄也就九米,小黑隨手這一指一劃十幾米都不止,能有這麽遠嗎再說這樹枝離地也有十數米之高,光是上去也費力。
    小黑和我並肩走出忍之穀,突然他猛地跳進前麵的一個低矮凹陷的小池塘,我猝不及防,濺起的水花潑了我一身。這個小池溏並不大,半畝見方的樣子,也很淺,隻及至小黑膝蓋。
    這——小黑站在水裏衝我哈哈大笑。
    “混蛋!”我衝著他大吼:“回去衣服你給我洗!”
    他卻仿佛我在表揚他一般,笑得更大聲了,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著笑著,一股蒸汽從他周身騰起。
    ——如今的小黑在洗完衣服以後,已經能控製熱量把衣服直接烘幹了,當然也是在燒壞n件破衣服以後。
    這不是在瞎搞麽,這真的很好玩嗎我可是真的有被嚴重地氣到,誒,家裏麵有個熊孩子可真的會得高血壓。不過我也想起自己的小時候,那時在下雨天穿著鞋,有時興致來了也會猛地跳進路上的小水坑,看那水花飛濺,當時不也是樂在其中。
    我作勢要打道回府,他非常識相地連忙上來道歉,又是打躬又是作揖,也是相當地能屈能伸,於是我唯有與他繞過池溏繼續前行。
    一座紅色建築不久就映入了眼簾,隨著我們越走越近,我看到那原來是一座高大的兩橫三縱的木製門樓,呈現一個“開”字形,有點像中國的牌坊,又有點像日本的鳥居。在經過它的下方時,小黑原地蹦了幾下。
    “我哥可以從上麵“唰”地一下跳過去,他說我以後也一定可以噠。”小黑眉飛色舞地對我解釋道。
    我作恍然大悟狀:行,你們一家都很行,行了吧。
    這裏四周盡是蒼茫的綠色,突有這樣一座鮮紅的牌坊,那是相當地醒目,堪稱地標性建築。
    穿過這個紅色門樓後,行不多遠,前方出現了兩條岔路,左邊一條是大路,右邊的則是小路,小黑猶豫了一下:“本來想帶你去看個東西,不過……算了,我們先去左邊吧,回來那邊也會經過的。”
    哦,那邊有什麽好東東嗎。
    小黑領著我沿著大路走了好一會兒,才看見路邊有一幢小白屋,小黑快步跑上前去,也不敲門就推門而入,但很快就退了出來,直到我趕到,他才語氣中明顯帶著失望地對我說:“他還沒回來。”
    “誰”
    “啊呀,我不是有對你說過,我有個好朋友白發也是風係,大家都說他是我們忍村百年一遇的天才。”
    你有對我說過嗎,我怎麽不記得“百年一遇”,你個小屁孩才幾歲,知道啥叫“百年一遇”麽
    小白屋是一座三開間的兩層樓房子,磚木結構,比小黑家的屋子氣派了好多,選址也相當不錯,背山麵湖的,那湖的四麵環山,被層層疊疊的群山圍住,湖就宛如群山中的一麵鏡子,或許是因為霧氣的關係,看上去灰濛濛的。
    “這是什麽湖”
    “霧影湖。我們去看看吧,不是很遠的。”
    “go。”
    “啥有狗嗎,沒有啊。”
    “不是……我們走吧。”
    “等等,讓我歇一下。”
    “你看你還非要背把劍,也不累得慌,不是跟你說了出門要輕裝上陣,非不肯聽,你看看你……”我對著小黑就是一頓巴拉巴拉,這讓我自己也感到有點兒奇怪。
    “你好煩啊,像大長老。”
    或許是得到了一陣休息,又或許是不想再聽我囉嗦,小黑終於又邁開了步子,雖然腳步略顯沉重。
    及至山下,居然下著牛毛細雨,把個霧影湖籠罩在一片水霧之中,難怪從半山上看起來就像是拂著一層灰紗,暈染出清雅的水墨畫氣息,這讓我想到蘇東坡的名句“水光瀲灩晴方好……”,後麵那句是啥來著,誒,我的記憶,盡是碎片了。
    這湖的麵積並不是很大,一眼就可以見到湖的對麵,遠山都連在了一起,我還看到了梯田。和小黑行不多遠就見到岸邊泊著一條小船,他喜出望外地招呼我一起坐了上去。我蕩起雙槳驅舟入湖,小黑摘下手套站在船尾盯著湖中,不住地甩出一團團火球,把原本平靜的湖麵掀起了層層大浪。
    有一點兒超能力就可以這麽放肆嗎,他這簡直就是在炸魚啊。
    魚在水下,一條沒炸著,但一條條小魚紛紛跳出水麵,應該是受到了驚嚇,有些恰好躍入船艙之中,其中有幾條魚很奇特,我眼看著它們的身體一下鼓脹起來如同氣球,甚是有趣。
    我隨手抓起一條放在手心細看,這魚肚子白白的,此刻脹大成圓球狀,密布著無數小刺,嘴巴像似嘟起著,眼睛圓圓,魚鰭因為肚子的脹大此刻像在長在了耳朵的位置,看來來又呆又萌的。我不禁問小黑“這是什麽魚,你認識不”
    “河豚啊。”
    什麽!河豚我當然知道,那可是一種集人間美味和世間巨毒於一身的生物,我還吃過一次呢,可我從沒見過實物,原來是長這樣的啊。
    嘖嘖嘖,有巨毒的魚,而且據說不同種類的河豚,有毒的部位還不一樣,這樣的東東直接用手抓好嗎,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啊,所以這樣不好,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捧著它移至湖麵上,然後還了它自由。
    小黑玩了好一會才收手,然後惋惜地把船裏的漁獲一一扔回湖裏:“假如今天去學校就可以上交食堂了,然後我們就可以吃到河豚刺身了,可惜可惜。”
    在霧影湖遊玩了一陣,感覺這裏景色美則美矣,可是人氣實在是不足,說起來我來這兒也已經個把月了,卻隻遇到過三個人,是因為山區的緣故嗎,小黑一心想著早點去學校,其實我也想得很啊。
    “我看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休息一下,整理一下,可別耽誤了明天去上學。”
    “好啊,你背我不”
    “想得美。”
    “好吧,就知道你不肯,那隻好帶你走近路了。”
    近路其實也近不到哪裏去,這一走又和小黑一起走了好一段路,我倒是還好,可小黑似乎有點吃不消了,他走得有點兒慢起來。不過他堅持著不休息,直到我們走近那尊大佛。
    這大佛就是我之前在小黑家附近看到的那尊,那時遠看著他並不覺得特別高,而現在走在下麵就發覺自己實在是渺小。大佛還在修建中,有工匠正在“叮叮咚咚”地敲鑿著,我從下往上眺望,能看到那兒搭著的腳手架。
    “喏,前麵我們來的時候,過了那個紅色鳥居,如果往右邊走,就會走到這裏了。”
    “哦。”原來如此。
    經過了大佛像之所在,又行了約一裏地,前方是個三岔路口,小黑說最右邊的路就是通往來時的鳥居之所,但我們現在要上山,所以他帶我走中間那條路。
    一路上小黑不時地轉過頭看我,腮幫子時不時地鼓起來,我心生不祥之感,莫非他又要使壞了,於是我不動聲色,暗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注意腳下。
    直到我看到那個東西,我才不由自主地停下來——前方憑空豎立著一個——這是……“傳送門”這是一個約一人高的被流動的光線圍成的橢圓形的中空圓環,看起來就像一個超大號的煙圈,圓環的內表麵閃爍著藍白色的光芒,外表麵是黑色的——這就像是我在科幻電影中看到的那種傳送門。
    “喏,這個就是前麵我想帶你來看的東西,可好玩了。”
    小黑緊走幾步上前繞到光環的後麵,然後徑直穿過它跑到我的身前——原來這是單向的——接著他又笑嗬嗬地跑到我身後,使勁地推著我,把我推進了光環——我剛一接近它,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把我掀向半空!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推力突然消失了,我從半空中就像拋物體一般向地麵砸落——還好地麵恰好有一扇光環,它接住了我,再把我又推向半空……如此無數個回合後,最後一次我以平滑的曲線姿態落地。幸虧我胃裏麵的存貨不多,不然肯定得大吐一場。小黑隨後也上來了,看到我這副樣子他笑得前俯後仰。
    “這叫跳躍門,怎麽樣,速度快吧。”小黑解釋道,“這裏已經半山腰了,如果爬山上來可要半個時辰呢。”
    果然這光環就是傳送門,好吧,跳躍門,這裏怎麽會有這個呢
    我驚魂未定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樣的跳躍門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被刻意擺放在這裏,我感覺就像是一種單向定點交通係統。
    “這個隻有這裏有嗎”
    “不,好幾個地方都有呢。”
    “這裏是哪了”
    “不知道了吧,這是山上,而我們的家在這裏——”他用手指往下一指,原來,這已經是小黑家更上麵的一個山坡了。
    我隻坐了一小會兒,就被小黑拖著往山下小屋走去了,可是,在離家門口沒幾步時,小黑卻突然停了停:“門怎麽開了不是我哥,他不會這個點回來。”
    他看我,我也看他。這我哪知道啊。
    他眼珠轉了轉,從身後拔出木劍:“你從前門進,我從後門進。”然後他貓著腰緩步走了下去。
    還打算前後夾擊真讓我啞然失笑,不管他,我顧自慢慢走回去。
    剛走近屋前,從雞圈那裏卻走出一個人來。
    他一頭白發垂肩,黑色麵巾遮住了大半張臉,身著黑衣黑褲黑靴,袖口和褲擺都繡著像是火焰的紅色圖案,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遠看就像是長著一對紅眼睛,不怒自威,但也讓人有些害怕,他這是有什麽眼疾嗎
    莫非他就是小黑所說的那位白頭發的風係的好朋友嗎
    這,就是那位“百年一遇的天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