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福多思·摩爾注定是在做無用功——他已經感應不到教堂的任何禁製了，就好像那麽多守護教堂的古老防護全部憑空消失了一樣。
    這是當然的，在卡爾來之前，伊莉雅的投影將解除禁製的方法和她自己的一份靈能全部“存放”在了卡爾意識之海裏，卡爾等於是帶著全套的鑰匙來的，這煉金教堂現在對他可不設防，某種意義上都算是他的家了，哪裏還有讓福多思·摩爾這個外人想“鎖門”的餘地？
    而就在這各方心緒複雜的時刻裏，契約早已生效——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直到人們看阿爾法看得都有點視覺疲勞、惡心反胃了，從本來安靜耐心等待變為互相低聲私語；
    直到福多思·摩爾放棄了拿回教堂禁製主導權的念頭，神情帶上些許罕見的茫然和無力，陰狠又忌憚地向卡爾投去目光，擔憂起他是否還有後手，是否預料到了看門人已經帶隊埋伏他們，於是一時陷入動手與不動手的猶豫；
    直到艾蓮娜站累了，隨便找了個坐席坐下，從她的儲物空間取出毛衣針和奶白色毛線來，嫻熟地繼續給米婭織那副織了一半的圍巾；
    直到亞當斯先生看著小丫頭坐下，也覺得自己一個一百多的老頭該對自己好點，站太久容易腰肌勞損，於是坐在了艾蓮娜身邊，一邊很有興趣地看她熟練的針織手法，一邊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保溫水壺喝起了喬迪之前幫他灌滿的熱麥茶……
    而依舊趴地上的阿爾法，還是沒死。
    “我想，差不多可以見分曉了。”
    見亞當斯先生喝飽了茶，看一眼像個觀賞擺件般無辜趴地上一動不敢動、必然不會有任何異常的阿爾法，卡爾拍了拍手悠悠說道。
    他的話將禮拜堂所有注意力重新拉回，海勒家忙裏偷閑各忙各的大家這才重新站回來。切換人格般收斂了剛才的悠哉，重新變得嚴肅，看向摩爾等人鐵青的臉，大家的神情也都有了些快意。
    路要一步一步走，飯得一口一口吃，忙活鋪墊這麽半天，接下來，就是最大快人心的審判環節了，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維多利亞看起來比其他人顯得更激動一些，因為她或許是除了卡爾和抱著魚死網破心情的阿爾法以外，在場最想看到煉金被拉下神壇，失去信仰基礎得到審判，最期待從此煉金的勢力被驅逐出明斯特甚至是維德的人。
    此刻人群盡管無言，但即使是煉金最忠誠的信徒也不再那麽篤定，甚至連後勤司的修士修女們，看向摩爾首席和桑切斯的目光都帶上了審視與恐懼……
    因為契約當眾生效了，而那個密林會的家夥過了這麽久什麽事都沒有，以至於摩爾首席似乎都不再打算開口辯解了。
    但桑切斯似乎就是見了棺材也不落淚的，即使現在卡爾用一根根名為鐵證的釘子幾乎要釘死煉金的棺材板，他還是會拚命掙紮，或許這也是福多思·摩爾會選擇帶他過來的理由，而不是換一位更沉穩的。
    畢竟攪渾水的事總得有人來做，有唱紅臉的，自然也有唱白臉的。
    “這契約肯定是假的！你們擬定的契約怎麽能作數？”
    桑切斯毫不顧現實，中氣十足大聲狡辯道，似乎聲音越大就顯得他越有底氣，事實就會像他說的一樣。
    慣愛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嚴於律人寬於待己的人，往往總是這樣。
    接著，桑切斯大手一揮，這次竟直指一向溫和、在民眾心中極富美譽的亞當斯先生：
    “這不知道哪蹦出來的老頭做了手腳！什麽狗屁契約，他肯定是暗中改過了，即使這該死的邪教徒撒謊也不會有事！”
    “這紙契約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哈，很可能這老頭根本就不懂什麽契約，就是個低級的障眼法！”
    突然被這麽指控，連亞當斯先生自己都有點措手不及，快要氣笑了。
    他倒是沒太在意桑切斯對自己的不尊敬，畢竟你能指望這樣的人對敵人還彬彬有禮嗎？他平時對自己人都夠嗆吧？
    亞當斯先生無奈的是——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會被指控有失偏頗、專業性不夠，在用障眼法糊弄人……
    有多少年沒人指控占星聖者專業性不行了？
    生平頭一遭。
    所以說活得久了什麽都能碰到，今天也算不虛此行、增加社會閱曆了。
    亞當斯先生唏噓又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屑於多說什麽。而見此，桑切斯竟以為自己切中要害，老頭沒話說了，立刻又聒噪抨擊起來！
    看到卡爾他們的臉色愈發陰沉，他反倒越說越來勁，真以為是他們沒法反駁自己了。
    “當著我這煉金首席的麵偽造假契約！嗬，也算你們夠膽子的，真以為煉金司看不出契約的真偽？這就是你們最後的底牌了？”
    但桑切斯絲毫沒注意到，現在連信徒和教徒們看向他的眼神都或多或少帶了厭惡甚至是鄙夷。
    他竟然對亞當斯爺爺如此不敬？！
    要知道煉金最底層的修士修女，也大部分都出身於相對貧困的西區，畢竟除非信仰煉金到幾乎狂熱，有幾個條件好的願意數年如一日在教會累死累活、當牛做馬？
    而且他們也是有假期的，他們也是有還生活在西區的家人，放假會回家的。
    亞當斯爺爺在大多數西區人心中的地位還用說嗎？就算以前不高過信仰，但怎麽著也高過桑切斯！何況現在他們的信仰都產生裂痕了！
    他們大多都是受過亞當斯爺爺關愛的，遑論如今爺爺對他們更是有厚恩——明斯特爆發危難，他們自己能借著工作之便留在教堂，可他們的家人還在西區！是亞當斯爺爺庇護了他們的家庭！
    可現在，桑切斯竟如此無禮……
    而在場信徒中也有一些中產，就算是他們這些不熟悉甚至不認識亞當斯先生的人們，也非常不滿桑切斯罔顧事實的胡攪蠻纏和惡劣的態度。
    在維德，尤其是在明斯特，是非常非常講究禮節和美德的，這從兩人從見麵到告別都要數次互相行禮就能窺見一二。
    尤其是尊重老人、愛護孩童。這也是為何密林會甚至混到連其它邪教都討厭他們的地步之一——這群瘋子百無禁忌，手段血腥惡毒又下作，除了信仰深淵之主以外基本沒有底線，連小孩和老人都不放過。
    所以重視傳統、體麵和禮儀的中產信徒們，現在也對桑切斯產生了濃濃的厭惡。
    見桑切斯還是喋喋不休，卡爾索性一揮手，桑切斯立刻噤聲了，連支支吾吾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他驚恐地連連摸著自己的嘴——因為他感覺好像有不可見的東西直接把他嘴給堵上了！
    禮拜堂瞬間安靜了，桑切斯急得像個小醜般直跳腳，豆大的汗水不住淌落，卻沒有絲毫辦法，隻能焦急地跳著腳去找福多思·摩爾，希望他能像剛才治好自己手腕一樣解決問題。
    如此滑稽，信徒們都笑了。
    然而就連福多思·摩爾都不太想管他了，因為他雖然知道桑切斯的脾性，但沒想到帶他過來幾乎沒發揮半點正麵作用……
    桑切斯自己超凡實力一般，但摩爾卻能看出——剛才是卡爾甩出一道不可見的靈能，封住了桑切斯的嘴。
    其實他可以處理，但摩爾首席卻搖了搖頭，示意暫時不行，愛莫能助。
    他也不想讓桑切斯繼續說話了，這倒是正好。
    於是桑切斯隻能悻悻又恐慌地退回後麵，和狗腿子萊恩一起想辦法了。
    “我本以為事到如今，你們能痛快點承認，畢竟節省時間對我們都好。”卡爾看著福多思·摩爾淡淡說道，“但我錯了，是我高估你們的品行了。”
    約翰也說道：“你總是習慣把別人往好了去想，兄弟，我曾說過你，但明顯不是誰都值得。”
    卡爾歎了口氣，看向趴著的阿爾法，直言道：“把東西拿出來吧，你們聯絡的工具。”
    密林會四席阿爾法這才後知後覺，隨即恭順地從口袋裏取出一枚類似羊角的物品，還主動介紹道：“這就是密林會研發的遠程聯絡裝備，由半人半羊的魔物‘薩提’的角製作而成。一人拿一枚，就可以憑借它實時聯絡。這位摩爾首席就是靠它聯係我們的。”
    人們不免好奇地看向這奇妙的煉金裝備，畢竟現在通訊幾乎都要車馬和書信，連超凡者之間也隻偶爾會用使魔聯絡，可這個玩意兒竟然能做到雙方互不見麵，就能遠程實時通信！
    而與眾人臉上的好奇不同，摩爾首席的臉色愈發陰沉。
    維多利亞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她立刻意識到這裝備的戰略價值！
    現在戰爭已經爆發，如果維德軍隊能配備這樣的通訊裝備……指揮部和前線就能暢通無阻的溝通，實時得知戰況並迅速做出後續部署！
    而且要知道在戰場上，時間是真的價值萬金，情報越及時就越珍貴，時間就等同於戰機，這東西甚至足以左右勝局！
    她主動問出了人們都好奇的問題：“那這個通訊設備是怎麽用的，有延遲嗎？是用什麽形式交流？”
    阿爾法也是有問必答，細細說明了羊角的使用細節，隻要激活之後對其中一枚說話，另一枚配套的羊角就會自己把對方的話寫在紙上，除了書寫的時間外沒有延遲。
    而越聽，福多思·摩爾越覺得不安，因為這和他自以為的使用邏輯有出入。
    他之前和羊角交流時，的確隻是對它說話，然後羊角來寫下文字……
    那如果反過來，密林會那邊接收自己的消息莫非也是……？
    而就如阿爾法洞悉了摩爾心中的不安，隻見他“恰好”從口袋裏拿出幾張疊在一起的紙，高高舉起遞給卡爾之後，高聲說道：“這就是之前福多思·摩爾首席和我聯絡的所有書麵記錄！上麵都是我手裏的羊角寫下的，記錄了所有他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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