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流民之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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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徽使了個眼色,伸手握住腰間懸掛的短劍的劍柄。趙大春和郭大壯也抓緊了大鐵棍。
    “太好了。本地人就好。你們帶路,帶我們進城。我乃本縣縣令,前來上任。你們去縣城告訴百姓們,就說他們新任縣令到了,讓他們來東門外迎接本縣。”陸展大聲道。
    李徽都驚呆了。他正準備進城之前和陸展商議,暫時不暴露身份,先去探探虛實的。可陸展卻自報家門了。
    那三人聞聽此言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拱手道:“原來縣尊大人上任,失敬失敬。縣尊大人上任就帶了這麽幾個人麽?”
    陸展正要說話,李徽沉聲喝道:“我們率數百兵士前來,兵馬就在後方,很快就到。爾等並非居巢縣本地人,為何冒充?意欲何為?還不從實招來。”
    那三人嚇了一跳,退後數步。當頭那人冷笑道:“原來被你們看破了。那也不打緊。嘿嘿,說什麽率領幾百兵士前來?嚇唬誰呢?居巢縣哪個敢來?幾位,不瞞你們說,打你們從東關濡須山上下來,我們便知道你們的身份了。陸縣令,李縣丞是麽?嗬嗬嗬。也不用裝了。”
    李徽一驚,原來自己等人的行蹤早已被掌握。這一路沒遇到什麽人,東關鎮上也沒有透露身份。他們是怎麽知道消息的?很可能是路上的那些關卡的府兵得知自己和陸展的身份後通知了這裏。那些兵馬之中定有內奸。又或者,在曆陽郡城身份便被泄露了。
    陸展喝道:“你們不是本縣人?居然敢欺騙本縣。爾等到底是何種身份?還不快招?否則,拿了你們。”
    “哈哈哈,好大的官威啊。”三人哈哈笑了起來。
    領頭那人冷聲道:“我等奉我家大帥之命,前來告訴陸縣令和李縣丞一聲。居巢縣現在是我家大帥的地盤,不需要什麽勞什子縣令。勸你們即刻回頭,我家大帥並不想為難你們。如果你們不聽,後果自負。”
    “你說什麽?混賬,什麽大帥?哪來的大帥?來人,將他們拿下。”陸展變色,厲聲喝道。
    幾名護院擎出兵刃,快步上前便要拿人。
    那三人冷聲而笑,突然間一人將背上背著的包裹丟在地上,一聲呼哨,三人轉身動作迅速的往來路飛奔而去。
    “你們聽好了,不聽勸告的話,便如包裹中之物的下場。”三人一邊逃走,一邊留下話來。
    陸展喝罵道:“追,拿下他們。”
    護院們欲追,李徽喝道:“不要追,以防有詐。”
    陸展瞪著李徽,李徽道:“以防他們調虎離山,防止旁邊野地裏藏有敵人。護院不能離開太遠。”
    陸展哼了一聲,知道李徽說的確有道理。眼睛轉向丟在地上的包裹。皺眉道:“他們丟下了什麽東西?瞧瞧。”
    一名護院上前,用刀尖挑開包裹,猛然間發出驚駭的叫聲,竄起身來退後。
    “人頭……死人頭!”護院尖叫道。
    眾人嚇了一跳,一個個頭皮發麻。李徽大著膽子走上前去,用樹枝將包裹完全挑開,果然見包裹裏包著一個毛發糾纏,血跡斑斑的東西,似乎是一個頭發散亂的人頭。
    不過仔細端詳之後發現有些不對,那毛發不像是人的頭發。於是用樹枝將‘人頭’撥弄翻轉,看到了一個長長的嘴巴。卻原來是一個被砍下來的豬頭而已。
    但即便如此,一個血淋漓的豬頭擺在眼前,也是讓人毛骨悚然。
    陸展本來聽說是人頭,嚇得臉色蒼白。發現是豬頭之後,頓時大罵道:“這幫狗賊,辱人太甚。這是罵我是頭豬麽?混賬之極。”
    李徽甚是無語,陸展似乎搞錯了重點。對方是用割下來的豬頭來告誡自己等人不得進居巢縣城。這是一種威脅,而非是羞辱。
    “陸縣令,這些人特意送來此物,便是威脅我們不得進城。你說咱們該如何應對?”李徽問道。
    陸展皺眉道:“你覺得他們便是之前所打聽到的那幫土匪麽?”
    李徽想了想,搖頭道:“我認為不是。這可能是另外一股勢力。”
    陸展嚇了一跳道:“你又開始嚇唬人了,怎地又有另外一股勢力?”
    李徽沉聲道:“若他們是土匪的話,我們現在怕是已經有大麻煩了。土匪若是得知我們前來的消息,必會大舉出動,怎會還來警告我們?讓我們離開?”
    陸展皺眉沉吟。李徽繼續道:“況且,這幾人的口音非乃中原口音,適才已經被我們識破不是本地人。而據我了解到的情形,本地盤踞的土匪都是本地人。這幫人更像是北邊下來的流民。”
    “流民?流民怎敢對我們無理?還跑來警告我們,威脅我們。這是什麽樣的流民?”陸展詫異道。
    “陸縣令,有沒有可能,這是一支流民組織起來的兵馬,他們口中的大帥,便是他們的頭領。我大**北之地,有流民帥可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李徽沉聲道。
    “流民帥?”陸展皺眉道。
    陸展雖自大愚蠢,但對於流民帥這個名詞他還是知道的。所謂流民帥,便是在大晉衣冠南渡之後位於江北和中原之地的一些特殊的勢力。
    數十年前,大晉遭遇五胡入侵之後,北方世家大族紛紛南渡避難,琅琊王司馬睿也在大江之南延續大晉國祚,登基為帝。但也有一些北方世家大族不肯放棄其家族在本地的財產和地位而留在中原以及江淮之地。
    麵對五胡的威脅,為了保護他們的財產和地位,許多世家大族便招募兵馬,收攏流民,組建軍隊保護自己。他們依舊效忠在南方站穩腳跟的大晉朝廷,依舊認同自己是大晉子民的身份。而大晉朝廷也往往通過分封官職承認他們的身份,並給予物資兵器財物上的支持。
    朝廷是要利用他們防守北方之敵,他們是要自保,雙方達成而來各自所需的契合。而這些人組織起來的流民兵馬的統領,便統稱為流民帥。
    大多數流民帥都不成氣候,並且也得不到朝廷的真心信任。流民兵馬成分複雜,並大多效忠於流民帥本身,屬於私人的武裝力量。朝廷對此自然是忌諱的。形成既要用,又要防的局麵。但是也有的流民帥被召入朝,為朝廷重用,成為了實力雄厚的世家大族,修成正果的。
    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高平人郗鑒。永嘉之亂時,郗鑒在山東嶧山聚眾避難,數年間便收攏流民聚眾數萬之兵。朝廷授予其兗州刺史之職,長期在北地堅持抗擊石勒的趙國兵馬。但實力懸殊,最終南下退守江淮之地,占據合肥縣一帶,兵馬進一步的增多。
    王敦之亂時,朝廷不得已召郗鑒出兵平叛,郗鑒入朝成功平叛之後,正式從流民帥身份修成正果,蛻變成世家大族。一度掌控大晉的權柄。高平郗氏也天下揚名。琅琊王氏的王羲之都娶了郗鑒的女兒,可見蛻變之徹底。能和琅琊王氏聯姻,便說明已經為世家大族所接納。
    當然,郗鑒的成功也得益於朝廷的變局,以及高平郗氏家族本身便有不俗的世家出身。郗鑒的曾祖郗慮便是東漢時的大臣,官至禦史大夫之職。
    高平郗氏在很長時間裏都控製京口要地,領徐兗二州軍事。若不是不久前家族中的一位吃裏扒外的郗超從中作梗的話,京口之地至今依舊在郗氏的掌控之中。
    隻能說,郗氏家門不幸,出了個吃裏扒外的家賊。郗鑒若是知道自己的孫子郗超甘心為桓溫當狗,不惜出賣家族利益的話,怕是他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類似郗鑒這樣修成正果的流民帥不多,但流民帥在大晉南渡之後多如牛毛。但凡組織些流民兵馬的,便都稱為流民帥。但是這幫人現在的處境和當年可不一樣了。大晉朝廷如今已經對流民帥持高度戒備的態度。並且絕對不會再對任何流民帥進行征召和信任。
    原因很簡單,數十年前,另外一個勢力龐大的流民帥出身的名叫蘇峻的人被召入朝之後竟然發動了叛亂,攻入了建康城。差點毀了大晉的國祚。這之後,朝廷對於征兆這些流民帥的態度便急轉直下,再也不敢冒險了。
    現在的情形是,流民帥不得重用,流民不得過江,便是如今朝廷對這些人的態度。
    而如今江淮之地的流民帥也都不成氣候。在北方局麵逐漸穩定之後,大晉對江北之地的控製有所加強。江淮之地的局麵相對穩定。
    再加上設立僑郡安置流民,實行土斷等政策的實施,也讓江北流民本地化,逐漸安定了下來。如今在江北的流民帥都是小股力量而已。而且這些人得不到朝廷的支持和承認。
    現在的流民武裝基本上淪為和盜匪一樣,隻能幹些打家劫舍,搶掠搶奪的勾當了。這些人也都被朝廷一概被視為匪徒。
    李徽所說的如今在居巢縣城中的流民兵馬,應該恐怕正是因為此次桓大司馬兵敗之後從中原逃下來的流民組織起來的隊伍。領頭的可能見居巢縣沒有朝廷官員,便索性占據居巢縣作為安身之所了。
    至於他們為什麽要警告嚇阻陸展和李徽這樣的朝廷官員來上任,恐怕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一旦陸展和李徽等人上任,他們這樣的流民兵馬便不能占山為王。對於流民首領而言,除非授予官職,給予身份上的認可,否則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而這裏的這股流民兵馬,顯然沒有得到朝廷的官職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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