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吟雪聽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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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席喝到未時方休,李徽命人為謝玄等人安排住處,但謝玄卻表示就住在縣衙後堂,和李徽住在一起便可。李徽隻得同意。
    路途勞頓,加上又喝了些酒,謝玄有些困頓。當下在西廂房安排床鋪之後,謝玄倒頭便睡。李徽又命周澈將謝玄隨行的衛士們安頓好,回房之後坐著呆了一會,隻覺得酒意上湧,頭昏腦漲,便也上床歇息了。
    謝玄這一覺睡到天黑才醒來,李徽傍晚起來的時候,已經安排了另一桌酒席。謝玄倒也不客氣,接著再喝酒。謝玄是健談之人,話題不斷。趣聞軼事,天下大事,無所不談。李徽也是見多識廣之人,加之知識儲備豐富,言語相得。這一頓酒可謂意氣相投,話語投機。兩人都驚訝於對方的見識和博學,對對方的了解又精進了一層。
    正所謂酒逢知己幹杯少,這一喝又到了二更天。兩人喝光了整整一壇酒,最終都爛醉如泥。衣裳鞋襪也沒脫,便躺在東廂房的大床上睡了。
    第二天,李徽帶著謝玄在居巢縣城裏城外轉悠。雖然天氣寒冷,但是謝玄興致勃勃,詳細詢問了李徽剛來居巢縣發生的事情。詢問了李徽驅狼吞虎剿滅湖匪,賑濟收留百姓,和本地士族鬥智鬥勇的事情,詢問了抗擊搶糧叛軍之事,以及抗洪保田的事情。當然也詢問了不久前發生的征糧和刺殺事件。
    李徽其實覺得謝玄有些奇怪,他問的很詳細,甚至有些唐突。在詢問時有時候會發出一些懷疑的詢問。但李徽還是實情相告,並無保留。因為這些事其實也不是什麽秘密,而且也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謝玄感興趣,那便告訴他就是,那也沒什麽。
    在謝玄的要求下,他們去了姥山島查看。謝玄喜歡釣魚,李徽還陪著他釣了一會魚。晚上回縣衙之後,兩人又擺起酒席開始暢飲。李徽自認為自己酒量還算不錯,但和謝玄比起來,還是甘拜下風。兩人再一次喝的酩酊大醉,又是一夜同床酣眠。
    第二天晚上,天氣轉變,北風呼呼的刮了一夜。第三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天色陰沉之極,似乎要下雪了。
    李徽和謝玄坐在堂屋門口喝茶的時候,一絲絲的雪花開始飄落下來,很快便紛紛揚揚下起今年居巢縣的第一場雪。
    兩人均感新奇喜悅,於是起身來到院子裏站在雪中賞雪。
    “這麽早就已經下雪了,今年看來雨雪不會少了。”李徽皺眉道。他心裏想的是居巢縣百姓會不會因為這場雪而日子難過。
    謝玄微笑道:“已經快入十一月了,今日二十八了。其實已經不早了。該下雪了。”
    李徽恍然而覺,原來已經快到冬月了。確實是該下雪的時節了。
    謝玄站在雪中,伸出手掌接雪,忽然嗬嗬笑出聲來。
    李徽微笑看著他道:“謝兄是想到什麽開心的事情了麽?”
    謝玄道:“確實是開心的事情,我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在會稽老家的時候,和四叔家姐他們賞雪的情形。一晃都已經十幾年過去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李徽心中一動,微笑看著謝玄道:“賞雪麽?倒是有趣。我猜一定作了詩。”
    謝玄笑道:“你怎知道?”
    李徽道:“都說了是猜的。你四叔是名滿天下的大名士,自然博學多才。賞雪之時,怎會不作詩?”
    謝玄哈哈笑道:“這你可猜錯了。不是我四叔作詩,而是四叔要我和家姐作詩。他想考教我們的文才如何。”
    李徽笑道:“原來如此。那豈不是糟糕?若是我,這種情形下我可緊張了,就怕人突然考教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謝玄擠擠眼,給了李徽一個心有戚戚焉的神情。
    “家姐倒是不怕,還拍手叫好呢。我假裝肚子疼要走,四叔一把拉住我,根本走不脫。”謝玄道。
    李徽忍不住笑了起來,想想那畫麵,確實搞笑。
    “謝兄,恕我冒昧,令姐可是謝道韞?”李徽問道。
    謝玄點點頭,並沒有表現出訝異。他謝氏名滿天下,除了叔叔謝安是無人不知的大名士之外,他謝家另外一個出名的人物便是他的姐姐謝道韞了。
    自家長姐雖是女流,但談玄論道,風儀姿態,不遜天下名士,乃大晉女子之中的翹楚。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李徽知道謝家女郎的大名其實並不令人意外。倘他不知,那才叫孤陋寡聞呢。
    謝玄伸手接著天上飄落的雪花,腦海裏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來。輕聲道:“我四叔當時要我們以雪為題,作出一句詩來。他問了一句‘白雪紛紛何所似?’我當時腦子裏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想出一句‘撒鹽空中差可擬’。”
    李徽忍不住笑出聲來。謝玄怒道:“你便是取笑我,也不能這般不加掩飾。”
    李徽忙擺手道:“不是取笑,不是取笑。”
    謝玄瞪了李徽一眼,咂嘴道:“難怪你會笑,我自己現在聽了也覺得可笑。那天我四叔也是一番無情嘲笑。三四十歲的人,嘲笑我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還天下的大名士呢。”
    李徽想笑又不敢,苦苦憋住。但聽謝玄道:“不過我姐姐作的那句確實比我的好百倍。她作了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我是甘拜下風。四叔也很滿意。哎,在詩文學識上,家姐甩我十萬裏,我是騎著飛馬追趕也不及的。”
    李徽點頭讚道:“確實很好。不過你的也不錯,倒也不用妄自菲薄。”
    謝玄斜眼看著李徽道:“你就別說這樣的話了,我需要你的安慰麽?”
    李徽道:“不是安慰,更不是恭維。令姐那句‘未若柳絮因風起’確實寫的很好。柳絮飛揚,漫天雪白,確如飛雪一般。形神兼備。但是,謝兄那一句其實也是很好的,隻是和令姐那句說的是不同的雪罷了。”
    謝玄嘴角帶著揶揄的笑意看著李徽,那神情似乎是說:你繼續胡謅,我看著你表演。
    李徽卻道:“謝兄,這不是胡說八道。每一片雪花是不同的形態,每一種雪也是不同的。你沒聽說過這句話麽?古人雲:‘凍雪似細鹽,輕雪若飛絮。’你們當日所說的正是兩種雪的兩種形態罷了。北方有一種‘凍雪’,天氣極寒之時,雪花飄落過程中融化,落地之前又凝結成小小的雪粒,就跟細鹽一模一樣。謝兄說的撒鹽差可擬,那是一點也沒錯的。反倒是凍雪落下,可不能用柳絮來形容,因為根本飄不起來。所以,其實你那句應對完全沒有錯。”
    謝玄詫異道:“當真古人這麽說過麽?有凍雪這東西?你見過?”
    李徽笑道:“騙你作甚?”
    謝玄大喜道:“好得很,這下我回去可有理了。我姐姐拿這事兒取笑我多年,這次叫她啞口無言。李徽,多謝你,還是你見多識廣。我回去要出口氣了。”
    李徽嗬嗬而笑,心中得意之極。這當然是他胡謅的,什麽古人說的話,都是瞎掰。凍雪確實有,但是凍雪其實便是小冰雹了。這完全是偷換概念。李徽也隻是覺得好玩,隨口開玩笑,沒想到謝玄卻當真了。看來謝玄是真的希望自己說的是對的,好找回十幾年前的場子。這事兒怕是他們姐弟之間互相攻擊的話題,謝玄自然是受欺負啞口無言的那一個。這下他可是寧願信其有了。
    “聽說,你姐姐嫁給了琅琊王氏的王凝之?”李徽不知為何,忽然問了一句。
    謝玄一愣,皺眉道:“你聽誰說的?你問這個作甚?”
    李徽驚覺失言,自己打探人家謝家女郎這些事作甚?不過李徽也覺得有些奇怪,謝玄神情嚴肅的很,似乎真的有些惱怒了。真要說起來,打聽這一句也沒什麽。謝玄看年紀應該有二十三四歲的樣子,他姐姐謝道韞起碼也得快三十歲的人了,應該早已成婚,不再是未出閣的女郎了。這話題也不是那麽敏感吧。
    “謝兄,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是隨口一問罷了。在下失禮了。”李徽忙道。
    謝玄歎了口氣,擺手道:“罷了,其實也沒什麽。倒也不是不能提。隻是你問的這件事正是我姐姐不願提的事情。我姐姐道蘊和王家確實有婚約,但他王家子弟有哪一個是能配的上我姐姐的?王凝之愚鈍邋遢,相貌風度不值一提,才學人品更是不堪。我四叔什麽都好,偏偏在這件事上讓人不滿。他要家姐嫁給王凝之,那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麽?十年前定的婚約,我姐姐找理由推拒了十年,他王家死乞白賴的不肯罷手,當真是蹉跎了家姐的青春韶華。令人惱怒。”
    李徽驚訝之極,自己之所以隨口一問,隻是因為謝道韞這東晉才女的名氣太響亮,是東晉女子中的翹楚人物。既然穿越到了和她同一時代,總不免要八卦一番。以謝道韞此時的年紀,似乎已經是二十七八歲了,按照曆史的記載,那是早已嫁給琅琊王氏中大名鼎鼎的王羲之的兒子王凝之為妻了。
    誰料想,從謝玄口中聽到的話,似乎是那謝道韞和王凝之十年婚約,至今未嫁?這怎麽可能?在大晉這樣的年代,怎麽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真是令人驚的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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