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生死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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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離開後,李徽站在屋子裏,看著陸展的遺體呆立片刻,緩緩歎息一聲蹲在靈前。他取出黃紙裁成的紙錢在火盆裏點燃,看著火焰升騰,陷入了沉思。
李徽當然知道留下來的危險,之前他反複考慮斟酌,便是在思量去與留的問題。
其實誰是殺了陸展的凶手,李徽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絕不會是土匪,因為他們在城外,而且如果是土匪的話,昨晚縣衙之中沒有一個人能活。
所以陸展必是被流民帥王光祖他們這夥人所殺。王光祖他們在城外便以豬頭警告,陸展被砍了腦袋的死法,正是他們警告的死法。
李徽認為,王光祖最初恐怕也沒有要動手殺人,隻是要將陸展和自己趕走而已。但昨日陸展說的那番話實在是不該。他當麵辱罵王光祖等人是流賊土匪,這顯然激怒了王光祖等人。
李徽認為,流民帥雖然目前形同匪寇,但是絕大多數的流民帥其實是想要得到朝廷的承認,獲得朝廷的認證的。他們原本就是終於大晉的軍民,不得已南下,嘯聚以自保。內心裏必是希望朝廷能給予身份的認同甚至優待的。
雖然內裏具體情形不知,但王光祖第一天隻是惡作劇的嘲弄自己這幫人,而非進城便不分青紅皂白的攻殺,便說明了他們其實是留有餘地的。
或許王光祖等人也希望能從新來的縣令這裏得到一些積極的信號,得到一些他們希望得到的東西。
然而陸展卻當麵罵人為賊,這豈非正中逆鱗。王光祖這種流民帥的善意是有限的,他們為了生存可是什麽都不管不顧的,為了洗白才會妥協。代表朝廷前來的陸展給他們定為賊寇,哪有不凶性大發之理?
從某種程度而言,陸展是因為自己的愚蠢自大而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陸展被殺,局麵其實已經很緊迫了。王光祖等人既然已經開始殺人,那便意味著他已經不在乎其他了。但是,他們本可以將己方所有人都殺光的,卻隻殺了陸展,而沒有繼續對自己和其他人動手,這一點卻是值得玩味的。
李徽也正是因為意識到這一點,才在走和留之間做了仔細的考慮。
離開這裏,看似是最明智的選擇,畢竟已經被下了最後通牒,對方也證明了他們是真的會下手殺人的。但是,離開這裏以後,對李徽而言卻也是一場巨大的失敗。
這場賭局隨著自己的離開便將輸的精光,沒有半點挽回的餘地。今後自己的人生便再無機會了。當然,性命是可以保全的,但也僅此而已。
但如果留下來,則意味著承擔極大的風險,那是危及性命的巨大風險。若是死在這裏,那是連命都輸了,自然是最壞的結局。
其實這一場接受官職前來居巢縣的賭局到此刻幾乎已經是接近死局了。但李徽偏偏在這種時候嗅到了一絲翻盤的機會,這才是讓他難以抉擇的原因。
王光祖等人留有餘地,那便意味著其中有可以利用的可能。雖然這空間不大,而且很可能是一種誤判。但是李徽總是忍不住想要去試一試。
王光祖等人沒有大開殺戒,而且選擇夜間出手殺人,那其實正反映了他們的一種心理。既因為陸展的出言不遜而被激怒,要宰了陸展泄憤,但又不想真的和土匪一樣將上任的這幫人全部殺了。因為如果一旦這麽做了,他們便再也無法洗脫殺害大晉朝廷官員的罪名了。
這是一種微妙的心理,從骨子裏,還是有那麽一絲忌憚此事的後果。
李徽想要做的便是,利用這種微妙的心理去做事,這就好比在螺螄殼裏做道場,很有挑戰,很危險,很難有餘地,但也很有致命的誘惑力。
在權衡走和留的各種利弊之後,李徽最終決定了留下來,去進行一次更為瘋狂的豪賭。那便是去和王光祖這幫人去談判,去利用他們的心理達到自己的目的。
所謂風險有多大,收益便有多大。風險和收益成正比,一旦成功,那將是一場轉折性的勝利。這場從一開始便危機重重的賭局便會柳暗花明,迎來大翻盤的機會。
李徽當然並非天生賭徒,情願去做這樣的豪賭。而是穿越之後的一切見聞和認知,一切現狀和感受都讓李徽明白,在這個亂世裏,常規手段恐怕很難有所突破。
出身寒門,在這個時代便會被死死的踩在最底層,永遠將生命權和生存權寄托於他人的仁慈和施舍,隨時可能如螻蟻般被碾死。
其實生死對這個時代的普通人而言並非是什麽不可舍棄的寶貴資源。正如這座小城之中的那些流民,他們的性命甚至可能比不上一碗熱飯。饑寒交迫的活著,跟死了又有怎樣的區別?
李徽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寧願去冒險,去博得一個破局的機會,卻也不遠妥協的沉淪下去,成為螻蟻。
如有選擇,李徽也不會如此的激進。
當然,李徽也非盲目而動,他是經過了大量的思索權衡。確定其中確實有騰挪的空間,他才會這麽做。若是必輸的局麵,李徽也不會蠢到漠視自己的生命去自殺。
在陸展的靈前坐了一會,李徽站起身往房中去寫信。他要寫兩封信,一封是寫給曆陽郡太守王牧之。雖然這王牧之表現的很可疑,但是李徽覺得,他倒不至於和這裏的流民帥以及地方上的匪徒有勾連。
李徽覺得在曆陽郡,他隱瞞居巢縣的情形,緘口不言,應該是有其他不為人所知的目的,而非和這裏的匪徒和流民帥有勾連。
所以,寫給王牧之的信便是稟報此處情形,請求他派兵來協助自己平定局麵。作為曆陽郡下屬的郡縣,居巢縣的混亂局麵,王牧之有責任解決。
李徽心裏其實對此並不抱希望,王牧之既然刻意回避居巢縣的情形,便是另有居心。這種時候,他派兵來援的希望很渺茫。
但李徽還是要這麽做,因為首先是程序上需要如此。自己甚為居巢縣縣丞,必須要上報這裏的情況,否則反倒是自己的失職。
其次便是讓王牧之無可抵賴。此人目的不明,居心不明。居巢縣發生的事情若不稟報上去,到時候王牧之會一推幹淨,說根本沒有人稟報。李徽不能給他這樣的口實。
雖然說自己未必能活到那一天,但行事不為則已,為則麵麵俱到,考慮周全。
第二封信自然是交給蔣勝等人帶回吳郡交給吳郡太守陸納,詳述陸展被殺的過程,以及此處的情形。陸展被殺,非同小可。既是朝廷官員,又是陸氏大族子弟,雙重身份注定他的死不會就這麽了結。隨行的所有人都難脫幹係。
李徽自然要將前因後果全部稟報上去。一方麵將事實稟報,另一方麵也是讓陸納知道自己已經盡力阻止,順便也透露王牧之等人的詭異行為。陸氏如果要追究,王牧之休想逍遙在外。
兩封信寫完封好,已經是晌午時分。外邊乒乒乓乓的敲打聲也已經停息。
李徽出來時,天井裏已經擺了一副棺材。這是蔣勝帶人遍搜縣衙各處找到的木門木料拚湊打造出來的。因為木料不足,拚拚湊湊出來的棺材看上去很寒酸。也沒有辦法上漆,眾人隻是用砂土將外表稍微打磨了一下,清洗了一番便罷。
“李家郎君,棺材打造好了,可否入殮?”蔣勝站在廊下,見李徽出來,忙躬身問道。
李徽點頭道:“入殮吧。”
眾人一起動手,將陸展的遺體連同被褥一起塞進棺材裏。因為裹著棉被,棺材裏塞得滿滿當當。在陸家仆役護院們的哭泣聲中,乒乒乓乓的用木釘釘上棺材蓋。
李徽站在棺材前,以酒代香,在地上灑了一碗酒,鞠躬行禮,默默禱告。
“陸縣令,若你在天有靈,便保佑我接下來一切順利,讓我的計劃能得成功。若能成功,我必要為你報仇,將殺你的凶手繩之以法。我讓你的人送你回吳郡去,讓你魂歸故鄉,入土為安。”
眾人也紛紛在棺材前跪拜行禮。之後,李徽命令將棺材抬到前院,裝上大車,用繩索捆綁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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