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十四章 毒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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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予蒼狹長的眸子掠過這內侍的一身裝扮,“你是給誰送飯的?”
    內侍攏在袖子裏的手緊了緊,低著頭讓燕予蒼看不出什麽表情。
    “奴才是給最底層那些人送飯的,並不曉得是誰。”
    燕予蒼微微揚起嘴角,這裏關的人太多了,為了以防有人混進來下毒。所以每次送飯的內侍都是由玄影騎臨時抽調安排。
    尋常送飯的內侍,絕計不知道自己要給誰送飯。
    “退下吧。”
    燕予蒼揮揮手,神色並瞧不出什麽懷疑的地方。
    這個時間正好是飯點,不算奇怪。
    他到了最底層關押柳國公的地方,乜了一眼坐在幹草上滿臉頹廢失神的柳國公。
    “還不交待麽
    這寒獄的刑具,你領略的如何了”
    牢裏發出重重的一聲哼,柳國公盯著自己的腳踝,那裏明明什麽都沒有,卻讓他感覺到無盡的疼痛。
    “程淮,你濫用私刑!
    我要參你!!!”
    燕予蒼冷笑了一聲,滿臉諷刺,仿佛聽到了什麽大笑話一樣,“參我?
    你如今出不出得去寒獄還是另一樁事情呢!”
    “你——
    呸!卑鄙無恥之徒,宵小歹人!
    你不過是如今仗勢欺我,我雖一時身陷囹圄,卻最終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而你,被這世間所有人憎惡的大奸大惡之徒,將會被唾棄!
    被詛咒!”
    “本官不想跟你廢話!
    我隻問你一件事,你斂的財,太子怎麽處置的?”
    柳國公臉色一黑,似乎沒想到他會用這麽篤定的質問。
    “和太子有何關係
    你若有證據證明是老夫做的,拿出證據上交大理寺即可!
    何必如同瘋狗一樣胡亂攀咬!!!”
    “看來你是咬死了不承認?”
    燕予蒼就知道他會這麽說,為了保住太子,自己要攬下一切責任。
    “你是不是還以為太子會救你?”
    柳國公呸了一口,不遠回答。
    燕予蒼輕笑,無盡地蔑視,“你兒子去了東宮求情!
    你猜怎麽著?
    太子將他扔了出來。”
    提到柳辛安,柳國公的臉上有一絲動容。
    “他又去求了江家女——”
    “你放屁!我兒為何要去求那個小賤人,不過是個攀龍——”
    附鳳兩個字還沒出,不知道是哪幾個字惹到了燕予蒼。
    他腰間的軟鞭已經嗖一下以大力揮去,啪一下發出淩厲的破風聲,將柳國公抽得倒地。
    “仔細你的嘴!本官問你什麽,你答什麽!
    不然我讓你見見正真的手段!
    之前不動大刑,是念著證據尚未完全確鑿!
    現在本官無所顧忌,就算是想讓你在這裏,也沒有人能說半個不字!!!”
    柳國公紅著眼睛大怒,手指微微顫抖,但他卻是知道這寒獄裏程淮弄死個人跟捏死螞蟻一樣太容易了。
    “放肆,你敢!”
    “還指望你的皇妃女兒能救你呢!
    別做夢了,她現在自身難保!”
    “不可能,我女兒深受聖上寵愛,寵冠六宮。
    我柳家不止我這一係,你殺了我還有無數個柳家人來日複起!”
    燕予蒼冷冷瞥他一眼,“那又如何?
    瞧你這樣子是不肯說了,上刑罷!”
    柳國公瞪大了眼睛,他手腳並用地在地上要爬到角落裏,“你們要幹什麽,要什麽!
    我是柳國公!
    你們放肆!”
    蹣跚爬行間,他撞翻了放置在地上的飯碗。
    “放肆!
    大膽!
    老子是國公爺!
    你們豈敢濫用私刑!!!
    我要你們死!”
    但他尖銳的嘶吼聲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反而讓一個玄影騎給他嘴裏塞了一大塊布堵住。
    他求救的眼神看向“程淮”,瞪大的眼珠子仿佛要擠出來一樣,格外地瘮人可怖。
    程淮他怎麽真的敢動刑?!
    “嗚嗚嗚……”
    幾個玄影騎將柳國公拖著架了出來,綁在木柱上。
    燕予蒼則尋了個椅子施施然坐下。
    “動手吧。”
    懶洋洋的說完,玄影騎便開始了刑罰。
    紮骨——
    針穿指甲——
    烙鐵——
    國公爺一聲聲地嘶吼著,這樣的疼痛太難忍了,尤其是他被堵住的痛苦嗚咽聲,鞠得他渾身難受。
    就在他終於要忍不住了,用勁全身力氣打算胡亂攀扯幾下先混過去的時候,座椅上一身黑袍的男人微微提起笑,撐著下巴隨性道,“不停。
    繼續。”
    柳國公目眥欲裂,痛苦地渾身都在顫抖,他不該惹程淮的!
    活閻王!
    真的是個活閻王!
    之前還隻是上一些刑具讓他至少表麵看不出什麽受過皮肉之苦,為了維持表麵的功夫還會手下微微留情。
    現在就像是程淮說的,他一點也不顧忌了!
    伴著一下烙鐵貼在皮肉上,他痛叫著嗚咽出聲,皮肉燒焦的氣味充斥著他的鼻腔。
    不知道是血還是淚,亦或者隻是汗,從他麵上淌下。
    程淮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他會搞死他的……
    難不成他真的已經查出那批錢去了哪裏麽
    不可能的……
    但程淮怎麽突然之間膽子這麽大,他一定是掌握了證據……
    可太子背後……
    巨大的心理鬥爭讓他頭疼欲裂。
    他看向不遠處那個,坐在椅子上悠閑自得的男人。
    燕予蒼感受到他的目光,輕輕笑了,“想求我?
    隨便說點什麽糊弄我?”
    “你想的太簡單了。
    讓我猜猜你為什麽有這麽大底氣,你肯定在想,隻要你保守住秘密,太子背後的人一定會,至少會讓你柳家來日有重新起複的可能。
    一定會讓柳辛安活著。
    給你柳家留一條血脈在。
    你手裏一定掌握著太子背後那人想要的東西。
    但是什麽人讓你那麽忌憚呢
    明國有什麽人是能轄製住太子,又不讓所有人發現的呢。
    肯定是個隱藏極好,卻在京華有著夠大的能力的人。
    興許這人會有一個富家公子的身份,但為了不暴露自己,所以不會在朝堂上。
    但也不會在普通市井間,看來就是賦閑在家的幾位公子了。
    我猜猜——”
    燕予蒼吊足了胃口,“這人在京華,能有什麽勢力?
    與外界有勾結?
    比如——
    你府上那份名單,就是為這個人準備的。
    但你做了手腳,讓這人拿不到全部的名單。
    而名單現在在我手裏。
    你說你還有沒有用?”
    “比起費盡心思撈你一個廢人,他會不會直接殺了你?
    這樣看來,你待在這裏更安全啊柳國公!燕予蒼冷冷一笑,“你不是想出去麽
    待會我就讓你出去呼吸一下隨後的空氣!
    興許你還能有機會見到你兒子呢——”
    “不、我、我不出去……”
    柳國公恐懼地搖頭,他想發出聲音,但隻能像野獸一樣嘶吼。
    “你與府上三夫人通奸,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一條孽種。
    你家老夫人已經一碗打胎藥下去,所以你隻能見到世子爺一位兒子了。”
    燕予蒼撐著下巴,仔細看著柳國公臉上的表情。
    “我實在想不明白,你這樣的人是怎麽撐起柳家的?”
    “金絮其外,敗絮其中,你濫用私權,該死!
    毒害將士,該死!
    斂財傷民,該死!
    結黨拉派,該死!
    迫害親人,該死!
    通奸,該死!”
    “這一樁樁,一件件,那樣不足以要了你的命?!
    膽敢嘴硬,我便讓你知道,死人進了寒獄,也得吐了真話來!!!
    早些說實話,便少受些折磨!”
    燕予蒼看著柳國公已經陷入死灰一樣的臉,“放開他,送他出去。”
    柳國公掙紮著,玄影騎解開手鏈腳鏈,卻被柳國公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推開。
    他拽出自己口中的巾啪,連帶著吐出幾口鮮血,甚至拽出來了一顆牙齒。
    混合著血沫含淚爬到燕予蒼跟前,他柳國公卑微地乞求道。
    “我說,我都說、我說。”
    “假話趁早閉嘴。
    我沒時間聽你廢話!”
    燕予蒼一腳踢在他的肩膀上,不讓他靠近自己。
    他嫌髒!
    “不敢撒謊。
    其實那些銀子,全部——”
    柳國公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略微有些青紫的臉上看起來像是喘不過氣一樣。
    嘴角的血痕,蜿蜒而下,在暗沉的地牢裏像是幹涸的印記一樣難辨。
    “——都給了太子、我不可能私藏的——”
    燕予蒼沉聲道,“太子將銀子挪去了何處?
    有一些是通過你的途徑劃到了太子的名下。
    銀子到底都去了哪裏
    太子名下沒有任何變動。”
    “不知道,我隻知道。
    太子給了——”
    柳國公艱難喘氣,聲音越來越低微,卻突然噴出一口黑血來。
    “你們都是吃幹飯的麽!”
    燕予蒼冷冷地怒喝,暴躁如同野獸,嚇得不遠處的幾個侍衛跑過來,也被眼前這幅景象被驚呆了。
    隻見柳國公渾身痙攣抽搐在地上打滾,指甲在地上劃出道道長痕,鮮血和泥土混在一起,腳將牢裏的幹草踢得撅成一團。
    本就邋遢汙穢的衣囚服,更是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地上的人正在摳著自己的嗓子,想要發出聲音卻發不出聲音來……
    聽到暴怒聲音抬眼,看向燕予蒼。
    那一刻,燕予蒼已經意識到柳國公就是被下毒了。
    “屬下這就去攔那個內侍。”
    剛才跟著他一路過來的玄影騎拱手離去。
    千防萬防還是疏忽了……
    燕予蒼一拳砸在牆上,眼裏滿是狠厲。
    這是柳國公來了寒獄之後第一次見太醫,第一次被診治。
    卻得到了自己永遠啞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