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棉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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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茶道,說穿了也就那麽回事兒。身為未來世界的穿越者,肖勁鬆雖未深刻研究過茶道,但平時耳聞目睹,尤其是很多網紅都從事茶藝,各種相關信息在網絡上鋪天蓋地到處都是。隨便挑幾樣出來聊聊,足以在早野健次郎麵前樹立起“茶道高手”的形象。
有了共同的愛好,很多事情都會變得簡單,彼此關係也比之前更加熟絡。
肖勁鬆開門見山地說:“我想先看看貴商社的棉紗樣品。”
早野健次郎叫人拿來樣品,請肖勁鬆過目。
肖勁鬆手撫棉紗,讚不絕口:“瑛國率先開啟了工業革命,擁有全世界頂尖的紡織技術。可在我看來,如果沒有貴國優質的棉紗和生絲原料,瑛國出產的布料至少要下降一個檔次。”
“那是肯定的。”早野健次郎臉上浮起無比自豪的神情:“大東洋帝一國在這方麵的實力有目共睹,無人可比。”
“那我們可以具體談談價格方麵的問題。”肖勁鬆眼裏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早野君,我想聽聽貴商社的報價。”
早野健次郎從樣品盤上拿起一束棉紗:“這是我們商社最好的貨,十六支紗一件,售價兩百塊銀元。”
“太高了。”肖勁鬆搖搖頭:“早野君,這個價位實在太沒有誠意。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不如直接從魔都紗廠進貨。”
早野健次郎神情倨傲:“隻那人的貨品質低劣,怎麽能與我們的優質產品相提並論”
肖勁鬆淡淡地說:“早野君,我是商人,在商言商,這是兩碼事。如果你堅持這個報價,我隻能說抱歉。實在不行的話,還是等川口專務回來再說吧!”
他態度很堅決,早野健次郎皺起眉頭,心中雖然暗自腹誹,卻不敢輕易出言得罪對方。思慮片刻,他試探著問:“張桑,你覺得多少價位比較合適”
“一百六。”肖勁鬆殺價極狠。
早野健次郎斷然否決:“這不可能。從生產到運輸,這個價錢連成本都不夠。”
“我認為這是個很適合的價位。”肖勁鬆再次流露出成年人招牌式的迷人微笑:“而且我要的貨很多。”
“你要多少”早野健次郎條件反射地問。
“我要三千五百件。”肖勁鬆將身體向後一傾,以非常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拋出一個看起來非常有誘惑力的誘餌:“如果早野君願意的話,咱們現在就可以完成交易。”
早野健次郎愣住了,他張著嘴,麵露驚訝。
如果按照肖勁鬆提出“一百六十元”的價位,這筆買賣的總交易價就是五十六萬大洋。
真正的大手筆,這種生意整個商社一年到頭也不多。
在魔都,長期經營且賺頭很大的生意有三件,分別是:棉布、糧食和煤炭。
魔都是一座非常繁華的城市,居民眾多。所謂早上起床七件事,油鹽柴米醬醋茶。涉及到吃穿,都是老百姓每天必不可少的物質需求,自然是不愁賣。
棉紗是製作棉布的原料,屬於次級商品,也是魔都股票交易所經常換手的大宗物資。
普通民眾不會購買棉紗,這種商品的客戶通常是種花家民營工廠。比如振豐紡織廠、慶祥紡織廠、鴻豐紡織廠與公和紡織廠。
明治維新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棉紗生產與紡織業一直是東洋的“國之根本”,簡單來說就是出口創匯。
東洋國接連打贏了甲午戰爭與日俄戰爭,賭國運贏得盆滿缽滿,再加上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爭紅利,早已躋身於世界強國之列。
回過頭來再看看曾經的天朝上國已然腐朽不堪,自然起了蛇吞鯨的心思。
在魔都從事商業活動的東洋商社有好幾家,正通商社隻是其中之一。
曆史上,東洋棉紗最大的出口國是約翰牛。後來隨著東洋國紡織產業全麵升級,作為次級原料的棉紗也開始大量對華輸入,全麵傾銷。
一百六十元每件的價格的確很低,但這遠遠達不到東洋紗廠觸底的成本。
東洋國缺乏資源,尤其是石油。棉紗從東洋國內運往魔都,使用內燃機貨輪無疑顯得奢侈,因此這一時間段的東洋貨多是老舊的蒸汽型號。動力燃煤來源於東三省,南滿鐵路本身就有黑龍會背景,再加上東洋國對商社的一係列扶持政策,單件棉紗的成本價應為一百四十至一百四十五元之間。
但不管怎麽樣,一百六十元這個價位實在太低,就算早野健次郎迫切想要擴大自己的業績,也絕不敢鬆口。
然而“五十六萬大洋”這個數字的確是充滿了誘惑力,令早野健次郎無法用簡單的“不行”兩個字拒絕。
思慮片刻,早野健次郎認真地說:“張桑,這件事已經超出了我的職權範圍。請稍等,我現在向佐藤部長匯報,由他來做出決定。”
肖勁鬆笑著點了點頭:“那我就在這裏靜候早野君的佳音。”
……
佐藤信忠是個身材頎長,留著仁丹胡子的中年人。早年加入正通商社,熬資曆積功升為部長,商場經驗極為豐富。
聽完早野健次郎的報告,佐藤信忠陷入沉默。
他是個頭腦冷靜,心思重,城府深,極有主見不會輕易被他人左右的人。
“這件事情有點古怪。”良久,佐藤信忠抬起頭,緩緩地問:“早野,你把前後經過詳細說一下,就從你跟這個人剛接觸的時候開始,不要放過任何細節。”
“嗨依!”早野健次郎點頭應答,將之前的事情完完整整說了一遍。
佐藤信忠聽得很認真,一字不漏。
“一個有著支呐血統的瑛國人……有意思。”
他雙手虎口向內,用力按住左右大腿,凝神靜思片刻,很快做出決定。
“早野,帶我去見見這個人。”
……
靜室。
早野健次郎居中,分別對雙方做了介紹。看著年齡與自己“目前外表”相仿的佐藤信忠,肖勁鬆微微一笑,從榻榻米上站起來,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這樣的舉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早野健次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滿麵驚訝,心中充滿了好奇。
佐藤信忠內心的訝異不亞於早野健次郎,但他曆來穩重,遇事從不慌張。看著肖勁鬆向自己鞠躬行禮,然後盤腿坐下,抬起右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略微下滑的黑色圓框眼鏡,客套地笑道:“初次會麵,張桑就如此客氣,嗬嗬……實在是……”
他搖搖頭,用探詢且充滿疑問的目光注視對方。
肖勁鬆朗聲笑道:“我七年前就聽過佐藤先生的大名。”
佐藤信忠心念微微一動,禮貌地笑道:“還請張桑解惑。”
肖勁鬆正襟危坐,不慌不忙道:“三年前,滿鐵從北俄購入了一批鋼材。因為米國人的介入,北俄臨時加價。當時滿鐵方麵派出了一個談判團,佐藤君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用後世的眼光來看,“三二九滿鐵商案”絕對是這個時代典型的公關範例。
事情其實很簡單:海軍需要一批特種鋼材,於是以滿鐵的名義從北俄購貨。當時東洋的鋼鐵來源主要是米國,從廢舊鋼鐵到運輸,已經形成完成的產業鏈。盡管從北俄購入的特種鋼數量不多,卻引起了米國供應商的不滿。於是他們編造各種謠言,盡一切可能想要攪黃這樁交易。
之所以被稱之為“商案”,是因為糾紛解決過程中,有一名負責運輸鋼材的滿鐵中一國雇員意外身亡,同時涉及猶太奉天商會與米國商人之間的利益糾紛。
佐藤信忠在處理商案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也由此被黑龍會看中,破格提升為課長。
三二九商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機密,東洋也有心想要加強與北俄方麵的合作,所以問題解決之後,滿鐵及東北駐軍總部聯合發文,以新聞方式將整件事情來龍去脈公諸於眾。
肖勁鬆今天來到正通商行,預先做足了準備。
川口平實、佐藤信忠、伊智陽人、大久保合山……這些都是正通商行部長級別以上的人物,無論其中任何一位,肖勁鬆都有絕對把握以熟悉的曆史為依據,拉近彼此關係。
佐藤信忠笑了。他此刻的笑容真正是發自內心,毫無掩飾與客套的成分。
一番寒暄過後,話題回歸之前的棉紗價格。
佐藤信忠端起茶杯敬了對麵一下,隨即認真地說:“張桑,一件棉紗一百六十塊,這個價錢無論如何都太低了。您是個聰明人,我想聽聽您開價的理由。”
肖勁鬆始終笑眯眯的,他主動拿起茶壺,給佐藤信忠半空的杯子加滿:“佐藤先生,我承認,一百六十塊的價格的確有點兒低,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這是在幫貴商行解決麻煩。”
佐藤信忠用精明的目光盯著他,不動聲色地問:“這話從何說起”
肖勁鬆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將杯子輕輕放在桌上,淡淡地說:“據我所知,貴行目前已經積壓了超過兩萬件棉紗。如果再這樣下去,到這個月底,貴行積壓的棉紗將超過三萬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