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七章 崩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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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攔不住也要攔,拉不住也要拉。桓溫廢先帝之時,人人都以為攔不住,結果如何?這說明桓溫還是有所忌憚,而我王謝大族聯手,可以阻攔他。退一萬步而言,即便攔不住,也要讓桓溫付出代價,豈能拱手相送?陛下若是下此詔,還不如直接下旨,禪讓皇位。而陛下以為你的屈服便能換來司馬氏的安寧麽?恰恰相反,桓氏篡逆之心天下皆知,他即便得位,也必難得人心。到那時,為了防範司馬氏,他不但不會寬容,反而會斬草除根。到那時,陛下不但是大晉社稷的罪人,更是司馬氏宗族的罪人。”王彪之沉聲開口道。
    司馬昱額頭滲出冷汗來,他倒是沒想到這一節。是啊,桓溫若得皇位,一旦不得人心,便會擔心司馬氏要複辟,或者其他人擁立司馬氏宗族複辟。他會大開殺戒,自己這麽做給司馬氏宗族子孫或許帶來的是災難。
    “況且,陛下隻為宗族考慮,便不考慮我王謝諸族的安危麽?桓溫是如何對待庾氏的?他們也會同樣這麽對我王謝。陛下可妥協,我王謝大族如何妥協?陛下置我們於何地?”王彪之繼續說道。
    司馬昱沉默良久,輕聲道:“罷了,朕明白了。重擬遺詔便是。你們說怎麽擬?”
    王坦之道:“很簡單,臣來替陛下擬詔便是。”
    王坦之說幹就幹,拿過紙筆來刷刷刷寫下詔書,交由謝安王彪之看了,王彪之和謝安點頭之後,呈遞給司馬昱。
    那詔書和之前改動的地方不多,隻是將桓溫攝政改為依諸葛武侯和先丞相王導故事輔政,輔佐太子登基理政,除了桓溫之外,又命謝安王彪之王坦之共同輔政,以桓溫為首席。
    除了刪除了那句‘君可取之’的荒唐話之外,連攝政也改為了輔政。攝政和輔政一字之差,謬之幹裏。攝政是大權獨攬,輔政則是輔助理政。不僅如此,還列出王謝等人共同輔政。也就是說,輔政的資格也並非桓溫一人。至於以桓溫為首席,則是寬慰之言了。
    司馬昱怔怔看著詔書,輕歎道:“既然諸公認為當如此擬詔,也隻能如此了。”
    “請陛下用璽,封存此詔,及時頒布。”謝安道。
    司馬昱點頭,不再多言,依言而為。王彪之謝安等人低聲商議片刻之後,由王彪之王坦之出宮做出一係列的安排,以防有變。謝安則留在顯陽殿陪著司馬昱。
    ……
    未時時分,李徽正在衙署辦事。一騎飛馳而來,送來了王坦之送來的一紙命令。
    “令丹陽內史李徽,即刻前往郡兵營地,整束兵馬,以待後命。不得有誤。”
    李徽有些訝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王坦之下令整肅兵馬待命,顯然是有事發生。將此事告訴周澈,兩人正猜測之時,謝玄派來的人抵達了衙署。
    謝玄讓前來的人送來了一張草草寫就的便簽。上麵潦草的寫著幾句話。
    “京城將有大變,賢弟做好防備。家宅做好防護,親眷仆役不得外出。召集人手,以防不測。切記。”
    李徽驚愕之極。若說王坦之的命令或許隻是有行動要丹陽郡兵參與的話,那麽謝玄送來的消息便更直白了。他說將有大變發生,要自己做好家宅和人員的防護。也就是說,此事甚為重大,可能要生大亂。
    “謝將軍在何處?”李徽問送信之人。
    “率右軍出營進台城了。”送信之人回答道。
    隻這一句話,李徽便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他當然不敢怠慢,忙和周澈出衙門趕往郡兵營地。
    抵達軍營之後,即刻召集校尉都伯下令整軍。忙碌片刻,忽然想起今日彤雲去錢莊了,眼下才未時過半,錢莊尚在營業,得趕緊關門歇業,還要將張彤雲和謝道韞護送回家。
    別人去李徽是不放心的,於是讓周澈在軍營之中留守,自己帶著大春大壯等人貼身護衛,讓已經被任命為都伯的蔣勝帶著手下百餘郡兵跟隨自己前往錢莊。
    在路上,李徽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過了朱雀航之後,街市上已經有兵馬調動的情形。從烏衣巷口經過時,看到了數以百計的全副武裝的中軍士兵已經在烏衣巷口設卡守衛。戒備已然森嚴。
    李徽更加確定有重大之事發生。於是快馬加鞭帶著十幾名騎兵飛馳趕往錢莊,讓蔣勝等百餘人跑步行進。
    抵達錢莊門口的時候,大廳裏還有十幾名客人正在等待辦理業務,李徽下令即刻關門歇業。客人們甚為不滿,李徽解釋幾句他們也不聽,索性命人全部將他們轟了出去。
    二樓上,謝道韞和張彤雲聞訊來到大廳,李徽二話不說,讓兩人趕緊上車回家。兩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見李徽神色鄭重,於是趕緊收拾出來,上了馬車。
    蔣勝帶著百餘郡兵氣喘籲籲的趕到,李徽命蔣勝帶著這百餘兵馬在錢莊內外守著,若有人強行進入錢莊,便會同錢莊護衛緝拿拒止。錢莊後院地方很大,也有房舍可落腳,更存有大量糧食,倒也不擔心這百餘人的吃喝落腳。
    安排好了之後,李徽帶著大春大壯等人護送謝道韞和張彤雲的馬車往回趕。謝道韞數次從車中探頭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李徽隻告訴她自己回謝府便可知曉。
    路上遇到了謝府前來錢莊接謝道韞的護衛,謝道韞由他們護送回烏衣巷後,李徽更是馬不停蹄,和張彤雲回到家中。
    將家中護衛安排妥當之後,李徽才再次趕往丹陽郡城。剛抵達軍營不久,接到了王坦之的命令。命丹陽五幹郡兵即刻出營,控製朱雀航南岸到南籬門一帶外廓的街市和居民區,設置關卡,進行戒嚴。
    李徽一邊下令照辦,一邊心裏想:這事兒怕是小不了了。
    ……
    九月初四夜半時分,秋雨落下,風蕭雨淒。
    大晉皇帝司馬昱躺在顯陽殿的龍床之上,床前,皇後王簡姬、胡淑儀,王淑儀,李陵容,徐貴人等一幹後妃跪在床前哀哀哭泣。
    相貌黝黑手大腳大的李陵容身旁,跪著兩個年幼的孩童。一個是十一歲的太子司馬曜,另一個是九歲的司馬道子。
    司馬昱之前有五個兒子,但是四個早夭,唯一一個活到成年的兒子司馬道生因為性格瘋癲,不修禮數,幹出無數荒誕不羈之事,被司馬昱廢了世子之位,幽囚於室。最終二十四歲便死了。後來,得道士指點說宮女李陵容有生子之相貌,雖然相貌醜陋黝黑宛如昆侖,但司馬昱為了生兒子還是納了李陵容。
    果不其然,李陵容為司馬昱生了兩個兒子,司馬曜和司馬道子。
    司馬昱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回春丹的藥力雖然強勁,但也隻能支撐很短的時間。從上午到午夜,藥力已經耗盡,而司馬昱的生命也油盡燈枯了。
    “曜兒……道子……來……來……”司馬昱嘴唇翕動著,含糊說道。
    寺人連忙召喚司馬曜和司馬道子近前。司馬曜和司馬道子跪在床頭,司馬昱伸出手來在空中抓握,王皇後忙將司馬曜和司馬道子兩人的手塞到他的手裏。
    司馬昱緊緊握住兩個兒子的手,喘息道:“曜兒,道子,父皇要去了。”
    司馬曜哭道:“父皇,父皇。”
    司馬道子叫道:“父皇你別死。”
    司馬昱道:“人哪有不死的。你們聽好了。聽仔細了。曜兒,你當了皇帝之後,要聰明些,要謹慎些,要努力些。父皇無能,你卻不能跟父皇一樣,要好好的保住我大晉社稷。要納言敬賢,知道麽?”
    “父皇,我知道了。”司馬曜哀哀哭泣。
    “道子,你要幫你兄長,好好的輔助他。你們是兄弟,骨肉至親,以後你們要互相照應啊。知道麽?”司馬昱道。
    “父皇,我一定會幫阿兄的,我發誓。阿兄當皇帝,道子就幫他管天下的事情。父皇放心。嗚嗚嗚。”司馬道子道。
    司馬昱輕歎一聲,眼神迷離的看著虛空處,低聲道:“你們記住,外邊那些人,都不可信。一個都不可信。將來你們有本事了,就……就……”
    司馬昱的話語聲戛然而止,握著司馬曜和司馬道子的手也失去了了氣力,重重的從空中垂下。
    司馬曜和司馬道子驚呼道:“父皇,父皇。”
    寺人在旁膽戰心驚的伸手探了鼻息,大哭跪地道:“陛下去了。”
    頓時王皇後等一幹後妃哭聲震天,涕淚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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