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長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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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縣令提及的北地流民土斷占田安置的想法,本官思慮之後認為可行。不過,具體相關事宜,必須依照朝廷律法為之,不得出紕漏差錯。如何行事,本官也不加太多的幹涉,一切由李縣令根據情形自行安排實行,但需造冊上稟本官,讓本官知曉進度,以便糾偏勘誤。畢竟土斷和占田之策實行久遠,內中多有限製,本官不希望李縣令造成謬誤。不過李縣令放心,但隻要能讓百姓安居於此的辦法,但不違朝廷律令,本官一律支持。李縣令,你大膽行事便是。”王牧之繼續說道。
李徽大喜,拱手道謝道:“多謝府君應允,這才是下官最想聽到的好消息,下官替流民百姓感謝府君大人。”
這並非假話,李徽心裏清楚的很,要想保證居巢縣的長治久安,必須要讓本縣百姓和來此流民安居樂業。靠著眼前的賑濟是不成的,眼下隻是暫時的穩定,而非真正的長治久安。
土斷和占田之策被允許推行,那便在政策上掃清了障礙。這是前提。有了這個前提,之後才能具體實行。
王牧之沉聲道:“李徽,你也莫要高興的太早,本官給你潑一瓢冷水,免得你頭腦過熱。這居巢縣的情形和別處不同。事情並不好辦。鏟除匪患很難,但治理安民或許更難。你需要統籌考慮,好好思量行事,切不可盲目冒進,造成民憤民怨,甚至釀成民變。本官絕非危言聳聽,土斷占田之法推行以來,因此策造成的混亂不勝枚舉,釀成民變也有之,當謹慎而為之。”
李徽拱手道:“多謝王府君提醒,下官謹記。事在人為,下官當全力為之,希望不負府君信任。”
王牧之點頭,繼續道:“關於李縣令請求的官員配備人選,本府會稟報朝廷,盡快配備相關官職。縣丞主簿以下官職,李縣令可自行物色任命,稟於郡衙報備告知便可。……居巢縣目前局麵穩定,但是不可掉以輕心,畢竟混亂太久,難免會有各種麻煩。要想恢複安定的局麵,還需要時日和多想辦法。李縣令,本官其實也幫不了太多,唯有為你鼓勁打氣而已。”
李徽心想:你倒是把路堵死了,我本想要一些資源,但看這樣子,你是不打算給了。不過,李徽其實也沒期待太多,王牧之現在有這樣的態度,已經出乎李徽的意料之外了,還要什麽自行車?
“關於李縣令推薦的縣尉人選,本府也予以批準。即日起任命周澈為居巢縣縣尉,相關任命文書,胡郡丞會交付李縣令之手。周澈,以你的身份,本不該得此任命,但你剿匪有功,李縣令又竭力舉薦,故而給予任命。望你知恩感念,好好做事。”
周澈在旁一直豎著耳朵等待著自己任命縣尉的消息,聽到王牧之的話,心中歡喜的仿佛要炸裂開來。
他經曆變故,家中親人全部被燕國鮮卑人所殺,南逃至居巢縣,又險些誤入流匪之途。幸虧遇到了李徽,如今終於得到大晉的正式認可,成為居巢縣尉。此刻心中歡喜,但卻又悲從心來,一時間悲喜交集,幾欲哽咽。
“多謝王太守,多謝李縣令。我周澈此生不負大晉,不負王府君和李縣令的栽培之恩。”周澈上前給王牧之磕頭,又給李徽磕頭,語帶哽咽道。
王牧之笑道:“好好做事便是,不必謝我,得謝李縣令才是。”
李徽卻也擺手道:“也不必謝我,那是周縣尉應得的。若不是他助我,這裏的事也不會如此順利。恭喜你了,今後你我攜手,共同努力便是。”
周澈重重點頭,起身退到一旁。
“李徽,聽說此次剿滅湖匪,繳獲了不少糧食物資是麽?”王牧之看著李徽問道。
李徽心中一驚,心道:你該不會打這些物資糧食的主意吧,你一石糧食物資都沒有帶來,難道還要從乞丐碗裏討飯吃不成?
“稟府君,確實繳獲了不少糧食物資。總量約莫一千石稻穀,碾成糙米約莫六百石。但下官已然全部用於賑濟之用。這些糧食也都是湖匪從本縣百姓身上盤剝獲取的,下官為了穩定局麵,便沒有稟報府君,決定全部賑濟使用。畢竟湖匪取之於民,我便還之於民,應該沒做錯吧。對了,還剩下百餘斤臭魚幹,若府君要收繳的話,倒是可以運走。”李徽沉聲道。
周澈在旁心道:李縣令還真敢編瞎話,明明繳獲了三千石稻穀外加各種物資,倒他口中便隻剩下三成了。不過周澈知道李徽的心思,那些糧食物資現在可是寶貝,關鍵時候是能夠穩定局麵的,絕不能被拿走。
王牧之哈哈笑了起來道:“李縣令,你以為本官是來向你討要的麽?本官隻是問問罷了。臭魚幹還是你留著自己享用吧。按照規矩,繳獲物資需要造冊上報,注明用途,否則豈非是私吞行為?回頭你造個冊呈交上來便是。哎,糧食用來賑濟百姓自然是可以的,但今年三吳大旱,糧食緊缺,我曆陽郡也麵臨糧食不足的情形,我擔心的是,接下來再有流民蜂至,你拿什麽安頓他們。本官可是沒辦法給予你幫助了。”
李徽忙道:“下官會想辦法應對的,背靠大湖,還能餓死不成?下官想著,天氣稍暖之後,組織本縣漁民下湖捕撈魚獲,希望能夠用魚獲換取一些糧食。總之,積極自救才是良策,靠著賑濟是不成的。”
王牧之微微點頭道:“很好,你自有打算那是更好。”
王牧之舒展了一下身體,欲起身退堂。李徽忙道:“府君大人,下官對擒獲的湖匪俘虜的處置建議,不知府君大人是否同意?”
王牧之哦了一聲道:“是了,你不提醒,本官差點要忘了。李縣令,關於那些湖匪俘虜的處置,本府恐不能聽從你的建議了。既已經查明了他們的罪行,個個都是罪大惡極之徒,你卻還要留他們性命,是何道理?”
李徽聞言忙道:“府君,下官的意思是,這些人固然死不足惜,但也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懲罰他們。我居巢縣即將需要大量人力做事,將他們刺字為奴,做些苦力之事,比一刀殺了的好。並無饒恕他們的意思。”
王牧之皺眉道:“不成,必須殺。不能因小失大。不能貪圖些人力便讓他們逍遙法外。這些人橫行多年,禍害鄉裏,罪大惡極,需得當眾正法,方可一儆效尤。本官本想著將他們押往曆陽斬首的,但也沒這個必要了。這樣吧,你安排一下,明日午時,於衙前廣場公審處斬。”
李徽悚然拱手道:“遵命。”
王牧之看著李徽道:“你要學習的還很多,不可沽名釣譽,不可婦人之仁。否則後患無窮。”
李徽拱手稱諾,他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幼稚了。他原本是考慮到之後需要大量的人力做事,死囚是最好的苦力,使用起來沒有什麽心理負擔。所以在給王牧之的文書上建議以終身勞役代替死罪,讓這些人做一輩子苦力恕罪。
但王牧之說的沒錯,這種罪大惡極之輩,當眾誅殺方可平民憤,可震懾所有人。帶來的教化效果比作為苦力的那點好處要大多了。
李徽也意識到自己的局限性,這年頭可不是後世,亂世重刑,方可控製局麵。許多事,絕不可以用後世的思維行事,否則會後患無窮。
……
王牧之的住處安排在東城原流民武裝的軍營之中。李徽本想安排王牧之住在縣衙的,但王牧之拒絕了。
當晚,王牧之果然在住處擺下酒席,為李徽周澈等人開了慶功宴。王牧之早有準備,從曆陽郡來時,帶了些酒菜,宴席倒也豐盛的很。
酒席之間,氣氛熱烈。王牧之酒量甚豪,言語風趣。席間再不談公事,王牧之隻說些官場軼事名士趣聞,倒也親切和藹之極。宴席持續到初更過半,方才結束。
李徽喝的醉醺醺的,腦子有些犯迷糊了,於是向王牧之告辭。
王牧之卻留住了他。
“李縣令,長夜漫漫,時辰還早的很,何不留下來陪我聊聊天,我也有些話想和李縣令單獨說一說。白日人多口雜,有些事本官不好詳說。”
李徽聞言隻得躬身道:“下官敢不從命。”
王牧之笑了起來,命人煮了熱茶送上來,並且揮退了眾人。
李徽有些緊張,不知道王牧之要說些什麽。看這架勢,似乎不止是簡單的聊聊天的樣子。
李徽對王牧之從一開始便有戒備之心,摸不清此人的行事邏輯,所以心中總是有些不安穩。
“李縣令請坐。”王牧之盤腿坐於木案後,指了指對麵的蒲團。
李徽拱手道謝,盤坐於蒲團上,雙手扶膝,表情凝重。
王牧之笑了笑道:“李徽,我們隻是隨意閑聊,不必拘謹。”
李徽點頭道:“下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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