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此消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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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徽等人迅速趕往東城,登上城樓站在城牆上往東邊城外的曠野裏眺望過去。果然,在數裏外的鼓山下方的蜿蜒官道上,在一片黑黑白白的曠野之中,一支數百人的兵馬正排著長長的隊伍緩緩朝著縣城東門行來。
仔細觀瞧,其實能辨別的出來,那確實是一支全副武裝的兵馬。基本上都是步兵,中間簇擁著一輛騾車。因為距離太遠,難以看清楚到底是不是曆陽郡的府兵。但李徽心裏基本確認了那是府兵無疑。因為這麽多全副武裝的兵馬,不可能是北邊下來的流民武裝。
那輛騾車裏坐著大人物,隊伍保護著騾車前來,估計很可能是曆陽郡的大人物來了。倘若真是王牧之來了,倒是讓人意外。畢竟今天是大年初一,這時候官員年假,卻出動趕來這裏,是讓人沒想到的。李徽本以為,曆陽郡有回音,起碼也得年假之後。
在兩裏之外,那支兵馬停了下來。隊伍中有數人離開隊伍飛奔朝東城門而來。不久後他們來到了城下,向著城頭高聲叫喊了起來。
“城頭人聽著,曆陽郡王太守前來居巢縣公幹,請居巢縣李縣令即刻出城前往迎接。”
李徽的猜想得到了證實,來的果然是曆陽郡太守王牧之。這確實有些出乎意料,幾天前才稟報的消息,時隔不過三四天,王牧之便來了。且在大年初一趕來了,著實有些沒想到。
“本人李徽,居巢縣代縣令。請轉告王太守,本人即刻出城迎接。”李徽大聲道。
那幾人聽了,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李徽即刻吩咐準備出城迎接,周澈在旁皺著眉頭,沉聲道:“李縣令,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們萬一不是曆陽郡的兵馬怎麽辦?他們並沒有證明身份,李縣令便信了他們?而且他們為何在兩裏外便停止不前,不肯靠近?恐怕有詐。”
李徽笑道:“放心便是,城下一人,是濡須山東坡關卡的一名都伯。我上任來時,經過關卡見過他。一臉的大胡子好認的很。至於他們為何停在兩裏之外不肯靠近,很簡單,你以為他們有詐,他們難道不擔心我們有詐?萬一是湖匪引誘他們前來,他們豈非無回旋餘地?”
周澈恍然大悟,尷尬笑道:“我這可是糊塗了,成了驚弓之鳥了。李縣令莫要見怪,我有些大驚小怪了。”
李徽微笑道:“周兄恰恰是因為負責,所以才考慮的如此細致,我怎會怪你,反而對周兄更加放心了。多慮不是壞事,尤其在目前的情形之下。但還是要放鬆一些,不要讓自己神經繃得太緊才好。”
周澈拱手道:“多謝李縣令指點。”
一行人開了城門出城迎接。因為距離太遠,李徽一瘸一拐走了許久才抵達兩裏外的官道上,遠遠便看到王牧之負手站在隊伍前方。
“下官李徽,恭迎王府君大駕光臨。下官不知府君到來,有失遠迎,望祈恕罪。”李徽上前高聲見禮。
王牧之臉上露出笑容來,嗬嗬笑道:“李縣令,不必多禮。本官來的匆忙,也沒有告知,怪不得你,李縣令腿腳怎麽了?似有不便?”
李徽沉聲道:“數日前誅殺流匪頭目王光祖時受了些傷,已然無礙,隻是有些行走不便,多謝王府君關心。”
王牧之點頭嗬嗬笑道:“原來如此。李縣令,你做的很好,你做的很好。”
王牧之連說兩句‘你做的很好’,足見他內心對於李徽能在居巢縣能翻轉局麵的驚訝。雖然他表麵上看似很平靜,但從他得知消息後即刻興師動眾的趕來居巢縣的行為來看,足以說明他的內心絕非如他的外表那麽平靜。
事實上,自從數日前接到了李徽從居巢縣送來的公文和信件之後,王牧之驚愕不已,第一時間進行了相關的核實,並決定立刻前往核實。
雖然正在新年期間,本應不理公務,享受年假的時候,但王牧之還是動身了。對王牧之而言,居巢縣的湖匪之患居然能得到解決,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而且,這件事對他而言簡直太重要了。
王牧之的出身乃大名鼎鼎的琅琊王氏。琅琊王氏的在大晉的地位自不必說,是屬於頂尖高門大閥之中的佼佼者。
時間往前推幾十年,當北方五胡入侵大晉,中原大亂之時,琅琊王氏便跟隨琅琊王司馬睿南下江南,為大晉的存續布局。
當年王導王敦二人執掌大晉軍政,一內一外,輔佐司馬睿在江南延續大晉國祚,可謂有力挽狂瀾的立國之功。琅琊王氏在當年乃大晉第一豪族高閥。在北方被胡人瓜分之時,大晉朝廷在南方得以延續國祚,便是他們經營運籌的結果。
‘王與馬共天下’的民間俗話,便是琅琊王氏身份的最高證明。
隻不過,世易時移,風水輪轉。琅琊王氏自從王敦之亂後,名望大損。雖然王導態度分明,和從兄王敦劃清界限,且親自領軍討伐王敦,平息其亂。
但這件事終究成為一個過不去的坎,終難挽回當年琅琊王氏極盛之時的名望。在王導死後,琅琊王氏在大晉的實力也逐漸萎縮,在朝中的地位和權勢也大不如前。
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琅琊王氏雖然不再有當年王與馬共天下時的風光,但其族內子弟卻依舊身居大晉各處要職。且族中人才輩出,俊傑無數。其中出了王羲之這樣的書中之聖,大晉名士。如今在朝中任尚書仆射的王彪之,都是琅琊王氏家族之中的佼佼者。
且琅琊王氏身為北方僑姓大族,曾經的士族領袖,和各大世家聯姻通婚,關係緊密,盤根錯節,根係龐大。即便是在如今的大晉,琅琊王氏的分量也非尋常高門士族所能相比。雖非鼎盛之時的風光,卻也是絕不能輕視的頂級豪門。
王牧之便是出身於琅琊王氏這樣豪族之中。隻不過,他的出身其實有些難以啟齒,起碼對他自己來說是如此。
王牧之的父親王胡之和王羲之是從兄弟的關係,血緣關係甚至隻隔了兩代而已。但是王胡之在琅琊王氏之中並無太高建樹。和從兄王羲之相比,王胡之除了酒量比他強之外,可謂一無是處。
王胡之有疾,生活作風很不嚴謹。酒醉之後喜歡胡搞女人,而王牧之便是他胡搞之後的產物。他幹起這些事來一點也不忌口,老嫩美醜都不在乎。某日王胡之酒醉之後,去廚下找水喝,恰好看到一個廚下燒火的丫鬟。王胡之興之所至,便在廚下柴禾堆裏將這燒火丫頭給辦了。結果沒想到的是,這燒火丫頭居然懷孕了,十月懷胎後生下了王牧之。
所以,就王牧之的個人而言,這顯然是困擾他的一個人生的汙點。大晉朝對於出身是很敏感的,這一點毋庸置疑。王牧之起初並不被承認身份,五歲以前都跟著母親在廚下養著,被當成奴仆一般。
好在五歲之後,王胡之良心發現,承認了王牧之私生子的身份,過繼給了一名妾室收養。而且琅琊王氏家族內部為了延續家族的強盛,自有一套規矩。對於家族內部子弟並不太計較出身。得益於家族內部的開明,即便是燒火丫頭的兒子這件事,也沒有讓王牧之的前途受到太大的影響。
王牧之入家塾之後,表現優異,甚至得到了當年尚未去世的王導的讚許。
琅琊王氏子弟成人之後,都會陸續中正入仕,王牧之也在十多年前便入仕為官。對琅琊王氏而言,中正入仕不是什麽難事,隻不過,琅琊王氏如今確實已經不如以前那般鼎盛,在官職上也不能挑挑揀揀了。
王牧之兜兜轉轉,做了一圈縣令郡丞之類的官職,但一直沒有更好的機會。
琅琊王氏之後,郗氏庾氏陸續掌權,自然也不會讓琅琊王氏子弟有太多的好處。在家族利益上,他們顯然都是要為自己的家族考慮的。
但風水輪流轉,局勢風雲變化。在崛起的桓氏家族的壓力之下,郗氏庾氏相繼失去實權。桓氏的崛起已經逐漸影響到了所有的豪門大族。桓溫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這也逼得各大豪族紛紛聯手自保以抗桓氏。
在各個方麵,雙方明爭暗鬥,各自用力。特別是在朝廷官職的任命上,北方大族聯合起來,各自協調,以求占據更多更高的官職,以抗桓氏的擴張。
他們秉承的原則是,隻要能占據官職之位,便不計較官職的優劣好壞。占據住位置,不讓桓氏子弟占據更多的官職位置擴大他們的實力才是共識。在這種情形下,隸屬於揚州所轄,名義上在桓溫治下的曆陽郡郡守的官職,反而落到了王牧之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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