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 真實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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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玄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多了。他也是太關心自己的姐姐謝道韞了,為她鳴不平,抱不公。提及此事,他便有些上頭。當年謝道韞拒絕這門婚事,他也是支持的。但無奈這件事現在成了一個死結,將姐姐死死的困住了。
“不說這些了,這雪下的大了,我們回屋喝茶吧。”謝玄擺手道。
李徽點頭答應,確實這一會的時間,空中大雪已經是‘未若柳絮因風起’了。大雪紛紛,自己和謝玄身上頭上都已經都白了。
回到堂屋裏,重新沏上熱茶。謝玄道:“李縣令,我這三日叨擾的厲害,你怕是有些煩了吧?”
李徽忙道:“謝兄何出此言?別說三日,三月三年也是無礙的。我和謝兄這三日把酒言歡,我自己覺得甚為融洽。我很享受和謝兄相處的時光呢。”
謝玄笑道:“我也是如此。我來之前絕對沒想到能和你如此的情投意合,無話不談。這令我很是高興。不過,我已經呆了太久了,不得不走了。午後我便要回京城了。”
李徽訝異道:“午後便走麽?怎地便要走了?”
謝玄笑道:“我才上任中軍,不好告假時間太長。不得不回去了。”
李徽歎了口氣道:“說的是,那也隻好如此了。中午咱們再暢飲一番。”
謝玄道:“那是自然。不過現在我有幾句極為重要的話要和你說,你要聽清楚,聽仔細了。”
李徽一怔,神情肅然道:“請說。”
謝玄的神情也嚴肅了起來,點頭道:“此次我來居巢縣,除了和你有約定之外,也是來向你道謝救命之恩的。但除此之外,我還有另外一個任務,便是替我四叔來考察你的。”
李徽愕然道:“替你四叔考察我?安石公麽?此話從何說起?”
謝玄擺手道:“你聽我說。這三天,我問了你許多事情。你在居巢縣做的事情令人敬佩,且行事甚有章法。其實不瞞你說,你做的這些事,王牧之已經稟報了上去。我四叔和琅琊王家大人都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我問你,隻是想從你口中進行驗證罷了。”
李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咂嘴道:“王太守上稟這些事作甚?”
謝玄沉聲道:“王太守不但上報了這些事,還向他的族叔,尚書仆射王彪之舉薦了你。而這件事,我四叔也知曉了。王牧之因為抗洪救濟不力,釀成了民變之事,年底便要離任了。他在卸任之前,請求王彪之將你調離居巢縣,所以列舉了你做的這些事情作為你有能力的證明。”
李徽沉默半晌,輕聲道:“原來如此。”
李徽心裏有些感動,王牧之雖然一開始對自己並不友善,但他終究還是決定幫自己。他要離任了,曆陽郡下一任郡守是誰無從得知,他定是知道自己在居巢縣的處境很危險了,所以想幫自己一把。
“王彪之將此事告訴了我四叔,恰好,我在京城也將你的事和我四叔說了。當然我所知的有限,我隻說了你碾子山和袁謹作戰的事,以及你贈我寶劍救了我一命的事情。四叔便讓我對你進行一些考察。看看你是怎樣的人。”謝玄沉聲道。
李徽的心中其實已經很激動了,自己這段時間過的並不輕鬆。外表的清閑掩蓋不住心中的隱憂。在刺殺事件之後,李徽知道桓氏的報複遲早要來,自己未必能躲得過後續的迫害。所以心裏一直是緊繃的。
但現在,自己忽然進入了謝安和王彪之的視野,那其實意味著,自己作為一枚棋子,或許已經成為了一個值得博弈的點。雖然這不是什麽好事,這其實預示著自己正式進入了暴風眼中,但對此刻的自己來說,卻也絕對不是壞事。
“但不知,謝兄的考察可結束了麽?又得出了怎樣的結論?”李徽沉聲道。
謝玄微笑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要問你,這其實也是我四叔和王彪之想要知道的。”
李徽點頭道:“請問。”
謝玄道:“你究竟是出於何種緣由拒絕桓大司馬的招攬?我想要聽的是真話,而非敷衍之言。”
李徽笑了起來,這樣的問題自己已經被問過多次了,王牧之問過,桓序問過,顧謙問過。許多人都對此疑惑,因為這確實有些不可思議。但是那答案卻是李徽不能明言的。
李徽斟酌著詞語,他當然不能說出真相,但也不能避而不談。因為李徽已經意識到了,這一次是自己人生之中最大的一次機遇,那也正是自己想要走的路。謝玄代表他身後之人的詢問,自己的回答也許決定了自己的命運。
“謝兄,李徽出身寒門小族,機會對我而言彌足珍貴。所以我才會不顧一切的來到居巢縣,冒著巨大的風險博得立足之地。這其中的矛盾和掙紮,也許是你這樣的高門子弟無法理解的。你不知道對我李徽而言,機會意味著什麽。我隻能從別人的手指縫中撿拾遺落的殘渣,別人丟棄的東西,反而是我希望得到的東西。”李徽輕聲緩緩說道。
謝玄微微點頭,他並非不明白,他隻是沒有經曆過這些罷了。但大晉寒門小族的處境,謝玄自然是一清二楚。在此之前,李徽的來曆和出身,其實也不是什麽秘密。但這反而讓他更加疑惑李徽的選擇。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拒絕桓氏的招攬呢?這難道不是你希望的機會?這豈非自相矛盾?”
李徽笑道:“其實並不矛盾。追求上進,並非意味著就要曲意逢迎,自甘墮落。每個人都有自己行事的原則,我隻是遵循我自己的原則。如果說要助紂為虐,同禍害天下的人為伍,才能換來青雲直上,換來權勢地位功成名就的話,那我寧願甘於當個平庸之人。”
謝玄挑眉道:“你的意思是,桓大司馬是禍害天下之人?”
李徽笑道:“謝兄,我可沒點名,那是你說的。我的意思是說,我也有我選擇為伍的人,並非因為他權勢熏天,我便會被他召之即來,而沒有任何的原則和判斷。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隻會選擇和我意氣相投的人為伍。我和桓大司馬他們不是一類人,所以我不願同他們為伍,僅此而已。”
謝玄細細的咂摸著李徽的話,沉吟不語。
李徽也沒說話,轉頭看向門外院子裏。那裏大雪紛飛,地上枝頭已經是一片銀白,大雪彌漫著整個天空,一片混沌。
李徽忽然哈哈笑出聲來。正在沉思的謝玄詫異道:“你笑什麽?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
李徽搖頭道:“沒有沒有,隻是想笑。”
謝玄皺眉道:“不拿我當朋友是麽?不肯告訴我?或者是覺得我很可笑?輕蔑於我?”
李徽笑道:“謝兄想多了,我隻是忽然想起了你們作詩的事情,適才我也得了一句詩。”
謝玄嘴角翹起,問道:“定是佳句,說來聽聽。”
李徽咳嗽一聲,肅容吟道:“恰似天上撒麵粉。”
謝玄驚愕瞠目,旋即哈哈大笑道:“好句,好句。我四叔聽到了,定要大讚你文才高曠。哈哈哈哈。”
李徽憋不住,也哈哈哈大笑了起來。
謝玄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口中道:“大雪紛紛何所似,空中撒鹽差可擬,恰似天上撒麵粉,未若柳絮因風起。這首……這首詩當真絕了。哈哈哈。”
午後時分,雪小了些。李徽在東城門外送別謝玄。三天來,兩人意氣相投,相處融洽,此番離別,倒是有些依依不舍之意。
“謝兄,一路平安。他日若有機緣,咱們再相聚痛飲。”李徽拱手說道。
謝玄笑道:“多謝你接待我三天,我想我們很快就會見麵的。等你去了建康……我是說,你若去建康遊玩或者公幹,我自會好好的接待你。咱們再暢飲三日,遊遍京城。”
李徽笑道:“那是一定要叨擾的。時候不早了,天黑前你們要趕到曆陽郡登船,天降大雪,道路難行,騎馬上路當需小心。”
謝玄點頭道:“你開罪了某些人,要小心的是你才是。李縣令,謝玄告辭了。”
謝玄拱手行禮,轉身翻身上馬。數十騎拱衛之下,一行騎兵踏雪飛奔而去,消失在漫天飛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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