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斯這句話中還隱射了福多思·摩爾之前往占星教廷安插眼線，試圖幹涉占星內務的事情。
    他並沒誇大，以前他就覺得敢做出這種事的人，別的不說，至少野心和膽量是差不多的，來到明斯特後，老聖者幾次遛彎溜到教會街，遠遠見過幾次這位摩爾首席之後，也加深了這樣的觀感——城府很深，不露聲色，即使被冒犯也依舊得體，處變不驚。
    但亞當斯先生今天才知道自己還是錯了，這個野心家並不像他表現出的一般表裏如一，他的膽色全部來自於這座教堂、這個正教之首實力和地位賦予的自信。
    可是當教堂和教會都救不了他的時候，他也會是怕的。
    和那些被屍傀吞噬的、那些葬身於他引燃的火海中的市民，沒有什麽不同。
    色厲內荏，強撐著想維持點最後的體麵罷了。
    亞當斯先生不免側目看向卡爾，這個人才是表裏如一的硬漢。
    他和福多思·摩爾有根本性的不同，倘若是他正處在摩爾的位置上，他絕對會拚盡一切可能，而不是像摩爾這般仿佛連理智都被擊碎了一樣，撼動不了光牆，就隻能呆愣著問自己是誰。
    九死一生的局勢對卡爾而言都是破局的機會，即使是十死無生，他也會用盡一切拚到最後一刻，去創造逆天改命的翻盤。
    不然，他如何能從紐倫和明斯特那麽多律衛的圍追堵截中，完好無損地帶著長公主回來？
    卡爾·海勒這樣的人，你或許能想辦法殺了他，但你永遠無法擊敗他——他不知道什麽叫認命，就算在臨死前最後一刻，他在惦記的都是該如何多拖幾個墊背的下去。
    這種人各種意義上都很可怕，隻能與之為友，不可與之為敵。
    好在他的正直與正義、善良與溫柔，最重要的是那充滿愛的心，決定了他值得信賴甚至是托付，不然的話……
    他很可能成為下一個暴君，他具備那樣的潛質。
    老聖者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的人了……
    當然，伊莉雅·艾斯特的命運之子，怎會是一介庸人？
    亞當斯先生的注意力已不在摩爾他們身上，而摩爾首席剛才的問題無果、又見對方甚至不再搭理自己之後，隻能一遍遍惱羞成怒喝令看門人和律衛們進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打破這堵光牆。
    他喊殺的聲音太大、太尖銳，仿佛聲音越大就越能掩蓋好他的未路窮途。
    隨之而來的是光牆外鋪天蓋地的攻擊，連福多思·摩爾都親自上陣了。
    他和看門人兩位命格6全力的輸出，再加上那麽多煉金律衛的咒文和炮火，雖然亞當斯先生維持光牆依舊不吃力，但也不能像剛才那麽輕描淡寫和分心了，免得光牆被打破一點缺口——打破一點事小，輕易就能補回來，那些攻擊也來不及傷到裏麵的人；
    但是丟人事大。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卡爾他們可是知道自己是距離命格8一步之遙的前占星聖者，這要讓故人伊莉雅·艾斯特知道了，以後說起來，他這張老臉往哪擱？
    百年不見，重逢後人家剛才可是以一己之力像碾死螞蟻般，抬抬手就打死了密林會四席裏的三個，說是讓自己配合輔助，但根本沒那必要，故人那麽說隻是客套話罷了……
    亞當斯先生唯一插手的就是把阿爾法的靈能結晶廢掉之後，把他的命保下來再捆走而已。
    這要是陰溝翻了船，讓兩個命格6和一些煉金律衛，擊破了自己那號稱“戰爭聖者也攻不破的防線”，用的還是煉金司的武器……
    雖然對付摩爾他們和對付戰爭聖者，用的陣法檔次肯定不同，但誰管呢？
    話說越老越要麵子，被小年輕調侃無所謂，但他和伊莉雅可是上個時代僅剩的幾人……除了惺惺相惜之外，能平等地互相打趣的就是他們了，出了糗哪能輕易放過？
    這可不是被笑話幾個月就能翻篇的事——伊莉雅·艾斯特可是身懷不老血脈的人啊，以後估計見一次就會被笑一次，沒準在自己真正的葬禮上，故人送自己走的時候，都能為了氛圍，安慰別人不要傷心，把這事拿出來當笑話講。
    但是亞當斯先生轉念一想……
    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葬禮上氣氛那麽沉重，之前在伊芬尼德假死的時候滿城吊喪，連天都陰沉了好些日子，亞當斯可不想再來一次。
    即使到時候他入了土，什麽都不知道了，也希望前來吊唁的人不要那麽悲痛，因為他已活了太久了，早就能坦然麵對生命的自然規律。
    他不願到時候人們對著自己的墓碑痛苦，而是希望他們能記得自己曾為他們、為周圍留下的東西，帶著那些繼續向前好好生活。所以屆時，還是笑著送別自己好一些。
    但讓故人或卡爾講自己的糗事逗笑，那是不成的，老聖者也是要麵子的。
    不過可以提前想點別的辦法，比如墓誌銘弄得有趣一些，比如……
    爺躺平了。
    “嗬嗬…哈哈哈……”
    於是亞當斯爺爺就這麽一邊看著煉金的攻擊，一邊維持陣法，然後莫名其妙突然就笑出聲了，笑得白胡子都在抖……
    而這莫名又突兀的笑，在不同的人眼中，意思完全不同。
    摩爾、桑切斯和看門人等煉金的人，隻覺得這是老頭對煉金最大的嘲諷與輕蔑，本來就因為攻擊而紅了的臉變得更紅了，更是泄憤般地不管不顧攻擊起光牆，有的人甚至都用腳踹了，似乎那光牆是老人的臉。
    已經不用摩爾憤恨的“督軍”了，所有律衛都想一定要把這牆打破，至少給老東西一點難看。
    而對於市民和修士修女們，隻覺得亞當斯先生的笑容還是那麽慈祥，放在眼下更令人安心。而且沒想到爺爺居然如此厲害，不僅不是個普通老頭，居然能以一力輕描淡寫抗衡教會！
    可如果他們知道，亞當斯爺爺竟然是因為怕丟人而突然聯想到自己的後事，還想了一個那麽搞的墓誌銘，自己把自己逗樂了……
    也不知道大家會是什麽想法。
    而摩爾等人見老人動了真格的，他們遲遲攻不破光牆的防禦，一向沉穩自持的獵人首席居然隔著光牆開始破口大罵！
    “你們這群隻會龜縮的鱉！卑劣的背棄者，肮髒的無信仰者！”
    “一群臭蟲！煉金之神會降下神罰，讓你們永世輪回都受盡折磨——！”
    然而被前上級惱羞成怒帶髒字的怒罵，卡爾反倒覺得有點好笑，饒有興致地看著摩爾的麵紅耳赤。
    “我見過這麽多人，這種想快點尋死的也當真是少見。”
    見他們暫時停止了泄憤般無意義的攻擊，卡爾笑著看了眼摩爾背後的煉金神像：“你這也真是色厲內荏了，自己打不過，就隻能寄托於你們信仰的神來救你……老實說，我很懷疑祂老人家能不能聽見，甚至知不知道人間還有你這麽一位仆人。”
    “至於你說的神罰，摩爾首席。”卡爾淡淡看了他一眼，“我想我們都很清楚，無論神罰還是神恩——諸如此類的神跡已經太久沒有出現過了。你說，你的神怎麽了呢？祂這麽久不理人間，真的會回應你嗎？”
    摩爾臉色頓時煞白，但卡爾依舊用犀利的語言對摩爾攻心：“退一步說，你讓祂折磨我們，祂就肯聽你的了？那也太沒麵子了吧？到底你是神明還是人家是神明啊……”
    卡爾攤開手好笑地看向眾人：“神明眼中，眾生皆是螻蟻，莫非摩爾首席你平時走路上，假如看到一隻螞蟻拽著你的褲腳，死乞八賴地求你幫它殺死另一隻螞蟻，還要求你必須讓那隻螞蟻的靈魂湮滅，永世不得超生雲雲……你也會聽話嗎？聽一隻螞蟻的？”
    “將心比心，我想就算是您，摩爾首席…”卡爾聳聳肩，“您也會直接選擇踩死螞蟻吧？所以說啊，像你們這些無比‘虔誠’的信徒，我覺得最能證明你們信仰堅定、有利於神祇的方法，就是不要給人家添麻煩，神明沒準會更喜歡你們呢，多看兩眼關照一下也說不定。”
    煉金那邊，摩爾和看門人他們的表情越來越扭曲，似乎恨不得自己能化作虛無穿透光牆，衝進來把卡爾碎屍萬段；
    但是菲莉絲他們，還有市民們都被卡爾逗笑了。
    愛娜和維多利亞也感到無比快意，被煉金和摩爾惡心了這麽久，總算是出了一大口惡氣——海勒公爵這可是把煉金最大的仰賴丟地上踩，而他們隻能聽著，卻奈何不了他。
    “該死的渣滓……你、你這瀆神者！教會會讓你不得好死！偉大的煉金之神會連你的靈魂都碾碎！”
    菲莉絲、艾蓮娜、約翰和維多利亞幾人聽到摩爾這麽無能狂怒的話，反倒晦澀地瞄了一眼卡爾——別的暫且不提，可靈魂方麵的事，好像是他們家死眠之主的權柄啊……
    即使是煉金的教義或聖典，也從未有記錄過煉金之神有在靈魂領域的任何權柄。
    這還能篡權的咯？外行指點內行？
    可見福多思·摩爾也是被卡爾氣糊塗了，讀了大半輩子的聖典這會也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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