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瑜腦子裏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她猛地抓住了燕予蒼正在搖晃的扇子。
    她說，“喬芷，有危險。”
    ——
    宋家
    宋少虞正在被訓話。
    上首坐的是宋家老爺子，他已經許久不曾露麵了。
    但這次宋少虞和宋聞璟流言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他被請了出來。
    古樸的宅子裏滿是嚴肅的味道。
    老爺子拄著拐杖的手輕輕拿起一旁的戒尺，渾濁的眼球裏充滿了怒火，“伸手！”
    宋聞璟和宋少虞同時抬手……
    宋老:……
    戒尺啪啪啪打在倆人的手上，空氣裏似乎都充斥著火辣的氣息。
    不消幾下，倆人手心全部充血紅腫。
    “聞璟，你先說，你哪裏錯了?”
    蒼老的聲音若洪鍾般響亮，讓宋聞璟心裏顫了顫。
    他搖頭，“孫兒不知——”
    “你不知道，那你便出去罷！”
    宋聞璟抬頭不可置信地喚著，“祖父?”
    宋老爺子瞪眼，“讓你出去你就出去！少虞留下來。”
    氣氛一時間僵硬，宋聞璟倔強的眼神和宋老繼續對峙，倆人繃緊的嘴角都表示著自己的不滿。
    終於是宋聞璟敗下陣來，他禮數周全著退下，卻深深看了一眼跪坐地畏畏縮縮如同受驚嚇的一隻小貓的宋少虞，“祖父……這事情不賴少虞。
    您莫要為難他。”
    躬身，揖禮。
    宋老悠悠歎了一聲，他宋家攢了幾百年的功德，才出了這麽一個才思敏捷的孫兒，將來是要光耀門楣的。
    卻偏偏，如今身上有了這麽大的汙點——
    這讓他怎麽能夠不生氣。
    全賴眼前這個宋少虞。
    他確定宋聞璟確實走遠之後，猛地掄起拐杖，拍在了宋少虞瘦削的身軀上。
    巨大的力量把宋少虞一下子打在地上，他咳了兩聲，忍著骨頭的疼痛，抓著自己的衣角，從地上爬了起來，繼續跪得端端正正。
    “宋少虞，你可知你做錯了什麽?！”
    上首的老人用著威嚴的語氣質問。
    “少虞和兄長的答案一樣……也是不知。”
    但說完這話，迎接他的又是一悶棍，比上一下更重更狠。
    他磕在地上額頭已經蹭破了皮，一陣火辣讓他不由自主的捏緊拳頭，眼裏湧動的瘋狂像是一陣陣漩渦，要把人卷進去生吞活剝一樣。
    劈頭蓋臉的怒罵傳來——
    “你知不知道外麵的人現在都是怎麽說聞璟的。
    他本有著大好的姻緣，喬家姑娘是多麽好一個姑娘，如今因為你們倆個人的流言，喬家便主動和咱們斷了來往。”
    宋老十分不解氣地砸下一碗滾燙的熱茶，盡數灑在了宋少虞的手背上。
    “這婚事算是黃了。
    你知不知道你還毀了他的官途。
    他本來都要調轉去六部侍郎的位置了，如今流言蜚語淹沒了他的才情。
    他的好友會怎麽看待他?他的上峰，他的下屬會怎麽看待他?
    他現在——隻能調轉去大理寺！！！”
    宋少虞抱著胳膊瑟縮了兩下。
    宋老拔高了聲音，“全都是因為你！
    聞璟當初怎麽帶了你這麽一個禍害進門，真是玷汙我宋家家風——”
    宋少虞開始低低抽泣起來，在一片怒火當中更是掀起驚濤駭浪一般的存在。
    在巨大的怒火麵前，他隻有保持著弱者的狀態，才能獲得最大的同情。
    宋老已經失去了理智，上前兩步，將手中拐杖掄得很高，一下一下打在宋少虞蜷縮的身體上。
    “你哭，你還有臉哭——”
    “我叫你今天死！”
    “……”
    一聲聲悶哼從宋少虞嗓間溢出，壓抑著巨大的痛苦和不甘。
    從骨子裏就帶來的不甘與叛逆讓他現在恨不得站起來殺死這個倚老賣老的老頭子……他甚至都已經想好了要從哪裏下手。
    老爺子經常遛彎的池塘邊可以有不穩固的石頭……
    老爺子喝的茶要老管家親自泡的，茶蓋完全可以換成有毒的茶蓋……
    不不不，這都太便宜他了。
    或者，更幹脆利落一些，從他的頭頸骨處一刀插進去，握著手柄的時候鮮血噴濺出來，手中的濡濕帶著腥味，顏色像是勾人的酒液。
    想著想著，宋少虞的雙手已經做握拳裝，一下一下重重砸向地板上。
    “砰、砰、砰——”
    厚重的聲音像是匕首插到了骨骼處下不去了，他會握緊利器，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去一點點地撬開，看著白骨染血，看著碎骨噠噠落地……
    巨大上快感讓他喉間發出嗬嗬嗬的聲音，他整個人本來蜷縮成一團，此時此刻開始扭動起來，似乎下一刻就要聚全身力氣站起來一樣。
    宋老爺子被氣得渾身發抖，當即怒喝道，“豎子害我孫兒，我要打死你這個孽畜！”
    他再掄棍的時候，正撞上宋少虞突然抬起的眼睛。
    猩紅的眼底滿是邪惡，宛如嗜血的野獸一樣。
    這讓宋老一震，瞪大的瞳孔裏映著接下來的一幕:
    宋少虞的身子躬起來，雙手慢慢撐著爬起來，抹了抹嘴角的鮮血，帶著一身傷痛，咯咯咯笑了起來。
    清冽的聲音仿佛千年寒冰難化，夾雜著怒吼，渾身的陰翳更像是從邪惡地獄裏爬起來的惡鬼。
    “不是要打死我麽
    來啊——
    你們不過養了我十年，卻將這當做大恩大德一般，鎖困著我。
    養了我十年的是兄長，是宋聞璟！
    跟你、跟宋家其他人有什麽關係！”
    老爺子渾身血液翻騰，從腳逆上頭，“你這孽畜，白眼狼！！！
    原以為你是被寵壞了！
    現在看來，你本性如此，難以教化！”
    宋老爺子越想越氣，再次掄起拐杖打在了宋少虞的頭上。
    這一次，剛剛站起來的宋少虞被這當頭一棒打得眼冒金星，直接砰一聲摔在了地上。
    額上的鮮血涓涓直流，沒過了他的眼角。
    宋少虞卻緩緩勾出一抹拿捏的笑，捏緊的拳頭藏在衣袖裏。
    “打死你，正我宋家家風——”
    預想中的那一棍沒落在身上。
    宋聞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到了門外，猛地衝了進來一個猛撲到了宋少虞的身上，硬生生挨下這一棍。
    宋老愣住了。
    “祖父，這件事情……不怪少虞。
    是我平時不注意分寸才讓別人拿捏住了把柄……是我——”
    宋少虞勉強地睜眼，學混著淚簌簌而下，模糊了他的眼，一片猩紅的視野當中，那個意料之中的人，將他護得嚴嚴實實，厚重沉穩的聲音像是晨鍾暮鼓一樣，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
    “——是我——對少虞有了別的心思——您要打就先打我吧！”
    “方才是孫兒不對，是孫兒有錯在先，是孫兒欺瞞祖父，是孫兒不配為人兄長——”
    在宋老痛心的眼神當中，宋聞璟如同接受著淩遲一樣，咬著牙，一字一句說完。
    宋老猛喝一聲，“住嘴！你們一個兩個都是孽畜——”
    說罷，當頭就要一棒。
    宋聞璟扭過了頭閉上眼，他繃緊的身子似乎已經能預料到下一刻的痛楚。
    祖父……一定對他很失望是吧……
    就在最後一刹那的時候，宋老手腕突轉，硬生生將拐杖偏移，“咚”一聲垂在了地板上。
    地板應聲而裂，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嚓”。
    “造孽啊！
    我宋青書對不起列祖列宗，樣出了倆個玷汙門楣的東西。
    老祖宗，我可沒臉去見你們了！”
    宋老後退兩步，痛心疾首地跌落在了椅子上，老淚縱橫。
    他捶胸頓足，嘶啞地吼著。
    宋聞璟鼻尖一陣酸澀，他爬過來就要去看看祖父是不是還好。
    隻是還沒到祖父身邊，就被厲聲喝止住，“宋聞璟！！！
    你對得去我教你這麽多年的道理麽
    你簡直是讓我失望至極，早知今日，我當初何必手把手教你讀書寫字——”
    宋聞璟磕頭，語氣難掩悲傷，眼尾紅了一片，“孫兒……此生不想成家……有勞祖父為我相看。
    孫兒知道自己讓祖父失望了，是孫兒的不肖。
    但求祖父保重自己的身體——”
    宋老別過頭，一聲一聲怒吼充斥著失望的情緒，“你給我滾出去——”
    宋聞璟又磕了三個頭，重新攙扶起地上因為疼痛到扭曲的宋少虞，“祖父保重身體，孫兒告退。”
    宋家的下人很快就傳瘋了，說大公子魔怔了一樣，居然為了二公子和老爺子頂撞了起來。
    甚至啊，大公子承認，是自己先對二公子有了別樣的心思……
    呦嗬，這還了得，無數人開始聯想大公子曾經將二公子日日帶在身邊，上下學堂一起，用飯一起，手把手教寫字……
    “沒想到大公子這麽一個芝蘭玉樹的人，竟然真的有龍陽之好。
    嘖嘖嘖，真是讓奴婢開眼見。
    宋家如今都為了這事鬧瘋了——”
    前來給喬芷報信的婆子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行了，原也就是誤打誤撞的的事情，退親了就好。
    後續怎麽處理，全都跟我沒關係了。
    這些銀子你拿好，離開京華，這輩子夠你全家好吃好喝一輩子了。
    隻需要——閉上你的嘴！”
    喬芷警告的眼神落在了諂媚的婆子身上，嚇得婆子連口稱是。
    “你走吧——記住我的話，不然我有一千種法子讓你生不如死。”
    “是是是。”
    等把人送走之後，喬芷深呼了一口氣，如今宋家的事情解決了，她眼下最緊要的就是該怎麽說服父親母親，自己想要參加三皇子的選妃宴。
    剛才送人出去的丫鬟急著回來，附耳道，“景王還有江家姑娘來了，夫人讓您現在過去——”
    “江白瑜?”
    喬芷擰眉不可思議地問道，“她來……做什麽?”
    【作者題外話】：66日，兩章合一，就不分開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