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七章 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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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席甚為熱烈,很久沒有痛快的暢飲了,所以眾人都很盡興。人人都喝了不少酒,李徽和謝玄更是喝的醉意熏熏。
    喝的差不多的時候,突然有人大聲道:“雪大了起來了。”
    眾人轉頭看向屋外,果然,細雪變成了鵝毛大雪,正在紛紛揚揚飄灑而下。眾人紛紛離席來到廊下,欣賞漫天大雪落下的場麵,盡皆感慨讚歎。
    “這場雪下的可真是及時啊。雪一落,京城安矣。”謝安低聲歎道。
    站在謝安身邊的李徽聽得清楚,他明白謝安的意思。這場大雪落下,姑塾和京口的桓溫大軍將再無可能進軍京城,因為人馬器械都將受阻,無法行動。而如此一場大雪之後,沒有個一兩個月,氣溫不會回升,道路不會幹燥,兵馬器械不能通行。
    所以,其實謝安心裏依舊在擔憂桓溫的威脅的,即便桓溫已經撤軍,他的心裏還是懸著的。可見桓溫這一次的行動給謝安心理上也造成了極大的威懾和恐懼。隻是表麵上看不出來罷了。
    李徽很想知道,桓溫退兵之前,謝安和王彪之王坦之在門下省約見桓溫的時候說了什麽,讓桓溫出來之後便下令撤軍姑塾了。但此事顯然是秘密,王謝不說,也沒人知曉。
    李徽猜測,那必是一場不愉快的談話。充斥著指責威脅和對抗。或許,雙方找到了共同點,才勉強達成了共識。就目前而言,王謝大族和桓氏之間唯一的共同點怕隻有一個,那便是大晉不能亂的過分,不能激起更大的亂局,否則有人會乘虛而入。
    當然這一切都是李徽的猜測而已。
    “瑞雪兆豐年,來年我大晉必是個豐收年了。”謝安大聲笑道。
    “豐年固然好,但願百姓也能得利,天下安定可比什麽都好。”謝道韞道。
    “道蘊說的極是,安定比什麽都好。哎,可惜我大晉怕是沒有安定的時候了。”謝安歎道。
    所有人都想到了之前的紛亂和恐懼以及憤怒,頓時沉默下來。
    李徽忽然大聲道:“如此大雪,怎可無詩?謝兄,我問你,大雪紛紛何所似?”
    謝玄大笑,大聲道:“空中撒鹽差可擬?”
    “不不不,未若柳絮因風起。”李徽一本正經的說道。
    謝玄故作瞠目道:“哎呀,賢弟這句好啊,真乃詠絮之才啊。”
    眾人先是愕然,旋即轟然大笑起來。謝安笑罵起來,謝道韞紅著臉斥道:“兩個壞東西,氣死我了,好你個李徽,跟著小玄什麽沒學,學了油嘴滑舌當小醜。”
    李徽笑著道歉,笑鬧一番,眾人歸座繼續飲酒。不久後座上眾人大多酣醉,謝安被攙扶回去午睡小憩,謝家其餘人等也紛紛告辭離去。
    謝玄喝的爛醉,被婢女架著離去,李徽送到東園門口後又折返回來。因為他還沒有和張彤雲說過幾句話,而且自己還有一個小小的禮物要送給謝道韞。
    小閣之中,謝道韞已經泡了一壺清茶和張彤雲坐著閑聊。李徽回來,抖落一身落雪進了小閣。張彤雲起身為李徽沏了一杯清茶。
    “多謝彤雲小姐,怎敢勞動。”李徽忙道謝。
    張彤雲笑道:“舉手之勞罷了,不必客氣。”
    謝道韞在旁微笑看著,輕聲道:“哎呀,好一個相敬如賓。看來我要去歇息了,省的在這裏礙事。”
    張彤雲嗔道:“謝姐姐說什麽呀?莫要瞎說。他現在可是叫你阿姐呢。”
    李徽點頭笑道:“可不是麽?阿姐,禮物還沒給呢。”
    謝道韞嗔道:“你們兩個合夥來欺負我是麽?我那支紫蕭風鳴不是禮物?不光是笛子,還有笛譜,還有……送了你一個教你吹笛子的人,這還不夠?”
    張彤雲飛霞上臉,低頭不說話。
    李徽笑了起來,至此,他更確定謝道韞贈笛贈譜是給自己和張彤雲一個獨處了解的機會了。
    “小弟隻是說笑罷了。小弟這月餘來勤學笛技,也沒有辜負阿姐贈我笛子和笛譜,更沒有辜負彤雲小姐這位師傅。”李徽笑道。
    “哦?我正要問你笛子有沒有練習呢。這一個多月我沒去教你,還怕你生疏了呢。需知曲不離口,拳不離手。一旦撂下,可就生疏退步了。”張彤雲嬌聲道。
    李徽笑道:“豈敢荒廢。這月餘雖然彤雲小姐沒去我家中,我卻不敢懶惰。我這便奏一曲,請謝家姐姐和彤雲小姐品評,也給我些指教。這一曲是我自譜之曲。”
    謝道韞和張彤雲盡皆訝異,謝道韞道:“你都能自譜笛曲了?”
    李徽心道:“我哪有這本事,不過我來的地方是音樂之海,我多少也聽過幹兒八百首歌曲和樂曲,搬運幾首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不能告訴你們。”
    “獻醜,獻醜,隻是想努力嚐試而已。定有不妥之處,還望不要取笑。”李徽起身道。
    “洗耳恭聽!”
    “太期待了。”
    謝道韞和張彤雲坐直腰背,滿懷期待。雖然不期待李徽自譜的笛曲有什麽了不起之處,但李徽學笛子三個月便開始自譜笛曲演奏,倒還是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樣一個水準。
    李徽從腰間取出長條布袋,從裏邊抽出那管名叫‘紫蕭風鳴’的長笛。橫笛於唇,微微一頓,緩緩吹奏起來。
    笛聲剛一響起,隻數個音符,謝道韞便瞪大了眼睛,露出驚訝的神色來。那笛曲悠揚舒緩悅耳之極,不久後曲意漸深,如煙似霧籠罩而來,一時間有時光轉換,日月輪轉,光影流逝之感。婉轉之中,如泣如訴,似喜還悲,帶著淡淡的憂愁,淡淡的喜悅,淡淡的追憶。
    曲調如水流婉轉輕柔,到中段曲意愈發深切。一時間,愁與悔,愛與恨,遺憾和追憶,歡愉和痛苦交織其中。仿佛一名飽經風霜,曆經幹劫悲歡之人在追憶自己的一生,回憶那些美好和悲傷的瞬間。
    當笛聲隱去之時,如萬葉落盡,孤鴻在天,天涯盡頭,遠山如墨。孤影立於大地,說不盡的豁達和孤寂。
    李徽緩緩放下笛子,轉頭看去,隻見張彤雲正癡癡的看著自己。而另一側謝道韞轉頭看著窗外大雪,眼角淚痕宛然,正沉浸其中,難以自拔。
    “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張彤雲輕聲問道。
    李徽微笑道:“此曲名叫《回夢遊仙》。可還使得?”
    “何止是使得?此曲令人愁腸百結,黯然神傷。我不知不覺竟落淚了。李徽,我實不敢相信這竟然是你做出的新曲。你莫誤會,我的意思不是貶損你,我的意思是說,此曲意境之深邃,令人歎止。很難相信你隻學了三個月的笛子,之前對音律也不知,怎會做出這樣的曲子?而且,你才不到弱冠之年,怎會有如此深刻的領悟?”
    謝道韞並不掩飾自己感動流淚的事實,搶在張彤雲回答之前說道。
    李徽笑道:“我覺得感受同年紀無關。也不必是自己的經曆才成。聽到的故事,身邊或者其他人的經曆,都能生出感受,也能產生共鳴。我寫此曲,並非寫我自己。”
    謝道韞點頭道:“說的是,我便感同身受了。真是絕妙啊。真是沒想到,你進步如此神速,怕是玄之也不如了。雖然技法上還有些生澀,滑音顫音連音的轉折還待加強練習,但意境到了,技法其實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恭喜你了。”
    李徽看向張彤雲道:“都是師傅教得好。”
    張彤雲紅了臉道:“是你自己悟性高,我都寫不出這樣的曲子。”
    謝道韞道:“曲譜你記下來了麽?”
    李徽忙道:“此曲正是要請你幫我記下曲譜,我還沒學會這些。而且,此曲本來就是寫下來贈給你,為了阿姐而寫的。”
    謝道韞訝異道:“此曲為我而寫?”
    李徽道:“是啊。是為了感謝你贈笛贈譜,還給我找了個師傅。我奏此曲技藝情感都生疏,若經你潤色修正,再奏出來之後,必是另一番境界。所以,此曲贈給阿姐,權當謝意。”
    謝道韞點頭微笑道:“既如此,我便卻之不恭了。這首曲子若是四叔聽到,定然是讚歎不絕。他最喜音律,沉迷其中,比之圍棋還要癡迷。不說了,趁著我還能記得你所奏的曲調,我要去錄下笛譜了。彤雲,你陪著李徽喝茶吧。你不是還有事要告訴李徽麽?正好告訴他。我去了。”
    謝道韞起身來向李徽行禮,隨即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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